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這算是陷阱嗎?”名爲尤塔的術士愣了半響,然後突然失聲笑了起來。
完全沒想到啊!沒想到那個陸五居然能給他這麼一個驚喜?嗯,他必須承認,大大出乎意料之外。不過雖然出乎意料之外,卻也只能是讓人略一驚愕而已。進來的時候,他就辨別出魔法殘痕是第六律的……一個第六律的低階術士?這就是晚星家族安排給陸五的護衛?
也不是說不好啦,但是憑藉一個第六律的術士……陸五未免小看了耀日家族的底蘊。當然也可能是陸五根本就沒有第二個選擇。他大剌剌的站在那裡,看着簾子後面的那個女性術士身影。陸五在這裡留了一個術士是幹什麼,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了。
“不算什麼陷阱。”簾子對面傳來一個女性的平緩聲音。“嗯,事實上,我們可以好好的談談,沒必要用暴力解決問題……我只需要你在這裡陪我聊聊天就行,天亮之後,我們可以友好的告別。”
“嘖!真是不錯的開場白啊。”他走上前去,老實不客氣的坐下來,隔着簾子看着對方。時間還很充裕,所以他並不介意稍微談幾句,甚至可以展現一下自己的禮貌。當然,最好是搞明白陸五到底去哪裡了。“看起來,你知道陸五在幹什麼?”
“當然,陸五的計劃其實很簡單。以我來看,用一個貼切的詞,王車易位。”
“什麼?”他聽不懂話是有理由的,因爲“王”“車”這兩個字是字正腔圓的漢語。
“王車易位。啊,用這個詞你可能聽不懂。這是我的概括。稍微介紹一下吧,這是一種源自其他世界的棋類遊戲……王,就是遊戲裡的統帥棋子,是最高的指揮官,雖然說本身戰鬥力不強,但是如果被殺那麼意味着整個陣營失敗。車,是衆多戰鬥棋子之中很強力的一種部隊。通常情況下,應該王躲在安全的後方,遠離危險,而車殺入敵羣,衝鋒陷陣。但是事情可以反過來的……”
“王衝上前線,車躲在後方?”耀日家族的術士大笑起來。雖然這個棋類遊戲他從未聽說過,但是這番介紹也能讓他理解整個事情了。“確實可以出其不意。但是歸根結底,那只是一種遊戲。”他加重了語氣。“而遊戲通常來說,都是公平的。”
“啊,這麼說也沒錯啦,大部分情況下總是如此。因爲太過於不公平就不好玩了啊。”
“如果是棋類遊戲的話,那麼基本上開局雙方都是同樣的兵力。事實上我不喜歡棋類,更覺得牌類比較好。因爲大部分牌類遊戲的進行方式都和手氣有關。就算技術不好,只要手氣夠好就行了。”
“這種情況下,輸掉的人會不服氣吧?”
“但就算如此他們又能怎麼樣呢?人生從一開始便是毫無道理可言的,有些人生來就有更高的起點,而其他人則沒有。”尤塔並沒有做出任何動作,他已經感到強烈的魔法殘痕,所以他知道這裡有人使用了第六律的幻術。這意味着他所看到的,所聽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實的。比方說眼前這道簾子,它只是在他眼裡是簾子罷了。在真實的世界中,這到底是什麼就說不清楚了。其實幻術對於他來說雖然沒有威脅,但是確實相當麻煩。在別人做好準備的情況下,嗯,單單是找到對方具體躲在哪裡,就是一個小小的挑戰了。
但是不管怎麼說,如此理性又合乎邏輯的對話,他至少能知道確實有一個術士就在附近。嗯,晚星家族的人?亦或者是晚星家族請過來的人?
“這樣說也對。”女人說道。
耀日家族的術士站起來,如字面意義一樣的,一手將簾子掀開。這是一個真實的簾子,因爲在它被掀起的時候,他注意到四周的魔法殘痕並無波動。隔着簾子的是一張小桌子,桌子邊上坐着那個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幻術的效果,但是至少在在他此刻的視覺中,這是一個年輕的女子。用一種超乎想象的優雅姿勢坐在那裡。就算被人掀起簾子也毫不在意的看着自己的面前的終端。
只需要一眼,耀日家族的術士就認出對方在讀一本書。若非清楚的感覺到魔法殘痕,這一切逼真的令人無法想象是幻術。第六律的魔法就這個麻煩——只要有足夠的準備時間,它能讓一切變得真假難辨。若非魔法殘痕的話,估計想不上當很難。但是正是因爲魔法殘痕的存在,想要以幻術爲依託擊殺敵人的做法,效果就很有限了。話說回來,如果是爲了拖延時間,那倒確實是一個有效的辦法。
女術士的臉上,戴着一個相當常見的面具。那是一張滿是機械味道的臉,全無表情。那雙翠綠色的眼睛只是略微在客人身上瞟了一眼,就重新回到電子書頁上去。
“你應該知道……陸五主動進攻了尼斯城吧?”
“是的,我知道。”
“按照規矩,做出這種事情來,要是被對方反擊殺掉也沒什麼可抱怨的。”耀日家族的術士攤了攤手。到底哪些是真的呢?哪些是假的?比方說他面前的這個身影是真實的,亦或者根本就是一個幻覺?“所以不管他花多少錢和多少承諾僱了你……請記住他有很大的可能再也無法付款了。”
“哈哈……”女術士只是輕笑了一聲,然後暫停了自己的閱讀,將終端拿在手上。“那麼你的建議呢?”她問道。
“我的建議是……到此爲止。你在這裡了,已經爲他做了一些事了。我現在回去,也許正好能看到陸五臨死之前的最後一次呼吸。我叫尤塔,尊敬的女士,請問您尊姓大名?”
他微笑着提出這個問題,把手放在桌子上,確定桌子是一件真實的傢俱而非幻覺。這似乎只是一個禮貌的問候,但是卻是一次單方面的試探。他的名字根本不是秘密。想必晚星家族早就把耀日家族所有成員的資料都交給陸五這邊了吧。但是這個女人的名字……就是一個小小的情報了吧。
“我叫……蝶夢。”女術士回答。“順帶說一下,你對你剛纔說的話這麼有信心?”
“爲什麼不?鹹魚翻身可不是那麼好辦到的事兒。”尤塔直接回答。“陸五動手了,而且他鼓動了尼斯城周邊原本地方軍的軍團一起參與進來。看上去他似乎有優勢,但是他根本不懂得,這一切都是圈套。格魯馬斯早就知道這一切。事實上就是他策劃了一切,就連和那些地方軍的殘餘部隊結盟,都是格魯馬斯一手策劃推動的。就像我剛纔的比喻一樣,鹹魚想要翻身,難。”
桌子是真的,簾子是真的,椅子之類的肯定也是真的了。假的在哪裡?這麼說應該是面前這個女人自身了?她製造一個幻象和我說話,真身藏在邊上某個角落裡?還有,她的名字叫蝶夢?從來沒聽說過這樣一個名字……晚星家族成員中肯定沒這個名字。當然,這也很正常。術士的數量太多了。高階術士,特別是力量強大的高階術士,也許能夠聲名遠揚。但是其他的那些術士就基本上默默無名,除非立下什麼了不起的功勞。
“人家不一定是鹹魚,是有化龍體質的鯉魚也說不定。”她的手動了一下,終端上投射出一張圖片。上面畫着一種尤塔從未見過的生物,似乎是一種長滿鱗片的爬行動物,但是又被註明有着飛行和降雨之類的超能力。當然還有鯉魚——一種看上去也沒啥特別的魚,但是卻被特別註明有着進化爲前者的潛力。
這個話題是臨時產生的,事實上在話出口之前,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會說這種話。這意味着這張圖片不可能是事先準備的幻術?也就是說這件終端並非幻術造物?等等,既然終端是真的,那麼對終端的操縱也是真的?
怎麼回事?明明是第六律魔法的殘痕,但是怎麼都是真的?莫非是另外一種陷阱?正中間的誘餌是真的,但是周邊的危險武器卻被隱藏起來了。
他不動聲色的稍微移動了一下腳步,改變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還有相處的位置。如此一來,任何對他的攻擊都會波及到目前的這個女人。這種幻術的運用最爲險惡,但是這個叫做蝶夢的女術士顯然低估了他。
當然這還不夠。他再次用心的感受了自己的嗅覺、聽覺還有觸覺。確定不管對方到底用什麼幻術,至少對他的影響尚未那麼大。
“不管是什麼魚,最後都會變成魚乾的。”他說道,然後突然伸手去抓對方。
然後,就在他差一點就能抓住蝶夢手臂的情況下,一股從側面襲來,突如其來的氣浪讓他措手不及的踉蹌了一下。就這麼一下,他失去了獵物的蹤跡。
如果是普通人,那就真的無可奈何了。但是他是個術士。他的眼睛頻繁的眨動着,想要從周邊的魔法殘痕中尋找對方留下的蹤跡。他揮舞着手指,一半是爲了擾亂敵人,一半是爲了防止敵人有什麼額外的招數。與此同時,第三律的魔力爆發出來,如一道毀滅的浪潮一樣撕碎了周圍所有的東西,他之前預測的每一個可能藏着危險物品的角落都被狂暴的魔力光顧過了,但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似乎真的只是一個帳篷,一個在帳篷裡看書的女人。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被魔力波及破壞的只有無辜的傢俱和帳篷本身。
嘖,這個獵物遠比他預想的更加狡猾一些。
“抱歉,”他停下手。“我只是自衛。”他說道。“我得確認你說的是真的,而不是在哪個角落裡安排好了陷阱。”
蝶夢的身影沒有出現,但是她的聲音出現了。“僅僅是道歉?”她問道。
“毫無疑問,”他用誘惑的聲音說道。“你應該是陸五派來阻撓我的。他並不愛惜你,看看,他命令你到這個地方,面對一場危險的戰鬥。這簡直就是謀殺!”他向着聲音來源邁出一步。幻術也可以構成聲音,所以這個方向不一定可靠。“你雖然戴着面具,但是我知道是你是一個漂亮的女人,那雙綠色的眼睛……宛如寶石,讓人感慨。”
“哈……”也許是出於女人喜歡奉承的天性,她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聲音。這讓他多邁出了一步。
“陸五輸定了,他沒有任何機會,哪怕一點點都沒有。爲他而戰不會有什麼結果。你是他僱傭的對吧?但他肯定刻意的說謊,沒有說明其中風險。這是個騙局,而我有個兩全的辦法,你可以終止僱傭契約……而我這邊可以僱傭你,原價,讓你不受任何損失。”他的聲音變得柔軟,充滿了磁性,就像是在演說廳裡說話那樣每個音節都帶着輕微的迴響。“對我這邊也是物有所值,因爲這樣一來我們這邊就有三個術士,可以確保陸五沒有逃走的機會。”
“這倒是個好主意……似乎皆大歡喜。”
“只要你願意加入耀日家族這一邊,”耀日家族的術士彷彿真心實意地繼續說道。“我會給你更好的報償。晚星家族對你的任何許諾我們都能做到,而且確保你不會受到事後的報復……”他的動作突然之間變得迅如閃電,剎那之間已經出現在五六步之外的位置。在不足十分之一心跳的時間裡,耀日家族的術士已經運掌成刀,猛的斬中了蝶夢的……幻影。
“就像這樣嗎?”幻影在消失前輕蔑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