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是最爲痛苦的一種死法,剛開始是努力的不讓自己呼吸,這樣就會造成手腳亂蹬的現象,這種現象造成的後果就是體內血液加速流動,肺部會開始自主呼吸,這種呼吸方式完全靠的是自身反射,不太容易控制,結果發現吸入的不是氧氣,全是水。肺部積水就會想咳嗽,這時候身體已經不受自己控制,張口咳嗽只會吸入更多的水,這種過程會持續兩分鐘,會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我當年的時候在部隊有過這節必修課,我當時可以在水下憋氣五分鐘,意外溺水要保持鎮靜,屏住呼吸,放鬆肢體,身體一般就會浮出水面。因爲人體的肺部是一個大氣囊,屏氣後人的比重比水輕,所以即便人體在水中是在保持下落,在接下來也會自主上浮,保持頭部後仰,慢慢頭部就會露出水面,此時保持救援即可。此時有個致命的錯誤就是試圖把整個頭部露出水面,尤其是對於不會游泳的人來講,將整個腦袋露出水面幾乎是不可能的。
我在水中快速上浮,眼見頭頂光亮在即,終於再也憋悶不住張口呼吸,瞬間將水吸進肺部,劇烈的咳嗽讓我不得不張開嘴,我最終忍着沒有咳出來。也是因爲剛纔這一口水瞬間耗盡我瞬身力氣,身體開始出現痙攣現象,這種現象讓我明知道出口就在上方,我身體卻不受控制。所謂物極必反,難受到了極致就會出現一片祥和的感覺,首先就是可以感受到自己微弱的心跳聲,此時我反倒不感覺得難受了,我甚至明顯知道我現在的症狀屬於缺氧會發生昏迷,也知道接下來會窒息死亡,但是忽然感覺這些都無所謂了。
水下深處一道龍吟傳出,聲音低沉悠揚,我感受到身邊的鎖鏈正在微微晃動,我身形正在慢慢下沉,因爲我可以看到上方那道亮光越來越暗。
“噗通,噗通。”我看到兩個物體砸入水中,調整身形之後向我游過來,我感覺到一個人拿着一樣東西要塞入我口中,我死活不願意,忽然腹部被人打上一拳,口中最後的一口氣也被吐了出來。來人打上一拳之後快速捏住我的鼻孔,一個東西在我吐氣的時候很暴力的塞入我的口中,呼氣的一瞬間,久違的空氣吸入肺部,我忽然有一種又活過來的感覺。肺部有積水,此時伴隨着的是不由自主的咳嗽,就這麼邊咳嗽邊吸氣。片刻之後,我深吸一口氣,拿掉咬嘴,手抓鎖鏈快速上浮,率先露出水面。
我開始抓着鎖鏈盡情咳嗽,剛纔在水裡咳嗽一點都不爽,隨後兩個腦袋也浮出水面,我不能再咳嗽了,我在剛剛就已經咳出血來了,我剛纔扭臉的時候發現我已經七竅流血了,這倆傢伙如果再晚來半步,我就掛掉了。
“剛纔是誰打了我一拳?”我隨口吐掉口中血痰說道。
“不好意思啊,兄弟,剛纔...。”我左邊一名戰士,咳嗽了一下,尷尬的說道。
“謝啦!你們是那個部隊的?”我不等對方說完,面帶真誠的說道。
“我們是蛟龍特戰隊的。”右邊傳來一道響亮的聲音傳來,“稍等片刻,我們會送你上去。”
十秒鐘後,一根安全繩從井口垂下,我抓着安全繩升到井口,來到井外,此時外面已經來了一對醫護人員,一名醫護人員站在我面前說着什麼,我擺擺手,看向另一側。一架直升機停在不遠處,那名脖頸上捱了一刀的戰士此時正躺在一處擔架上,脖子上纏着繃帶對着我笑。我瞬間發現我只能看到他們說話時的嘴動,完全聽不到什麼聲音,我應該是失聰了,失聰俗稱耳聾,耳聾是聽覺神經中樞發生病變,產生聽力減退,而我的症狀屬於失聰,就是喪失聽力,造成的原因是我在水下潛水過深。
我抹了兩下耳朵上的水跡,擡頭看天,太陽發出的光芒並不耀眼,我甚至感覺到色彩都發生了變化,成了灰色,我再低下頭去,我發現所有的顏色都變了,變成了黑白灰三種顏色,我剛纔一直沒有注意,一直到現在我才感覺到我兩側耳朵的水跡其實是血跡。
我這才注意到我剛纔上來的時候那名醫護人員是在詢問我,而我不知道,我以爲是在和我打招呼。兩名隊員也爬了上來,正在一手指着我,另一隻手抓着一名醫生快速講話,我只能看到那名戰士說話時候的口部動作快速張合。
一名身穿白大褂,年紀當有五十左右的醫生走過來,朝我指了指不遠處的直升機,我臨走之時將地上的***都撿起來夾在腋下,其中包括我的揹包,這才上了飛機。我現在內心極其平靜,剛則易折,我以前一直表現的鋒芒畢露,甚至有些要上天的節奏,而現在所發生的一切才讓我又一次很清醒的認識到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就像我缺失的右臂,就算是我把這條命都給搭上,也已經不屬於我了。
直升機平穩攀升,升過山頂之後向着北方移動,那名年老醫生跟我一起上了飛機,此時送醫藥箱裡拿出一些棉球塞入我兩側耳道,然後拿出一個小本子在上面寫到,“別緊張,你會好起來的。”
可能是醫生的字跡都不咋樣,這名老者重複寫了三次,我也連着“嗯?”了三次,我才認清楚這幾個字,醫生乾脆也不寫了,拍了拍我的肩膀,沒有說話。
直升機直接停在一處醫院樓頂,一衆醫生早已在樓頂等候,旁邊有一輛擔架,我沒有坐,跟着醫生走進電梯,進入一間手術室,我躺在手術檯上開始接受手術,手術之前眼睜着看着捱了幾針,隨後我就生出一陣睏意,閉上眼睛失去意識。
我感覺到一片祥和,整個空間只有我一個人,這是一處黑暗空間,卻有兩道光時不時地來回掃射,片刻之後歸於虛無。周圍很安靜,沒有任何聲音,我只能感受到我在這裡,卻不能感受到我整個身體,除了意識,我彷彿什麼都不存在。既然無法感受到身體,那肯定也無法感受到痛處,我感覺到我開始在漫無邊際的四處飄蕩。忽然我就感覺到我處在一處極高的地方,童年時的夢境又出現了,我感覺到整個空間忽然間掉轉過來,我開始頭下腳上飛快墜落,我就好像處在一道無底洞一般,一直在做着自由落體運動,速度越來越快,快到我感覺到我整個意識再也承受不住直接炸開。但是我依舊在下落,甚至速度比剛纔還要快出許多,不多時,我整個意識漸漸又承受不住,又是感覺到一陣崩潰。這種精神崩潰的感覺真是不爽,接二連三,無窮無盡,一直道我連方向感都分不清楚,就像身在滾筒洗衣機中,方向搖擺不定,速度卻在一直增加,意識中又是一道崩潰,我感覺我的意識就像是一坨爛泥,崩潰的感覺就像是一顆炮彈就在旁邊爆炸,關鍵是感覺很強烈,有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在我感覺我已經放棄了掙扎,被炸成一粒塵埃之後,我終於有了身體意識,首先感受到的就是全身疼痛,慢慢的感覺到疼痛在向着右側轉移,最後一直集中在我的右臂位置。
我被疼醒了,發現我躺在一件病房裡,房間燈光昏暗,依舊是散發着微弱的灰色光芒。我一扭頭忽然看到有個人影趴在我左側牀邊,我一動右臂,一陣劇烈疼痛,我這纔想到我已經沒有右臂了。我抽了抽左手,發現左手被眼前這傢伙抓在手中,我左手一動,趴在牀邊的人醒了。
我一看,嚇了一跳,瞬間睡意全無,驚叫道:“我的媽呀,你是哪位啊?”我連忙抽回手,等到她將頭髮撂倒腦後,我這才認出來,眼前的人正是於清,是以前涼冰的搭檔,她現在形象全無,衣服皺巴巴的,兩隻熊貓眼。
於清也不說話,站起身之後直接跑向門口的廁所,廁所傳來流水聲夾雜着於清的憤怒,“我作爲家屬過來簽字,你這傢伙一直抓着我手不放,我差點被尿憋死。”
我面帶驚喜,因爲我發現我又能聽到聲音了,感覺到耳道里面塞有東西,有點不舒服,我伸出左手從左耳掏出一樣小東西看也沒看,屈指一彈,我這才意識到我剛纔彈飛的東西是一件微型助聽器,此時只有右耳道能聽到於清說話的聲音,於清剛纔說的是,“你右臂丟了,你一直抓着我右手不放,你手有我手這麼好看嗎?”於清說話的時候還專門伸出右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那是,我是男人,要那麼好看的手幹什麼?對了,我剛纔不小心把左耳朵內的助聽器彈丟了,我以爲是耳屎,你幫我找下吧。”我有些尷尬的說道,我剛纔醒的時候不經意間擡起右臂,這才發覺傷口處一陣鑽心疼痛,讓我瞬間清醒了不少。
“不在牀上,你看看門口位置有沒有!”看到於清伸手就朝我左耳朵處摸來,我連忙提醒說道。
於清順勢橫着躺在我牀上,道:“不找了,等天亮了再配一副算了。”
“你壓到我腿了!”我試着動了一下腿,“我也要起來上廁所!”
於清忍不住嘟囔一聲,“你事真多!”
我沒有接話,起牀蹬上拖鞋去上廁所,這一泡尿憋得時間有些長了,足足尿了有兩分鐘,一隻手解手很不方便,尿完發現褲子上也灑了不少,我忽然發現像我這般以後上廁所是不是也要蹲下來解決?心中剛出現這一想法我有瞬間不淡定了。我可是男人,我還是選擇寧願尿褲子上也不願蹲下解手。
洗過手出來,我發現於清直接躺在我牀上睡着了。我所在的是特級病房,這種病房空間比較大,雖然牀睡的很舒服也比較大,但是就一張牀。我走到牀邊,伸手晃了晃於清,於清嘴上嘟囔道:“一人睡一半。”
看於清臉上的黑眼圈就知道她也困得不行,而我失血過多,精神也比較萎靡。也沒有多想,反正兩人都穿着衣服,我掀開被子躺進被窩,剛躺好就聽到於清來了一句,“怎麼一股尿騷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