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忘知忘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寧柯本來是沒準備帶他的。
所以他買的衣服都是自己的型號。
而不巧, 寧柯的骨架偏小身型偏瘦,他的衣服罩在靳忘知身上,除了緊還是緊, 把靳忘知給繃出了一身流暢的線條, 褲子更是根本穿不下。
靳忘知只好選擇穿着這套“緊身衣”, 連夜把他的作戰服給洗了弄乾。
寧柯則幾下將山洞炸得更大, 手一揮從空間裡摸出一張單人牀往地上一放。
而後穿着他的睡衣舒舒服服坐在上面, 注視着靳忘知拿火烘衣服。
他的視線曖昧不明地停留靳忘知的側臉,掃過男人長而不密的睫毛,素來顯得過分平靜的眼睛, 而後是棱角分明的鼻樑,以及薄厚適中的脣。
寧柯舔了舔脣, 眼底含笑, 眼神仔仔細細於靳忘知的脣上轉了一轉。
靳忘知:“……”
他把作戰服烘乾, 轉過頭,果然瞧見寧柯毫無遮掩地, 懶洋洋地笑。
以及他同樣毫無遮掩的,懶洋洋的目光。
靳忘知平靜地看向他。
寧柯也直白地回望他。
靳忘知挑挑眉,把上衣脫了。
寧柯支着頭紋絲不動,視線毫不客氣地攀爬過他身上修長勻稱的肌肉。
二人對視許久。
靳忘知率先敗下陣:“轉過去。”
寧柯:“不要。”
靳忘知:“你知道這會是什麼下場?”
寧柯笑了:“來呀來呀。”
靳忘知:“……”
靳忘知腰一彎撿起他烘乾的衣服,轉到寧柯的後面去換。
寧柯頗爲可惜地嘆了口氣, 誰知這口氣還沒結束, 對方卻直接從後頭湊上來, 對着他耳朵沉聲道:“耳朵紅了。”
寧柯又笑, 回頭辯解:“我沒——”
“有”字含在嘴裡, 沒搶着機會出來。
靳忘知單膝跪在牀上,給了他一個繾綣的深吻。
脣齒糾纏間帶着安撫意味, 溫柔且耐心。
一吻作罷,他直起身,照舊用他平平靜靜的語調道:“好了,別鬧,以後機會多的是。”
靳忘知又撥了撥他的發,寧柯這纔不情不願地轉過身去。
而後他聽到身後人悉悉索索換衣服的聲音,以及男人低而沉穩的笑。
“乖。”
擠在單人牀上睡了一晚,第二日寧柯掏出一張地圖,說他要去山頂基地。
靳忘知:“你現在看得懂地圖了?”
寧柯:“沒。”
靳忘知:“那你準備怎麼去山頂基地?”
“這個——隨便找個方向走吧。”寧柯沉思片刻,開口笑了,那笑意幾乎能閃花太陽。
“地球不是圓的嘛?”
這話好像沒毛病。
但是有腦子的人都知道不能這麼走。
靳忘知早就知道寧柯胡來的性子,也沒準備問出個方案。
他直接攬住寧柯的腰,伸手拿過地圖:“我來看看。”
如今終於落得無事一身輕,兩人也不想趕時間,索性郊遊一樣照着靳忘知標出的路線走。
偶然中途路過一片樹林,寧柯還看到有隻色彩斑斕的蝴蝶正好在停在樹下的一株野草上。
他瞅着它看了一會兒,擡頭問靳忘知:“這個季節也有蝴蝶?”
靳忘知答道:“這個我也不清楚。”
他是一名火系,還是一名並不熱愛自然的火系,蝴蝶生活在什麼季節顯然超出了專業範圍。
寧柯懶散笑了,隨意用手指逗了逗那隻蝶,嚇得小東西振翅而起,搖搖晃晃飛高了。
他身上灑滿陽光,就像鍍上了一層透亮的金粉,桃花眼漂亮得宛若琉璃,好似不當存於現世的珍寶。
靳忘知深深看他幾眼,牽住寧柯的手平靜道:“你小心腳下。”
寧柯應了一聲,眼裡還盯着那隻蝴蝶,於是漸漸的頭扭向後,由着靳忘知拉着他向前。
“看路。”
“好好。”
陸陸續續幾天過去,二人逢夜劈洞,晨起出行。
左轉右繞,西折東走,終於看到了山頂基地坍塌的城牆。
這裡沒有活着的蟹殼,只有被風化的屍骸白骨,以及愈發茂盛的野草。一叢叢,一簇簇,頑強不息地從地下,從水泥縫中長出來,包裹着各式各樣的骨頭。
頭骨,指骨,肋骨……
人類的,蟹殼的……
還有別的什麼。
寧柯看了看四周,笑道:“巧了,這是當年我遇見你的地方。”
靳忘知環視一圈。
他確實還能想起當年這小子一身的鮮血地站在那。
脣被牙咬緊着,眼神兇狠。
雖恍若昨日,卻也物是人非。
興許是因爲蟹潮的警報,兩個基地以往還時不時地派人來探查一番,此刻撤得乾乾淨淨。
徒餘下滿目廢墟,遍地荒涼。
寧柯放開空間異能將這基地巡視了一遍,輕易發現了實驗室的入口。
寧柯同靳忘知解釋:“這個實驗室的供電系統與山頂基地那套是分開的,現在應該還能有電,而緊急出口是單向同道,裡面都有電動欄杆控制,只能出不能進。”
“之前蜀道基地來過這裡,所以我們先試試入口,如果進不去再強行闖緊急出口。”
靳忘知點頭以示明白。
進了外圍城牆,裡頭更是慘不忍睹。
焦屍橫陳着,肉早已被食腐動物吃得乾淨。
牆壁薰成灰黑色。
斑駁不見原本顏色的房屋。
碎裂的磚瓦。
厚厚堆積,一腳一個印的灰塵。
不難看出當年是怎樣的一場惡戰。
寧柯帶着靳忘知來到一處坍塌的高樓,果然發現壓在入口處的廢墟被清理開,有一條通道連接着下方。
這地方十分偏僻,看邊上堆積如山的廢墟,不難想象是在一座高樓之下,也不知蜀道基地是撞了什麼大運才找到的。
寧柯伸手給靳忘知加了一層空間覆蓋:“跟緊我。”
他們順着入口摸索進去,一路上寧柯走得很慢,脊背繃得很緊,隨時防備着。
結果,什麼都沒有發生。
二人沿着長長的走道向下,暢通無阻地入了第一層。
裡面漆黑若沒有月亮的夜,伸手不見五指,根本看不分明。
“可能供電器被蜀道基地拿走了。”
寧柯開口,帶着笑意的聲音在冰冷的實驗室裡迴盪,幾乎叫人起一身雞皮疙瘩。
“實驗室五層,每一層都有獨立供電與通風系統,只是不知道蜀道總共下了幾層。”
寧柯點燃火,靳忘知轉過身觀察後方,與寧柯背靠背向前。
寧柯左右環視,以他幾乎從未有過的謹慎四處打量,嘴裡低聲笑道。
“奇怪,剛纔那條通道,按理說有非常多的機關。而且進來也是要進行多重身份認證的。”
按照記憶裡,光那條走道上他就栽過十幾次,爲什麼會沒有機關?
是被蜀道清掉了?
還是——被誰,從實驗室內部關掉了?
寧柯早已不再逃跑,多少年前看到的第一層是怎樣也已不甚明晰。
但是絕不會像現在,入目所及俱是一片冰冷的銀色牆壁,根本看不見儀器與書本。
牆壁上還有乾涸的血漬,卻也不知是誰身體裡流出的。
重重過往深埋在地底,恐怕永遠無人知曉了。
這裡的牆壁是有真空隔層的,空間異能無法將這裡的全貌掃下。
寧柯只能帶着靳忘知一間間探過去。
終於摸索着搜了一遍第一層,但顯然這裡的東西都被蜀道搬光了,什麼都不曾留下。接下來,第二層如此,第三層依舊如此。
寧柯的感覺心臟一直在劇烈跳動,越往下,越不受控制地瘋狂撞擊他的胸腔。
無論他現在已經強大到了何種地步,他依然厭惡着這個地方。
那種疼痛蟄伏在皮膚之下,那種感覺深埋在他的骨髓之中,怎樣都無法改變了。
然而一路平安無事。
沒有電也沒有機關,儀器和實驗記錄全都被清得乾乾淨淨。
仔細搜尋了好幾個小時後,兩人草草填了肚子,準備進入第四層。
四層的入口藏在三層一個雜物間裡,卻不想蜀道基地不僅帶走了實驗室裡的一切,還把雜物間裡的掃帚拖把什麼的也一併撈走了。
切切實實詮釋了一回,何爲雁過拔毛。
寧柯就着火光在牆上偵查了片刻,伸手按上一個咖啡漬般的印記上。
雜物間毫無反應。
寧柯又按了兩遍,同靳忘知道:“你小心些。我要開了。”
對方“嗯”了一聲。
寧柯以防萬一,手一揮在兩人四周裝上嚴嚴實實的空間罩。
而後手穿透空間罩按上最後一遍。
牆壁悄無聲息的滑開,刺眼的燈光一瞬間填滿整個雜物間。
寧柯眯起眼適應了下這裡的亮度,繼而收起手上的火焰,看着眼前積灰的走道,銀色牆壁,以及滿滿當當的金屬儀器和標本。
“真可惜,看來蜀道只搜尋到了第三層。”
而第四層的活體研究與第五層的異能實驗室,纔是整個山頂基地,真正的科研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