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天色暗了下來,繁華的街道已被他們拋在了身後。
就在這時,前行的黑貓突然消失了蹤影,姜文浩不由納悶地說:“它把我們甩了?”
“我想是目的地到了。”戚路手指的前方,有清風吹過樹梢,一幢建築物從樹影中顯現出來。
“有人家?”
“是的,應該不是普通人家,不然這隻怪貓也不會引我們到這裡來。”
兩人加快了腳步,前行數十丈米,轉了一個彎,這幢建築物就整個出現在他們眼前。
戚路驚異地說:“教授,你不覺得這房子和我們來時那個溶洞裡的奇特建築很相像嗎?”
姜文浩點頭說:“是的。”
“難道這是座古廟,廟裡住着僧人?”
“絕不可能。”姜文浩搖頭說:“我們現在可是在周朝啊,這時候釋迦摩尼還沒有在印度出生,哪來的寺廟?”
戚路搔着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了,原來它是幢外形看起來像寺廟的建築。
不到片刻,他們已來到路之盡頭,人亦站在了建築物的門前。
不用推門,他們的身體就直接穿門而過,裡面是一個很大的院子,燈火通明,有許多年青人在院裡忙碌着。
在他們的身邊有着許多奇特的裝置,有的是木頭製成,上面包裹着獸皮;有的用青銅和某種不能辨識的金屬材料鑄造,周邊雕刻着各種獸紋。
這些裝置連知識淵博的姜文浩也沒見過,更猜不出它們的確切用途。
“教授,這些是什麼東西......”戚路話說到一半就啞了,因爲他發現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那些在院子裡幹活的年青人,除了身上的衣服顏色略有不同外,全都長着一樣的臉,竟像是孿生兄弟一般。
“一、二、三......”戚路數起人數來,發現院子裡有九個相貌一樣的人,不禁轉頭對教授說:“九胞胎?這不可能啊,他們的爹媽是怎麼生出來的?”
姜文浩也注意到了這個現象,他很想上前詢問這些人的來歷,可惜自己是魂魄穿越到了周朝,根本沒人察覺到他們的存在。
這時一個年青人手拿着類似圓規的工具穿過他們的身體回到自己的工作臺前繼續未完的工作,哪曾發現院裡多了兩個陌生人。
戚路卻驚訝起來,因爲就在這年青人擦身而過的時候,他看到張蒼白的臉,一絲血色也沒有,也沒有任何表情,冰冷的如同被人控制的傀儡,就連他的眼睛也是一片呆滯。
姜文浩顫聲說:“這些人我看有問題。”
“當然有問題。”戚路苦笑着回答:“很可能他們被人控制了。”
院子前方一間屋子裡突然亮起了燭光,跟着房門“吱”的一聲,從裡面走出兩個年青人,他們的相貌和院子裡那些忙碌的年青人沒有什麼不同,只不過一人身着白衣,而另一人穿青衣。
戚路不由一驚,下意識地拉着教授躲到了假山後。
姜文浩笑說:“還用躲嗎,他們又看不見我們。”
戚路不好意思起來,輕聲說道:“做個鬼魂還真不習慣啊,我們就在這裡看這些傢伙搞什麼名堂。”
“大家都休息吧,明天繼續幹活。”那名白衣人像是這些人的首領,他一發話,所有的年青人都放下手中的工具,站成了一排。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站着,一動也不動,仿如石像般沒有生機。但這兩位從房內出來的年青人則不同,他們神態自如,舉手投足間都有貴族的風範。
白衣人坐到了院中的石凳上,從石桌下拿出兩件樂器,一支是碧玉笛,另一個則是羊皮鼓。
“明天我們就要去京城見大王,你準備好了嗎?”白衣人問侍立在旁,那名和他如一個模子印出來般的青衣男子。
“準備好了。”青衣人態度卑微,聽語氣像是他的隨從。
姜文浩倒沒什麼,他從對話中聽出了他們濃濃的關中口音。戚路倒是有些不耐煩,因爲兩名男子的交談他是一句也聽不懂。
片刻間,樂聲悠揚響起,笛音婉轉縹緲,宛若天籟一般不絕於耳。白衣人一手拿笛吹奏起來,另一隻手敲起了鼓,鼓聲時而急切,又時而渾厚,如狂濤拍岸般激人心絃。
青衣人隨着鼓點的節拍從容起舞,輕盈的身姿,如輕雲般慢移旋風般疾轉,優美的舞步不禁讓人陶醉其中。
“好曲,好舞,真是珠聯璧合!”戚路忘情地稱讚起來。
“原來是來了客人。”樂曲戛然而止,白衣人對停下舞步的青衣人說:“閎宜,請我們的客人過來坐坐。”
“你聽得到我們的說話?”戚路雖聽不懂白衣人的話,但也意識到自己被發現了,於是和姜文浩從假山後面坦然地走了出來。
看到這兩個擅自闖入院中的陌生人,白衣人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他笑問:“兩位不是本地人吧?”
姜文浩有點尷尬地回答:“對,我們來自遙遠的南方,不小心進入你家裡,還望你多多包涵。”
“東夷族人?”白衣人微一頷首,馬上換作教授一樣的口音說:“來的都是客,請上坐。”
這下子戚路再也不用煩躁地聽他的鳥語了,忙上前嘻笑着說:“原來你會說我們的方言。”
“我能說三十六種語言,你們東夷乃伏羲後人,本就和中原血脈相連,在下還是能說上幾句。”白衣人拱手施禮。
“這麼厲害啊!”戚路的舌頭都有些打轉了。
倒是姜文浩要穩重些,他也學着白衣人的手勢回禮說:“請問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偃師,乃鄉野散人。”
“偃師!”姜文浩和戚路面面相覷,眼中皆是驚訝的神情。
偃師可是傳說中的能工巧匠,據說後世的魯班見識過偃師留下來的精巧製品後,竟終身不在他人面前炫耀自己的技藝。
魯班何許人也,他可是木匠的祖師爺,連他都敬佩偃師的技藝,難怪這位白衣人會被人稱之爲古今往來天下第一巧匠。
“久仰大名。在下竟能和號稱天下第一的巧匠偃師相會,真是三生有幸。”戚路趕緊向他施禮。
偃師嘆道:“我在此隱居十年不問世事,現在連個異鄉人都知曉我的名字,難怪大王會派人召見我進宮。”
見戚路兩人還是站着,偃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呀,我差點忘記你們兩人只是個生魂。”
偃師從長袖中取出兩張茈草製成的靈符,口誦一道咒語,茈符頓時起火燃燒。他把火焰對着兩人罩去,戚路只覺身體一熱,像是起了某種變化。他遲疑着雙手合攏,竟發現手掌可以彼此觸摸。
偃師微笑着說:“請坐。”
兩人猶豫着坐了下來,這回是真真實實地坐在了石凳上,再也沒有觸之無物的感覺。
戚路驚道:“沒想到大師還會法術。”
“早年結交過幾位方士朋友,對於陰陽五行,在下還是略懂一點。”
偃師此語明顯是過謙之意,戚路已從他剛纔那手還魂固體符咒術看出偃師的法術修爲非常深厚,非常人所能掌握。
偃師又問:“我看你們面相命不該絕,爲何會靈魂脫竅來到我的府上?”
“這個......”姜文浩正在思量着如何向他說明自己是穿越時空來到這裡,就聽到戚路搶先說:“都是在下學藝不精,胡亂施展法術,這不就稀裡糊塗跑到這裡來了。”
偃師說:“我還是助你們返回自己的身體吧,不然耽誤了時辰,你們只怕要真的成爲孤魂野鬼呢。”
活着的人靈魂出竅叫做生魂,而死者離體的魂魄,才能稱之爲鬼魂。
由於生魂陽氣重,所以白天也能出來遊蕩。但生魂如果脫離身體的時間太長,他的陽氣會因陽光炙烤過久而逐漸消失,最後無法返回身體,成爲真正的鬼魂去陰間投胎轉世。
偃師自然是明白這個道理,又聽戚路說自己法力不濟,所以纔想出手相助。
“那就有勞大師了。”
“我們還掉了件東西,不找到的話,主人會責罰我們。”見姜文浩忙不迭地答應,戚路趕緊拒絕了他的好意,臨時編了個謊言。
姜文浩這纔想起青銅古鏡不見了,他也心有牽掛就不再作聲,任由戚路在偃師面前編造謊言。
“不知朋友掉了件什麼東西,可否要在下幫忙?”
“不必了,就落在來時路上的草叢裡,我們做了個記號,等下回去就能找到。”戚路可不想這麼快就被偃師用法術送回現代,他有一肚子的疑問在等着這位傳說中的名人來解答。
於是戚路眼珠微微一轉,就笑着說:“今天來到貴府,真是讓我們這些偏遠人士大開眼界。不過我有些好奇,有些事情看不明白,大師能否指點迷津?”
“有什麼疑問,不妨提出來,在下若能解答,自然不會隱瞞。”
戚路指着那些呆立不動,和偃師長得一模一樣的年青人說:“他們都是你的兄弟嗎?”
聽到這話,站在偃師旁邊的閎宜忍不住笑了起來。
“閎宜,不得無禮。”偃師笑對戚路說:“想必是嚇到兩位了吧,其實他們不是人。”
“鬼?”聽到這話,姜文浩頓時牙齒都打起架來。
“先生莫要驚慌。”偃師向閎宜使了個眼神,閎宜就走到其中一名站立的年青人面前,解開了他的衣服。
戚路和姜文浩眼睛都瞪圓了,他們竟然看到衣服下是一副木製的骨架,骨骼間還有類似齒輪和發條的東西相連接。閎宜又把年青人的面容揭下,原來那只是張獸皮製作的精巧面具。
“我的媽呀,這不就是機器人嗎?”戚路暗地裡吐了下舌頭,趕緊和姜文浩一起站起身來,再次向偃師敬禮說:“大師神工鬼斧,技藝真是舉世無雙。”
“唉,都是些不入流的東西,難登大雅。”偃師臉頰微紅,忙起身請他們就坐。
兩人再次坐下後,姜文浩也向偃師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剛纔進門時聽大師說要進見大王,還讓你的朋友排練舞藝,不知是何用意?”
偃師嘆道:“也不知是誰泄露了我的行蹤,大王知道我住在此地,就派司空大人請我帶上最好的工藝品呈獻給他,想讓我在百官面前助興。”
偃師口中所說的大王,就是他那個時代的天子周穆王,這點姜文浩研究歷史時就已知曉,只是偃師這次會拿出什麼精巧的東西獻給周穆王了?教授的好奇心越發的濃厚,就再次相問。
偃師呵呵一笑,指着回到身邊的閎宜說:“我這件寶貝就是他了。”
“你是說這位兄弟舞藝驚人,就連大王的嬪妃也不能和他相比嗎?”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並不是主要的原因。”偃師神秘一笑。
就在此時姜文浩想起了《列子湯問》中關於偃師的記載,他猛然意識到偃師話裡的含意,臉一剎間變成了灰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