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沐江乃是稽州境內有名的大江,其在春惠府境內蜿蜒的江段最長,也經流州內多府,並作爲地界標誌擦過另外兩個大州之地,最終匯入大海。
而從德勝府的的九道口外通往春惠府府城的江段比較平直,尤其是這個季節偏東南風較順,從德勝府方向前往春惠府時間很短。
除了第一天晚上有人落水,有開了靈智的大青魚救人和討酒,之後兩天的航行並無任何波折,欣賞或聽着沿途的小山林野聲音,順風順水的在第四天清晨看到了春惠府府城外的大碼頭。
越是接近春惠府大碼頭,周圍的船隻就越多,從單人小舟到大樓船,從客船貨船到漁民的打漁船,其繁忙程度不是九道口縣那個碼頭能比的。
船客們全都站在了艙外眺望,碼頭後方的能看到春惠府城高聳的城牆,和內裡那些高出城牆一節的樓宇。
接近春惠府城,風力倒是反而變小了,年輕船伕已經開始搖櫓,船客們也從眺望府城狀態將視線轉向周圍。
碼頭上的嘈雜聲響也越來越明顯,裝貨卸貨,上客下客,計緣所在的小船找了一個邊緣一點的泊位,慢慢的靠岸停船。
到了這時候,同行三天的衆人都知道要分別了,船費在開船當天就已經結清了,所以隨時可以下船。
“各位客官,那江神祠就位於東城外南側,出了碼頭不進城直往南走就能看到,也算是這春惠府城一景,得空的話可以去拜一拜江神老爺!”
老船伕將纜繩繫好,笑着衝正欲下船的衆人建議,這一趟船順風順水,主要是船上的船客也好,舒心!
“好,一定去瞧瞧!”
“不錯,定會去拜一拜上一炷香!”
“船家再會啊!”“後會有期!”
……
計緣也同旁人一樣在碼頭朝着船家拱手,船家兩父子沒有去城裡的需求,會在碼頭就地購買一些東西,打掃打掃船隻就掛起德勝府九道口的牌子,多少載一點順路客回家。
船上六人一起走出碼頭,其中一個書生立刻詢問計緣。
“計先生,我和同窗準備逛一逛春惠府城,再去遊覽一下江神祠,先生若是沒有安排,不妨與我等同行啊?”
“是啊計先生!”
計緣看看這幾人,也是拱了拱手。
“多謝美意了,計某還是有事的,大家同舟一路,他日有緣再會,計某就在此先行別過了!”
幾人相互之間道別,也各自朝着目的地前去,而計緣先走一步,腳步越走越快,片刻後已經不見人了。
‘今天是五月十二,不知那魏無畏是否已經到了春惠府,準備妥當了呢?’
帶着這種想法的計緣,首先找的就是城內哪家有出名的美酒,看看究竟有多好喝,能引得老龜出來。
畢竟計緣在這世界也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喝得最多的就是寧安縣的花雕罈子酒,不過那酒各地都有,不是什麼稀罕物。
反正五月十五前就南城門附近等着,應該總能發現魏無畏,畢竟計緣那聽力,熟悉的人打個嗝都能老遠分辨出來。
至於魏無畏想法子見老龜那會,計緣本着看個新鮮的心態不打算現身,畢竟知道這事的估計除了魏家,也就那一夜的“公門高人了”。
不過計緣就算想現身其實也無不可,反正在魏無畏眼中他也是個高人,高人知道這事就不顯得突兀了。
。。。
春惠府的繁華賽過寧安縣和九道口不知凡幾,憑藉不佳的視力和極佳的聽力和嗅覺,計緣在城中逛着依舊好似劉姥姥進大觀園。
打聽半天,計緣終於找到了眼前這家名爲園子鋪的酒肆,一股淡淡瀰漫的酒香好似在說明此店的名不虛傳。
酒肆並不是很大,也沒有二樓,內部就幾張桌子而已,買酒和喝酒的人好像都不多,只有角落兩桌有人吃着下酒小菜喝着酒,而且這下酒菜不像是酒肆的菜,更像是自帶的,因爲包着荷葉呢。
倒是鋪子裡夥計模樣的人不少,只是都在幾張空桌子上休息,店掌櫃則在櫃檯後面不停撥動着算盤,對着賬本“噼裡啪啦”算個不停。
“掌櫃的,聽說你們這的千日春乃是春惠府別無分號的名酒,不知需多少錢一壺啊?”
計緣進店衝着店掌櫃問了一句,後者把手頭的數算完才擡頭看了他一眼。
“本店只賣兩種酒,千日春二兩白銀一斤,整壇可優惠少許,江花酒一百文錢一罈,有五斤。”
“二兩?”
計緣詫異了一句,這價格貴得可不是一星半點,二兩都夠吃多少頓飯的了,看來不止上輩子有貴死人的酒,這輩子應該也不缺!
“客官可是要江花酒?”
掌櫃的繼續撥算賬目,聲音沒啥起伏,讓計緣稍顯尷尬。
“呃,掌櫃的,這千日春既然能拆壇散賣,可否買個一杯嚐嚐味道?”
“一杯?”
這種要求着實少見,主要還真沒人有這個臉在園子鋪提出來,掌櫃不由擡起頭來細看一下計緣。
寬袖灰衣袍,頭頂紅木簪,揹着包袱提着傘,穿着素雅整潔,髮型看似散漫卻卻出奇自然,不像有錢人卻也不像是來搗亂的,在看只睜開一半的眼睛時,掌櫃的明顯微微愣了一下。
“客官是纔來春惠府?”
“今日初到,打聽到千日春的名頭,就想來試試。”
“來來來…”
掌櫃的點點頭,一邊朝着計緣招了招手,一邊從背後架子上幾個小罈子裡捧過一罈,拔開封口塞。
取出一個小瓷杯放到櫃檯,再用一個精緻的小提勺伸到裡頭提出一小半,琥珀色的酒液滴溜溜的剛好倒滿小瓷杯,倒完杯口還與提勺連着細絲,掌櫃一顛才斷開。
“客官請用吧,勞您品一品這千日春的滋味再評價一番,就當是酒錢了!”
計緣嗅着酒香靠近櫃檯,也不說話,伸手抓起瓷杯湊到嘴邊嚐了嚐,居然沒先嚐到需要適應的苦澀味,口感反而淳厚中帶着細膩的一絲甘甜,且度數比以前喝過的花雕略高。
再一口將這本就不多的酒飲盡,纔有微苦味和酒味刺激沖鼻,後又轉爲淳厚的甜澀,嚥下之後口中回味的甘香也久久不散。
計緣上輩子本不喜歡喝酒,認爲什麼酒都難喝,沒想到這輩子卻能品出這番滋味。
“好酒,無愧千日春之名!”
計緣也不說什麼露骨的讚美話了,直接從懷中取出兩枚標準的一兩圓錠銀放在櫃檯上。
“這酒一口着實不夠,便是少吃幾頓也得買上一斤。”
掌櫃的笑逐顏開,這已經是最好的讚美了。
“客官稍等!”
取了銀子過稱後,掌櫃的從背後架子上取下一個小酒瓶遞給計緣。
“千日春一斤。”
計緣接過酒再看看店內的情況,想着八成這酒會供給各大酒樓客棧等處,也定會有商賈貨運四方,園子鋪應該也就是個亮招牌的地方。
“哎,掌櫃的,你們這酒可是貴得連神仙都喝不起啊!走了走了……”
計緣笑嘆了一句,帶着些自勉和嚮往的意思,把自己比作神仙,提着酒瓶子跨出店門往外走去,這話在外人耳中自然成了句玩笑話。
店掌櫃的笑着搖搖頭,因爲計緣剛剛品酒又咬牙買酒的舉動,顯得心情很好。
正準備整理小瓷杯的時候,其人伸出的右手卻頓住了。
千日春享譽在外,除了滋味好,還有一個特徵就是酒稠粘杯,即便是用最平滑的陶瓷杯,也絕對會粘着一些酒液,屬於舔都要舔幾次才能乾淨的那種。
可眼前這瓷杯,內裡白白淨淨無一絲酒液留存,掌櫃的再伸出手指往杯中一抹,神色更是一愣。
‘乾的?’
或許是一個高明江湖客?
可回想方纔那人輕緩的喝酒動作,再想到其離開前的一句話,掌櫃的莫名就是心中一跳。
立刻擡頭張望,一聲“客官……”纔出口,可又哪裡還見得到計緣人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