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爛臉的寶妹跟正常版的她,真的是十萬八千里,她有張很俏麗的臉龐,五官跟頭骨都沒變形,順眼很多。
我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她」一直跟着我們。
「怎麼會有人以爲逃得了呢?這兒是冥市呢!」寶妹持續用很愉快的音調說着,「薛小姐不打算放過任何一個人,真的很抱歉了。」
「那妳、妳、妳從頭到尾都是……,」站在梯間的Jason抖個不停,「不對啊,在纜車上時,妳不是好好的嗎?」
「在纜車上的人是我,能夠有機會親手殺掉洪麗香、看着她那種恐懼絕望的表情,我怎麼會假手他人呢?」薛佳燕走到寶妹身邊,她的下半身渾身是血,「寶妹不是受詛咒的人,但是她想要看男友,我答應帶着她的。」
「地縛靈……不可能離開自殺的。」我咬着牙,我很討厭巧肥,但是更厭惡薛佳燕的想法。
「她沒有離開啊,她跳樓的時候,磁磚在身上呢。」薛佳燕說。
換句話說,寶妹的靈魂是被束縛在那塊磁磚上的。
「妳撿到那塊磁磚……所以妳就帶着她走了?」米粒搖了搖頭,「妳自願成爲被詛咒或是被收藏的古董,我管不着,但是傷害洪麗香或是試圖傷害我們,都不是妳有權力做的!」
「洪麗香發現我失神的在跟磁磚對話,她取笑我、趁着我去上廁所時把它偷走了……然後跟巧肥兩個人相互傳遞,藏起它們。」她泛出一抹欣慰的微笑,「我還真怕她們的劣根性突然消失,不打算整我呢!想不到她們還是一樣……爲了整我所以偷我的東西。」
我無奈的嘆口氣,洪麗香偷了那塊牌子,巧肥也是,這兩個人上班真的是很無趣,老喜歡找薛佳燕麻煩……總有一天,還是報應到自己了吧!
「那就好了,你們快樂的去當古董藝術品吧,我們可以走了。」米粒拉過我,不想在這裡瞎耗。
「沒那麼簡單啊!薛小姐說她一個都不放過啊!」寶妹又爽朗的開口了,「你們誰也跑不掉了,工匠都到了!」
工匠?我們吃驚的向上看,果然聽見了沉重的腳步聲,一步步往樓下走來,那聲音比催魂鈴還可怕,因爲我對於成爲木雕或是藝術品一點興趣也沒有!
米粒帶着我遠離木梯,我的視線則看着石桌上的木偶,那是個男孩瓷偶,臉龐就像是我夢中那劈腿的男人。
「妳爲什麼要傷害薛佳燕?」我忍無可忍的對着寶妹吼,「妳把一個好好的人搞成這樣、還害她被詛咒!」
「是她呼喚我的啊!」寶妹一臉無辜,快哭出來的樣子,「而且我驚醒時知道自己走了,也是爲了讓她遠離標示牌的詛咒,才趁她加班時故意嚇她!」
這又是驚人之語,寶妹並沒有故意害薛佳燕,反而想救她?
「我說真的!因爲我並沒有偷那塊牌子,那是我男朋友『送』我的,我並沒有進入詛咒!」寶妹說得很急,「薛小姐的哭泣與內心的怨氣讓牌子出現在那層樓,我才急着嚇她、希望她趕緊離開!」
「因爲薛佳燕的內心的怨氣,所以牌子出現在那層樓?」我可以理解標示牌沒有離開過大樓附近,因爲寶妹的魂魄系之於牌子上,但是……「這個倉庫牌會感受到人內心的黑暗嗎?」
「照理說並不會,可是那個意念很強很強。」寶妹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指向薛佳燕滴着血的身子,「是孩子呼喚我、呼喚牌子的!」瞬間,寶妹的下腹部也染滿了血,「因爲當初我男朋友也是因爲我懷了孕,纔跟我分手的……我一時想不開就跳樓了。」
我立即瞪向難以面對大家的Jason,實在很難不對他生氣,這個爛男人,就因爲他對薛佳燕搞出這些事情!
『不想死……不想死啊……』
有個聲音,從薛佳燕體內幽幽傳來。
一提起孩子,薛佳燕囂張的氣焰頓時消失,她站在原地,突然有個東西自她張開的雙腿間滑了下來。
「男人都說一樣的話……說孩子確定是他的嗎?」寶妹捧起那瓷偶端詳着,「我聽見薛小姐哭着說爲什麼要懷疑她,那些話好熟悉好痛苦,我的心臟彷佛被人揪着,我就醒來了!」
遠處沉重的腳步聲沒有停,只是緩慢的繼續往下走,而自薛佳燕雙腿之間落下的東西,緩緩的爬了出來……。
那是一個不成形的嬰兒胚胎,只是個肉塊,隱約的可以瞧見哪兒是頭、哪兒是身體;他沒有皮膚,表面就像是一塊肉,上頭覆着光滑的黏液;她肚子還有條臍帶,緊緊黏着孩子的身體,他一步步的朝着Jason爬過去。
?『不想死……我不要死……』嬰孩的聲音很淒涼,『爸爸!爸爸……』
「不!別過來……別過來!」Jason驚慌的大吼着,「好惡心!你別過來!」他極度恐懼着,一躍而起,再度朝着樓上狂奔而去。
他沒跑幾步,就被「丟」了下來,那真的是被扔下來的,因爲Jason完全沒有碰到階梯,就滾上了地面。
腳步聲來了,幾個看起來瘦弱的老爺爺們走下來,最前頭的抓起Jason的領子,輕而易舉的拖往燈亮的地方看。
老爺爺們看起來就像正常人一樣,他端詳着Jason,連鼻尖都快貼上他了,像是想把他的容貌刻進腦子裡。
然後,他看向薛佳燕。
「這麼大的木雕。」薛佳燕比了一個高度,大概是十公分,「一定要一刀一刀的刻喔!」
「佳燕!妳別鬧,妳知道我只是一時──」Jason歇斯底里的喊着,卻突然噤了聲。
我們甚至沒來得及看清楚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Jason已經變成一塊人形木頭,立在我們的眼前!
老爺爺用指節敲了敲,全身上下敲了一遍,似乎在確定Jason是不是已經全然變成了木頭。
然後,他從腰間拿出一把雕刻刀當跟木槌,朝Jason的臉上開始進行雕刻。
當雕刻刀刺進木頭裡時,所有人都聽見Jason的慘叫聲;當老爺爺拿槌子往雕刻刀上再施力、刨出一條木屑時,Jason叫得更加淒厲。
聲音是從木頭裡發出來的,慘絕人寰。
而且,木屑被刨出來的那一剎那,紅血跟着噴發而出!這個老爺爺要把一百八十公分高的Jason雕成只有十公分高的木雕?
「活生生的人……被當成木頭雕刻?」我不可思議的看着米粒,手心冒了汗。
「看來好像是……!」米粒緊張的緊蹙眉心。
肉塊的嬰孩胚胎爬到Jason的腳下,輕柔的磨蹭着,血跟黏液沾得木頭都是,然後他發出陣陣愉悅的笑聲。
我想,這個嬰孩可能很期待能成爲擺飾品,跟他的爸爸擺在一起……。
緊接着,老闆的慘叫聲分散了我對Jason擠出的一絲憐憫,回首瞧時,他正被兩個粗壯的男人擡上木桌,寶妹很靈巧的捧着她的小瓷偶離開桌子邊;老闆拼命的掙扎着,米粒決定衝上前。
不過屍婆更快,她不知躲在哪兒,把柺杖伸了出來,絆了米粒一大跤。
「薛佳燕!」老闆哭嚎得跟個孩子似的,「妳別這樣……我沒傷害過妳,妳
不能這樣對我!」
「爲什麼我不能……?我現在是權利最大的人呢!」薛佳燕冷冷的看着老闆,「就是有你這種人,纔會有巧肥的囂張!而且你們當上司的永遠只問結果不管過程,只要我們把東西做好,後頭的人受什麼傷、有些什麼錯,你也沒從不在乎對吧!」
「因爲他是老闆!上司本來就是這樣子,他們要的就是大結果,難道還去注意細節嗎?」我控制不住的吼了起來,「連人際關係這種小事都還要別人幫妳,妳也太依賴了吧!」
「那我現在就是上司!我現在就只要結果!」薛佳燕恨恨的看向壯漢,「他是燈罩,千瘡百孔的鏤空燈罩!」
壯漢聞言,兩個人飛快的將雙手置放在老闆身上,跟杆麪糰一樣的推揉着他,也只有瞬間,老闆變成了一塊圓柱形的木頭,縮成跟桌子差不多大小的實心圓柱。
我看着壯漢拿出工具箱,不禁倒抽一口氣。
他們要把圓柱木頭刨成空心,成爲一個圓形的空柱體,然後再用粗針在整座圓柱面鑿出一個個圓洞,製成藝術木雕的燈罩。
「我可以親自動手嗎?」薛佳燕來到壯漢身邊,接過大刨刀,開始從圓柱底下刨起大量木屑。
木屑與鮮血四濺,整個地下室傳來淒厲的慘叫聲,有Jason的、也有老闆的……不絕於耳。
寶妹一個人站在角落跟她的瓷偶說話,說着說着,突然間笑看了我們一眼,然後跑了過來。
「趁薛小姐在忙,我玩給你們看。」她眉開眼笑的一鬆手,她的瓷偶在地上摔成碎片。
陌生男人歇斯底里、接連不斷的慘叫聲響起,竟來自地上的瓷偶!它被摔成碎片,血從瓷偶裡流了出來,漫成一地,慘叫聲沒停過,我光用想的就知道,如果活生生的被刮成千片,哪能不痛?
「很有意思吧?『他』在裡面呢。」寶妹蹲上了地,「『他』會分解一個小時,一小時後又會重新組合成原來的瓷偶。」
「重新……?」我聽了差點沒昏倒,意思是說……那男人得飽受這種痛楚長達一小時?無法阻止痛楚,卻也死不了?
「然後我再把他摔碎!」寶妹很認真的點着頭,又站了起身,回頭看了正在挖老闆身體的薛佳燕。
「你們趁她在忙,快走吧。」
米粒瞇起眼看她。
「磁磚是我送妳的,不等於不正當管道,本來就沒你們的事……但是薛小姐打算這樣折磨你們『所有的』同事。」她咬了咬脣,「我不懂大人的世界,但是她真的很討厭、很討厭你們。」
「她該恨的是她自己。」我瞪向薛佳燕,她用力的挖着圓柱,我可以想象她正在挖空老闆的心。
「她說你們見死不救。」
「我們沒有救她的義務。」米粒冷冷地回着,拉緊我的手,我們現在要出去的確是輕而易舉,「妳呢?」
「我是地縛靈啊,我被綁在牌子上,只能待在這裡不走了。」她指了地板上的瓷偶,「等我聽膩了他的叫聲,再想下一步吧!」她低首,用腳再踩了踩那碎片,加重痛楚,「叫得真慘,但是再痛也沒比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