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相中的高城村,是個依山傍水的小村子。高姓是村裡的大姓,全村雖說只有百十戶人家,卻基本上都是沾親帶故的。
等到了高城村,江山和樑建斌才明白,鐘聲的眼光有多獨到!高城村雖然面積不大,但是地理位置卻是十分優越。村子的前面是一條流速湍急的小河,枯水期的時候,河面也就三五丈寬,但是一旦到了雨季,趕上山洪暴發的時候,那水勢可謂是用驚濤駭浪來形容也不爲過了,百十斤的石頭扔到激流裡,轉瞬之間就會被衝的無影無蹤,簡直就是橫亙在高城村前一道得天獨厚的天然屏障。
村子的後面,是連綿不絕的羣山,巍峨聳立、人跡罕至,想要在這片羣山之中藏上個萬把人,簡直就是輕而易舉的事兒。獵鷹小隊一旦戰事不利,退入到羣山之中的話,日軍想要抓住他們,簡直就是大海撈針一般。
獵鷹小隊進入高城村的時候,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裡。江山本想趁着夜色進村,直接找村裡德高望重的長輩們商量駐紮的事情,不想驚動太多的人,誰曾想一進村,就被村民發現了。
說來倒不是江山他們不小心,而是村民們太小心了。這年頭不太平,先是響馬土匪,然後又來了日本人,中央軍有時候還要來搜刮一番,百姓就快要被逼的沒有了活路。迫不得已之下,只能組建起護村隊,自己保護自己了。
高城村現在可謂是處在風口浪尖上,所以平日裡的戒備也就更加深了幾分。江山他們一進村,村口的兩條大黃狗就嗅到了這些陌生人的氣味,忠於職守地開始狂吠起來。緊接着,村口的老槐樹上,噗通噗通地跳下來兩個壯實的農家漢子,手裡的紅纓槍在夜色中閃着凜冽的寒芒。兩個人全神戒備地盯着江山等人,其中一個高個子的厲聲問到:“你們是什麼人?到俺們高城村來幹啥?”
江山和樑建斌一腦門子的冷汗,這潛伏哨安排的夠專業的啊,簡直跟自己這些專業人員不相上下了。他尷尬地摸了摸後腦勺,然後露出一個善意的笑容:“老鄉,不要誤會,我們是八路軍。來村裡找你們的長輩,有事兒想要商議一下。”
“有事兒白天不能來,偏偏要三更半夜裡摸進來?我看你們八成沒安什麼好心眼兒!大成,我在這兒守着,你去敲鐘報信兒,讓村裡的老少爺們兒都警醒着點兒,帶着傢伙過來!”這個高個漢子看起來像是個主事兒的,對着同伴說到。
“好嘞,鐵子哥你小心着點兒!”那個年輕小夥兒應了一聲,轉身飛速的跑了開來。不一會兒工夫,一陣悠揚的鐘聲就劃破了漆黑的夜空。
鐘聲一響,剛纔還安安靜靜的高城村頓時沸騰了起來。村裡家家戶戶都備下了看家護院的傢伙事兒,這會兒青壯年後生們聽了警報,都抄起傢伙向村口奔來,熊熊燃燒的火把照亮了夜空,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陣急促的狗叫聲。
江山無奈的嘆口氣,看來想要悄悄進村是不可能了。但願這一陣兒折騰,別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傳到鬼子的耳朵裡去就好。那樣的話,恐怕沒等自己在這裡扎穩腳跟,就又要被人像兔子一樣攆的漫山遍野的到處跑了。
不一會兒,江山和獵鷹小隊就被村民們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個水泄不通。江山這些不速之客全副武裝,看起來一個個都是孔武有力的漢子,村民們一時之間不知道他們的底細,倒也並沒有輕舉妄動。
“各位,老朽高城村村長高榮,不知衆位好漢是佔的那座山頭,拜的哪路神仙?”當頭一位老者首先佔了出來,朗聲問到。
合着自己這些人,是被人當成佔山爲王、打家劫舍的山大王了。他心中苦笑了一下,然後臉上帶着親切的笑容,和藹地對村民們說到:“大家不用害怕,我們是國民革命軍第十八路軍,是中國軍隊,打鬼子的!”
他的話一出口,下面頓時“嗡嗡”聲四起,村民們紛紛議論起來。
“國軍?他們是國軍的隊伍?”
“啥國軍,不就是‘刮民黨’!這些兔崽子,比日本人還壞!”
“村長!千萬別信他們的鬼話啊!這幫人沒安好心!”
江山聽的有點兒發矇,這情況不對啊。在他的想象裡,村民們一聽到中國軍隊之後,哪怕沒有夾道歡迎,最起碼也應該是興高采烈的吧?可是看這架勢,就差要上來拼命了。
他的心裡有點兒發堵。自己和弟兄們在前方提着腦袋,和鬼子拼的你死我活,圖的是個啥?還不就是讓這些老百姓們不受鬼子禍害?可是現在,這些受自己保護的人,非但沒有絲毫的感激,反而要和自己拼命。這讓他很不理解。
還是鐘聲的經驗豐富一些,他把江山拉到自己的身後,大聲對村民們喊道:“鄉親們,靜一靜,大夥兒聽我說,我們是國民革命軍,可不是什麼‘刮民黨’,我們是八路軍的隊伍,就是以前的工農紅軍,專門幫助咱窮苦老百姓的!”
聽了鐘聲的話,場面頓時安靜了下來,一個抱着孩子的中年婦女試探着問到:“你們是紅軍?俺看着咋不像呢?俺記得紅軍頭頂上,有個紅星星來着。”
樑建斌變戲法一樣,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顆鮮紅的五角星帽徽,放在手心裡,對那婦女說到:“大嫂,您說的是不是這個?”
藉着火光,那婦女仔細地端詳着。她先是仔細地看着,後來又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伸出手來,小心翼翼的撫摸着那顆鮮豔的紅五星,到了最後,她乾脆顫抖着伸出手,輕輕地撫摸着樑建斌刀削一般堅毅的臉龐,眼睛裡也慢慢蓄滿了淚水......
“叔叔嬸子,兄弟姐妹們,沒錯,是紅軍,是救苦救難的菩薩兵回來了!”他回過頭,衝着人羣大聲喊到。
“紅軍?真的是紅軍?太好了!可把他們盼來了!”
“紅軍來了,這下可好了!看那些小鬼子和二鬼子還敢不敢來欺負咱們了!”
“太好了!紅軍來了,咱們的救星又來了!”
短暫的沉默之後,人羣中爆發出了更熱烈的討論聲,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上來拉着鐘聲和樑建斌的手,囁喏了老半天說不出話來。一個老太太用衣袖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嘴脣翕動了半天,才哭着說:“孩子啊,你們咋纔回來啊!你們這一走好幾年,咱老百姓,讓天殺的刮民黨和小鬼子,禍害慘了啊!”
樑建斌和鐘聲連忙忙着安慰老鄉,江山卻和其他戰士一起,愣愣地看着。他們心底,除了迷惑於村民們前後截然不同的表現之外,剩下的就是震撼了。都說紅軍、八路軍和老百姓打成一片,搞起羣衆工作來獨步天下,現在看起來,還真是名不虛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