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給我的?”
我望着茶桌對面於大公子,這個長得好看到讓人不忍心移開眼睛的男人,還有桌子上那個木頭做的小首飾盒。
他一臉深情,溫暖寵溺的看着我,眼底全是笑意,我都有一點不好意思了,大哥,這是茶樓包廂,過道上進進出出人很多的啊。
這是得知這位大少爺中第一名後,我們第一次見面,看得出,他雖然面色如水,但是心情放鬆了不少,身上的寒咧之少了很多,這哥們兒,23歲就能達到這身份,姐們兒打心底裡佩服啊,人家就是真的得意一點,張狂一點,驕傲一點,也無可厚非,人家有這資本不是?
我琢磨着,這哥們兒如今應當是人生最得意的時候吧,場面上的應酬正多啊,還有空閒來看我這大閒人。這男人今天約我來茶樓,第一件事,就是把上次那錠我給他的五兩銀子原封不動地還給了我,他正色道:身爲一個男人大丈夫,不能花女人的錢,一文錢都不行。上次只是替我保存,因爲當時大考在即,收下只是想讓我安心。
不能花女人的錢?這句話讓我心裡有一陣怪異的涌動,上一世,李甲上了本科以後,前前後後五六年,花了我最少能有大幾十萬塊人民幣了吧,這些錢,是我自己自願給他的,也無怨無悔,雖然他到分手也沒有說還給我一毛錢,我也就當沒有這事了,但是,偶爾想起來也是怪怪的,感覺象是養了一個吃軟飯的。錢這個東西,真的是好東西,也是一塊試金石,一個男人,對女人是不是真心,用金錢一試真的好使。
也就是我這樣的二傻子,前一世,白白用掉了幾十萬的金錢,是個正常人用一萬元錢就能試出來的李甲那個男人是垃圾還是寶,我卻是到被人家賣了以後纔想明白過味兒來。
“藍妮,你打開看看的。”
他來見我的第二件事,就是讓我打開眼前的小首飾盒,我打開一看,吸了一口氣,盒子裡躺着一個厚重的純金鐲子,雖然除了鐲口有兩朵精工雕刻的蓮花,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花飾,但是鐲子的線條流暢,做工很是精美。
“ 這肯定很貴重吧。”
“藍妮,我記得你說你喜歡錢,你就只想要很多很多的錢,所以我想,玉的你肯定不喜歡,你肯定喜歡金的吧。”
“你什麼時候買的,怎麼有這麼多錢買這個?”我低頭,這麼貴的東西,我這得欠他多大人情啊。雖然我很愛錢,愛金子,這鐲子這麼厚重,厚重的招人喜歡,我雖然一直很窮,咬咬牙也只能買得起銀鐲子,比如剛送給餘姐那一對胖頭銀鐲子,但是姐們兒無功不受祿啊。
“來京城考試,爹媽給我不少的銀子,快要考試了,我都沒有用完,就去了據說是京城裡最好的金店給你去定製的這個鐲子。”
我擡頭,訝然:“你考試前就去定了啊。”原來這鐲子是才做好的,他點點頭,眼睛裡全是深情款款的星光:“剛剛拿到就趕緊給你送來了,你帶上看看大小合適麼?”
我把金鐲子舉起來細看,好重啊,這傢伙,足有七八十克吧,黃澄澄的,金子的這種光采,讓我這種財迷的人,感覺心裡暖的很,細看,才發現鐲身內側上除了有一連串大金店的標印戳子,還有好看的楷書寫的深蘭兩個字,深深的打在鐲身內側上。
這男人,深知我心啊,我前世今生,都喜歡黃金,爲什麼,就因爲窮怕了,只有金子才能讓我安心,別人可能會覺得黃金惡俗,但是我卻覺得它又暖又美,我這種窮妞對黃金的熱愛,是有錢人不會明瞭的。這傢伙是硬通貨啊,真的缺錢了,天下哪裡都能按當時金價回收,秒秒鐘給你換成人民幣。但是一大早,就被這大金鐲子砸暈,這麼厚重的情誼,讓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望着放在我手心上的金鐲子,我沒有帶,沉默了 ......
我轉眼望向茶樓窗外,窗外看出去,已是漫天的雪片飛舞,這裡現在全是明代的建築,沒有現代的那些數不清的水泥大高層出來破壞心情,真的是美不勝收,夢境一樣的世界。
“藍妮,你不喜歡麼?”看出我的沉默,他小心地問我。
“喜歡。”我只是不知道,這份深情來得這麼快,我怕自己承擔不起,也怕自己把握不住會失去,到時,我該多麼痛苦啊。
我話鋒一轉:“小益,你這一回會考第一名,身爲男人,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老得意了。”
他微笑了一下,沒有開口,不知道爲什麼,我總感覺只要有這男人在這屋裡,就把這房間都照亮了不少,他把桌上的熱茶倒給我一杯,再給自己倒好,都安排好了,纔不慌不忙的說:“得意倒談不上,是非名利轉頭空,人生就象大夢一場。能考上,就是覺得能報答爹孃這些年的養育之恩,肯定能讓爹孃心裡寬慰不少。還有就是我爹孃沒有辦法賴皮了,我娶定你了。”
娶定我了?大哥,你想得太簡單了吧,早上我出來的時候,如夫人告訴我,聽講已經有好多家的提親拜帖給於廷益爹孃家送過去路上了,雖然我們有婚約在身,但是那些都是個高門大戶,我們比不了的。畢竟沒有成親,男方家現在形勢變了,真的要退親再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把心一橫,死就死吧,象我們這樣,根本沒有多少感情基礎的包辦婚姻,現在說分手,可能是最好的時機了,我是這麼普通的姑娘,他卻是燦如浩月一樣的人物,我又憑什麼能佔據一輪明月,與其讓他爹媽在有錢有權的小姑娘和我之間爲難,不如我主動退出,趁他剛剛考中了,心情好,這門親事就不留跡痕的化解了多好,還保留了雙方的體面:
“小益,現在你身份變了,我也高攀不上你的了,不如我們就此退親吧,這麼貴重的鐲子我更不能收。”我本來想直接說分手的,估計這年月,他還聽不懂分手,那我就說退親吧,這樣應當明白了吧。
“退親?!”他驚訝的猛的起身,太着急,力度太大,把桌子碰了一下,面前的茶杯都差一點被晃得滾落到桌子下面去了,他急切痛楚的對我大喊一聲:“董深蘭,你這小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啊?”
“其實,小益,你自己說,我們能有多深的感情呢,你其實和我在一起時間很少,我們......”我還沒有說完,我下巴就被他的鐵手用力給握住了,果真,這人就有暴力傾向,就不能好好說一會兒話麼。
“藍妮,我知道這一年,我忙着看書,你不高興,我說過,考完試以後,我什麼都不做了,就守着你,還不可以麼?”
“小益,你是不是因爲我給你求來的藥,所以你是感恩於我,才非要娶我,其實大可不必的。”
“感恩?你覺得我是出於感恩於你纔要娶你的?”
“不是麼,你是看我去求藥太艱難了,你纔打定主意要娶我的。現在你中了會元,想嫁給你的女人很多吧,你用不着爲了恩情勉強自己非要娶我。”
“董深蘭---,你是不是一早就想好了要退親,因爲我要考這個什麼試,你才生生憋到現在才說退親的話?”他聲音冷冷地問。
“不是,我是真的覺得心裡不塌實,從你認識我到現在,哪怕你求親帖子都送給我爹了,你何嘗對我有過什麼感情,你從來沒有說過一句你喜歡我,從來沒有。”被他說中了一早就憋着壞心要分手這事,打死也不能承認,最好把退親的責任都推到對方身上去,這樣就算真的退親了,我爹也不至於打死我,我氣惱的打掉他握着我下巴的右手,NND,你這個冷冰冰的傢伙,以前我讓着你,是因爲你要考試,現在會試都考完了,我還這樣被你欺負啊。
“一句喜歡你都沒有說過麼?藍妮,你就是因爲這個心裡不塌實,想和我退親?”他坐下來,平復了一下心情,過了幾分鐘,眼神平靜的望向我。
“對!”我還想說,又沒膽量敢於說出口的是,還有就是你太優秀了,我自卑,我不想被你嫌棄,與其後面被你嫌棄,不如我主動提分手,我還有面子一些。
“那麼,”他喝了一口茶,聲音平靜的讓我聽不出他一絲的情緒:“藍妮,你考試前去看我,對我說,你親口對我說:我長得很好看,你好喜歡我啊,這件事,你還記得吧,你確定你是喜歡我的,對嗎?”
“嗯。”其實關於這事兒我是想抵賴的,確實賴不掉,自己說過的話,跪着也得承認啊。
“那我給你講講我的感受吧,藍妮,我一直以爲你都明白,所以我都沒有對你說過: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剛從牆頭摔下來,臉上烏黑腫脹得我都看不出模樣了,還給我遞了那樣子的一個賭錢的信,那個樣子的你,確實,我並不喜歡你,你也不能怪我沒對那時候的你一見鍾情吧,然後,我瞎了,住進你家,那晚上,我迷離的狀態下,聽到一個女孩說,如果我瞎了,她肯嫁給我,當時我就想,一定要醒過來,看看這個想嫁給一個瞎子的傻妞是誰?”他微笑的接着說,這個人從來沒有說過這麼多話,認識他以來,讓人感覺一直是冷冷的不愛說話的樣子,一下子說這麼多,我都有一點不敢吭聲了,只能聽他接着講下去:“後面醒了,我還是一個瞎子,就這個說要嫁給一個瞎子的小姑娘,天天過來找我聊天吃飯,從歷史到金錢,她都有自己的見解,每天盼着她來找我,又怕我眼睛看不到,被她嫌棄,所以我儘可能每天起很早,在黑暗中,抓緊練好自己穿衣吃飯。和你聊天,是我最大的樂趣,那段日子,過得反而是我生命中最自在快樂的日子,和你在一起,我把功名什麼全都忘記了。後面栓柱告訴我,藥是你爲我求來的,我更恨自己是一個瞎子了,對着你,我沒有辦法開口說感謝的話,謝謝這兩個字,我覺得太輕了。我並不敢想自己瞎了,真的要娶你,拖累你,會讓我覺得比死了還難受的吧。我當時想,我一定要好起來,看看你,到底是長什麼樣子的姑娘。”
“後面,你知道我被爹孃接走了,走的那天是夜裡,來不及和你告別,在馬車上,想起就這樣和你分開了,我就覺得心裡很痛,我也不知道這是爲什麼?”
“再後來,我一直是瞎的,我爹孃給我找的名醫,每天都要求我泡在滾燙的解毒湯藥裡,還要在身上頭上的穴位紮上一百多根銀針,必須扎的很深纔有效,那段日子,天天如此,確實,很難熬......我就一個想法,我不能瞎,瞎了就看不到你了,然後就這樣紮了快三百多天,我還是沒有好,我有一點灰心了,以爲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後面我爹給我說,你爹寫信過來了,說你年紀不小了,也該在縣城裡給你找一門親事了,我就很着急了,我怕你真的喜歡上誰,你要是定親了,我再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找你聊天了,當時我就明白了,我是喜歡上你了。我讓大夫給我扎更深的針,加更燙的水,就是想早一點能看到你,等我眼睛終於看得清的時候,我馬上就和我爹說要來找你,我爹說,還有一年就要會試了,不讓我來,我就給他說,不讓我來,我就不去參加會試了,把他氣得夠嗆,最後,我和我爹的談判條件就是,我去你所在的城裡複習,但是會試一定要通過,不然,這一輩子也別想他同意和你的親事,你不知道,我爹那個人,很古板,也很嚴厲的,他說的話,就永遠不會改變的。也許他料定我眼睛不行,近一年沒看書,肯定是過不掉,所以離開家時,我跟他簽了契約一定要參加會試並且中選,他才肯給在我去你家帶着的求親貼上簽字畫押,然後,我每天看書,每天都用冷水澆滅對你的想念,只要和你在一個城裡,又定了親,我的心裡就是知足的,可能我這個人,不擅長表達,惟一沒有親口和你說過的就是,我喜歡你,董深蘭,我只喜歡你,我這樣說,你心裡塌實了麼?”
他一低頭,並不看我,只盯着茶碗裡溫熱的茶水,“我對你,和那句詩一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窗外,漫天的雪片不知道什麼時候竟變得更大更密了,飛舞着,慢慢又把這世界變得象夢一樣的仙境,到處竟已都是白茫茫一片,窗內,我們都沉默了......他這一席話,如海一般的深情,這讓我接下來能說什麼啊,大哥,你這遞過來的這話鋒,你讓我怎麼接,我接不住啊,這兩年多的光景,這個男人一路走來,經歷了失明,又經歷了萬針穿身,用文采做劍,在上萬個男人堆裡,剛剛廝殺出一條血路來。我是啥段位,我自己不清楚麼,就一個什麼都不是小女子,怎麼和他這樣的男人談感情,人家這剛剛一亮劍就所向披靡,接着我就兵敗如山倒了啊。
感受到了桌對面男人投過來灼灼又深情的注視,我知道他在期待我的回答,我聽到自己在心底輕嘆了一聲,這一戰的局勢,真的不是我軍不努力,實在是敵軍太強大了。
他不知道,我在心底裡祈願,惟願時光凝固在此刻一會兒,凝結在這個男人真心愛我的這一刻,如果時光能停住,他就永遠都不會變心了吧,我體內這個曾經一身情傷,再也不敢輕易言愛的靈魂,淚水流下來:
“知君用心如明月,深蘭誓擬共生死。”
好,死就死吧,如果感情是一場戰爭,那麼經歷過眼前這一次交鋒,輸給面前這個男人,姐們兒輸得心服口服,這一刻,面對他的真心,我繳槍投降了,不管未來有多少風雲變幻,還要有多少苦要我去嘗,我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