母女兩個難得相見,這一家三口也總算是隔了十一年後,重逢了。
看到這樣一幕,後方不少人都是頗爲感動。
秦極雲再撫慰了一番,見褚妖兒終於平復了心緒,便不動聲色的設了道禁制,悄聲傳音入密。
“妖兒,墨域的援軍什麼時候到?”
褚妖兒估算了下時間:“前線那邊參商大帝派了十萬人還在打着,墨域的援軍要過來這邊,可能要至少三刻鐘。”
三刻鐘。
秦極雲微微蹙眉,時間太長了。
之前在海底監獄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花費了很多時間,後來爲了衝出海面,更是和參商遺宗的人廝殺了太久,現如今,半個時辰已經快要結束了,也就是說,他們身後沒有死在海里的七百人,將在很快的時間內,不再擁有傳奇境巔峰級別的實力,甚至會陷入虛弱期,成爲他們的累贅。
到那個時候,能和前方大軍對峙的,也就只有他們一家三口和墨衍四人。
四人對十萬。
這個對比怎麼看都怎麼讓人感到心驚,同樣的,便是輸,那也是必輸無疑。
褚妖兒看她皺眉,察覺到了什麼,不由問道:“母妃,是有什麼不太好的地方嗎?”
秦極雲沉吟着,將褚傲天他們此刻的狀態給說了出來。
果然,聽她一講,褚妖兒也是禁不住皺眉:“只剩半刻鐘的時間?太短了。”
秦極雲憂慮地點頭:“前線那邊的援軍不能快點趕過來嗎?”
褚妖兒搖頭:“不能了,三刻鐘已經是最快的速度,其實保守估計的話,最快也應該是要五刻鐘的。”
五刻鐘。
秦極雲緩緩呼出一口氣:“看來接下來,真的是場死戰。”
見她有種要和對面參商大軍同歸於盡的樣子,褚妖兒摟住她,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母妃,不要太擔心,咱們一家三口都在這裡,還有墨衍,我們齊心協力,也不見得一定會死在這裡,只要能拖延時間,等到援軍來,我們就得救了。”
話是這樣說沒錯,秦極雲明白女兒也只是安慰自己,並沒有再表現出什麼來。
兩人的談話,因爲有着禁制的存在,並沒有被另外的人聽到。加之對話隱秘,脣形也是小心的進行了掩飾,故而即便一直都在仔細觀察着兩人的參商大軍,也是並沒有察覺出什麼來,只以爲這母女兩個是在說些什麼悄悄話。
秦極雲將他們此刻的危險處境說完就回了後方,和褚紫晟靠在一處一同休息着,試圖恢復更多的力量,以便接下來的死戰裡,能更多的幫到女兒和女婿。
褚紫晟握住她的手,力道不大,但卻足夠溫暖。
她看着他笑了笑,笑容一如既往的溫婉,然後反手回握住他的。
十指交纏,這便是一生了。
這兩人之間,默契十足,無需太多言語,就能知道對方的心思,不可謂不是羨煞旁人。
蒼舒玉簫等人羨慕過後,也是知道他們這些人現在的微妙處境,一個個的都憑藉着這短暫的時間,開始沉心靜氣,想要在虛弱期到來之前,能夠爆發出他們最強勁的攻擊。
至少他們這七百人,即便是死,也要在死前解決掉對方的七百人。
一命償一命,或者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這簡直是最划算的等式。
前方依舊是單獨兩個人在以自身靈識同十萬敵軍的戰意進行着抗衡,後方正休息着的人中,有人則禁不住將目光一直黏在褚妖兒的身上,似乎這麼久不見,非常想她。
那目光很是熾熱,其間有着種種不可多說的情緒,複雜無比,看得人渾身都要感到不自在。
可褚妖兒似乎並沒有察覺到這麼一束炙熱的目光,只和墨衍並肩立着,不斷的動用着泥丸宮之中的靈識,試圖能將自己的力量加大,爲墨衍減輕一些負擔。
然,她對那道目光沒什麼表示,可不代表墨衍也就沒有什麼表示了。
當即這位墨主大人輕飄飄朝後斜了一眼,看清目光的主人,忍不住一挑眉,傳音入密:“那男人是誰?”
褚妖兒跟着也瞥了一眼,然後漫不經心道:“喔,是我以前喜歡的人。”
“以前喜歡的?”墨衍眉挑得更高了,顯然有些不可置信,“就那德行,你以前還喜歡過他?怎麼可能,妖兒,你可別騙我,我不信你會是那麼沒眼光的人。”
褚妖兒聞言翻了個白眼。
什麼叫那德行。
至少人還是東靈帝朝裡第一美男子好嘛,相貌身材身份地位都是不知得了多少女人追捧,怎麼在墨衍口中就成了那德行?
更重要的是……
是她以前那縷魂思佔據這具身體時候喜歡的,又不是她自己喜歡的!
兩者雖說都是同一個人,但那縷魂思畢竟早已形成了一個個體,它喜歡的,和她本人根本無關。
於是褚妖兒便道:“我要真沒眼光,你現在也見不到我了。”
“嗯?怎麼說。”
“我要是沒眼光的話,早死皮賴臉的纏着他嫁給他了,怎麼可能還會跑到無涯海這裡來。”
墨衍聽了,沒有生氣,只突然一笑,笑容迷離詭魅,無端端給人一種危險感。
強大到不知該如何形容的靈識還在空中同參商十萬大軍的戰意無形的較量着,分明之前連回身去看褚紫晟他們都很有些困難,但此刻,他本人卻是倏然貼近了褚妖兒,逼近她的臉側,一雙比夜空還要更黑的眸子緊緊地盯着她,竟讓她一瞬間感到有些無所適從。
然後就聽他緩聲的開口,聲音如同從不知名的暗夜深處幽幽而來:“妖兒,你剛剛說你會死皮賴臉的纏着他,嫁給他,是嗎?”
褚妖兒聽着,不知何故,竟感到十分的緊張。
她似乎把他惹怒了?
她她她……
她不是故意的!
褚妖兒眼睛直視着前方,不太敢看他,聞言吞了口口水,然後否認:“沒有,你剛纔聽錯了,那不是我說的。”
他聽了,依舊是笑,笑容魅惑而又危險,帶着無法言喻的邪肆。
他再度逼近些許,淡色的脣幾乎都要貼上她的臉了,這樣近的距離,看得周圍人直側目的同時,也是看得那一道熾熱目光的主人,本就複雜的目光,當即變得更加的複雜了:“哦?那剛剛是誰說的,你告訴我,我一定會好好、好好的招待她。”
“……”
聽他一連用了四個“好”字,褚妖兒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好嘛,她知道錯了,她不該說出那樣的話來刺激他。
可她也不是故意的啊,誰讓他剛剛說她眼光差來着,她要是眼光差,以前還能看上他?
喂喂,墨衍,做人要厚道啊。
可這些話,褚妖兒也就只敢在心中腹誹一下,表面上,她還是老老實實的認錯:“我知道錯了。”
姑娘小意的垂下頭,一臉乖乖認錯的表情,看起來好像剛剛做錯事的大狗狗,正同主人認錯,想要求得主人愛撫的樣子。
看着這樣的褚妖兒,墨衍滿意的收斂起笑容,黑眸有意無意的掃過後方一人,這才微微揚了語調:“什麼?妖兒,你說你想親我?”
呃?!
她想親他?!
她什麼時候說過?!
褚妖兒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脣上一熱,他已經飛快的親了一下,然後再飛快的退開來,笑得一臉邪肆又無害,說的話也是純潔到了極點。
“妖兒,我親你了,所以用不着你親我了。”
後方正休整着的人看到這一幕,立時都是直接爆發出一陣譁然。
墨主好腹黑啊,這樣就一親芳澤了。
這樣欺負天真無邪純潔善良軟萌可愛的小郡主真的好嗎!
墨主難道你不覺得你醬紫很像壞蜀黍欺負小蘿莉嗎!
褚紫晟十分驚歎的看着墨衍:“這小子,我看是真的行。”
秦極雲忍不住笑:“妖兒真是被他吃得死死的,你看她跟個小媳婦似的,實在是太聽話了。”
“可不是,比在天尊面前乖多了。”
秦極雲聽了,問道:“聽說天尊人比較冷,對妖兒也很冷嗎?”
褚紫晟想了想,搖頭:“沒有,我見了天尊,人也是很好的,還自稱小婿,喊我岳父大人。”
秦極雲這才放心。
古帝她不知道,畢竟她和褚紫晟誰都沒見,夫妻兩個接觸過的也就天尊和墨主,這兩人能放下身段敬稱他們,這在他們看來,已然是難得了。
至少以天尊墨主這等的身份,能承認他們是妖兒的父母,這已經是予以他們很大的認同了。
旁邊褚傲天聽着,小聲道:“大哥,嫂子,這小子一看就不是妻奴,真的會對妖兒好嗎?”
褚紫晟聽了,笑:“你哪裡看出他不是妻奴?”
褚傲天聞言仔細的將墨衍打量了一番,然後回道:“我看他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妻奴的樣子。”
秦極雲笑道:“這是在外頭,你們男人不都是有大男子主義麼?男主外女主內,妖兒在人前給他幾分薄面,他自然會對妖兒更好。”
褚傲天聽了,想了想,也覺得有理。
於是這位當王叔的看墨衍,也就越看越順眼了。
一家子長輩都很看好墨衍,不知這點要是被他知道了,他又該多麼嘚瑟了。
這邊一家人在討論着女婿,那邊作爲骨灰級忠粉的蒼舒玉簫,也是忍不住極度的忿忿:“女神就這樣被侵犯了。天理何在!”
明明他也很想要一親女神芳澤的好嗎!
畫圈圈詛咒墨主。
詛咒墨主今晚絕對不能爬女神的牀!
而那一道一直都在追隨着褚妖兒,比蒼舒玉簫還要更癡迷的目光的主人,看着墨衍親褚妖兒的那一幕,則是感到心中瞬間五味雜陳。
他知道,墨主這是在挑釁他。
不,不能說是挑釁,墨主這分明是在嘲諷他,狠狠打他的臉。
墨主知道他以前是小郡主喜歡暗戀的人,可是他不珍惜,無動於衷便罷,他對小郡主也從沒有什麼好臉色,甚至於還多次眼睜睜的看着她被欺辱也從不出手去救助,任由她痛苦。更讓他後悔的是,以前的他居然還默許自己的妹妹那樣去欺負小郡主,從而讓她心冷,一顆心徹底對他冰封。
墨主知道這些,所以纔會這樣嘲諷他。
嘲諷他,有眼無珠,曾有人將一顆真心捧在他面前,卻被他狠狠地踩在腳下踐踏,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
他終於收回目光,垂眸看着赤紅海面之上,自己隱隱約約的倒影,驀地,自嘲一笑。
論外貌,論實力,論閱歷,論地位,別說他能比得上墨主了,他連墨主手下最普通的一個士兵都比不上。
墨主手下的士兵,好歹也是無涯海內海墨域之人。
而他呢?
不過一個至今都未能有什麼職位在身的遊民,只仗着父親在最低級大陸上的榮光,好死不如賴活着,表面看着光鮮無比,實則他就是臭水溝裡最骯髒的一條臭蟲,任誰見了連踩他一腳都不願。
周玄曄低着頭,試圖將自己的存在感降低爲零,不想被任何人發現他的存在。
因爲他的存在……
充其量只是因爲他和褚妖兒接觸過,有着在他看來算是十分深刻的羈絆,這才被參商海星殿的那位給從東靈大陸弄到了這裡,來幫助褚妖兒的親生父母,也算是間接性的幫助褚妖兒。
周玄曄默默地想,如果不是以前小郡主喜歡過他,如果不是以前小郡主曾追求過他,如果不是以前小郡主曾癡纏過他。
怕是不論他在大陸上有着多麼響亮的名聲,星殿那位都不可能會選中他吧?
他所謂的容貌、所謂的天賦、所謂的地位,其實在那位和墨主的眼中看來,根本什麼都不是,紫王和極雲公主也是根本看不上自己。
包括在褚妖兒的眼中,現在的他,也只是個跳樑小醜而已。
他就是個渣滓,敗類!
莫說追求喜歡的人的權利他都沒有,他就算想要多看她一眼,都還要承受太大太大的壓力。
悔不當初!
並不知周玄曄的種種心裡想法,看着前方以一種極嚴密的戰陣列隊着的參商遺宗十萬大軍,褚妖兒嘴脣不動,然傳音入密卻是將方纔秦極雲同她說的話轉達給了墨衍。
末了,她道:“還只剩半刻鐘的時間。你有把握嗎?”
她雖然沒有明說是什麼事情的把握,但墨衍很顯然是能明白的。
於是墨主大人微微眯起眼來,神色間難得認真了一回,不過語氣還是漫不經心的:“一半吧。”
褚妖兒正色道:“一半足夠了。”
她和父王身懷神龍血脈,母妃又是皇室中人,同樣有着和他們父女相似的血脈。
再加上墨衍身爲無涯海之主,以他對無涯海的熟悉,只要把握好時機,爆發出最強的力量,將褚傲天他們送離這裡,還是很有可能的——
褚妖兒並不想看褚傲天他們進入虛弱期後,手無縛雞之力的死在這裡。
這裡,可並不是一個好的埋骨之地。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
前方蟄伏不動的十萬大軍,因爲時間過去了太久,似乎已經要變得不耐煩了。有士兵沒再維持凝聚戰意之時所應該穩住的沉靜姿態,而是開始抓耳撓腮了起來,顯然這麼長時間的對峙,已經消耗了他們的耐心。
俗話說一顆老鼠屎壞一鍋湯,一個人如此,兩個人如此,三個人也是如此,越來越多的老鼠屎出現,這鍋湯,終歸是不能喝了。
於是,便見着這十萬大軍有着許多地方都騷動了起來,褚妖兒和墨衍不動聲色的對視了一眼,而後共同暗中蓄力,等待着最後的時機到來。
最後的時機,其實也就是最佳的時機。
只有把握到半刻鐘前的最後一息時間,他們兩人在前,褚紫晟和秦極雲在後,一定能將褚傲天他們給送走。
只要將褚傲天他們給送走,那他們邊沒有任何的後顧之憂了。
並且,最重要的是,有着墨衍在,他們一家三口怎麼也不會輕而易舉就死在這裡。
除非……
褚妖兒皺了皺眉,並不太願意繼續往下想下去。
時間繼續飛快的流逝着。
很快,計算着已經快要到那最後一息的時間了,褚妖兒回頭,朝着褚紫晟和秦極雲看過去。
接觸到女兒目光的同時,夫妻兩人也是接到了女兒的傳音入密。
當即兩人不動聲色的點頭,顯然已是答應了褚妖兒的提議。
莫說其中有着褚傲天,就算沒有他,他們也不希望這些從故鄉大陸以及雲間天來的人全體將姓名葬送在這裡。
那樣未免太不值得。
“譁。”
腳下海水一波接一波的涌動着,那不知被多少鮮血所染紅的顏色,也不知將會多久才能退散而去。
海浪涌動的聲音響徹偌大的無涯島海域,下一刻,原本以爲褚妖兒這些人還要繼續對峙着拖延時間,等待前線那邊援軍到來的參商大軍,就愕然見到,分明還在動用着靈識同己方大軍抗衡着的褚妖兒和墨衍,兩人突然而然的出手,出乎了幾個知情人以外所有人的預料。
“嗤!”
靈力破風聲,猶如破開洪荒的那一道天光,攜着一種無法言喻的威勢,陡然響起。
一方華紫和雪白交錯,一方則是完全通徹的墨黑。
像是對立的兩種存在,可更多的卻像是相融相交,無端端的華美,無端端的瑰麗。
兩道濃郁的靈力自兩人手中噴薄而出,因爲蓄勢了太久,從而厚積薄發,突然散發開來的威力,讓得所有人,一時間都是沒有反應過來。
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兩人極爲默契的瞬間出手,好似永遠都不會造成消耗一般,雙重靈力爆射上高空,而後在空中陡然交匯而錯,形成了一道極爲龐大的龍捲風,幾乎是上接天下連地一般,粗大而又巍峨,雙重色澤匯聚在一起,竟給人一種高山仰止般的錯覺。
“呼呼!”
龍捲風甫一形成,便是帶動了極爲可怕的颶風。
狂風平地而起,原本尚還算得是平靜的海面,陡然便掀起了百丈巨浪,層層血色海浪拍打着無涯島的海岸,竟比之前褚妖兒那一劍還要更爲驚人的,直接將無涯島的海岸給吞沒了。
海岸都被悉數吞沒,隨着龍捲風的成形,颶風越發狂暴,因風掀起的海浪也是越發暴動,蠶食一般,飛快的將整個無涯島,都給吞沒。
憑空立在高空的人,看着偌大的無涯島,竟在瞬間被海水給淹沒,都是處在了極度的震驚之中,回不過神來。
不過兩人共同施展出的一擊而已……
居然就將一座島嶼給直接讓海水淹了?!
褚紫晟這邊大陸雲間天人還好,他們對面的參商遺宗十萬大軍,看着下方洶涌澎湃的海水,當即一個個的,心中都是產生了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