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尹流蘇拖着疲憊的身體,從警局裡出來。
她面色發白,形容憔悴,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的,像是幾天幾夜沒有閤眼,說不清的疲憊感迎面襲來。
就在凌晨六點多的時候,警方打撈到了一具中了槍傷的屍體,已經死亡十二小時左右,經過血液中dna的比對,確認了此人正是出現在案發現場的第三個人,他身體裡殘留的子彈,來自於尹流蘇手中握着的槍內。
警方根據證人的口供和證據,初步判斷尹流蘇與謀殺案無關,當即釋放,但隨時會傳喚她協助調查。
奇怪的是,死者的血液樣本比對了所有檔案裡的dna數據,沒有一個是吻合的,所以死者的身份一時無法確定,需進行進一步的調查。
警方已經在全市乃至全國範圍內頒佈了通緝令,以及懸賞追捕尹建國。現場的證據加上鑑定的結果已經很明顯了。
尹建國先是綁架尹流蘇,向陸虞城勒索錢財。中途,闖入了一個身份不明的人,即死者,死者當時身上同樣攜帶槍支,尹流蘇昏迷後,兩人起了爭執,尹建國將死者打落水底,拿着現場出現的所有現金,在陸虞城和警方出現之前跑路。
一夕之間,尹建國從上流社會的神壇下跌落,成爲了一個詐騙犯,綁架犯,殺人犯。
尹流蘇擡頭望了望灰濛濛的天空,心中並沒有多少暢快,反而沉甸甸的。
尹建國的所作所爲在她心裡根本無法再涌起一點兒的波瀾和漣漪,從之前的綁架勒索,虐待,到現在的殺人,一步步的墮落,尹建國已經無藥可救。
至於他所說的,有人整他,尹流蘇一個字都不相信,多行不義必自斃。
一切的疑點,只有等尹建國歸案,方能水落石出。
胡局長這邊本來是讓人通知陸虞城來接人的,被尹流蘇謝絕了。
她現在,越來越害怕見陸虞城,不知道哪天就突然歇斯底里的爆發了。她在陸虞城這兒,永遠都得不到一句實話,永遠都是從別人嘴裡驗證。
相見爭如不見。
一出了大門,原本看上去空寂的街頭,從兩側,一大波人,一擁而上,將她整個人,圍堵的嚴嚴實實。
攝像機和相機的閃光燈,接二連三的,直晃尹流蘇的眼睛。因爲在幽暗的審訊室裡呆了一個晚上,對於強光,她的眼睛一時無法適應,刺痛般的感覺襲來,她伸手去擋。
“陸夫人,請問一號碼頭髮現的死者是您的父親尹建國嗎?”
“聽說遠洋裝修昨天宣佈破產,是因爲你這個女兒不肯借錢給父親?所以你們倆起了爭執?”
“陸夫人,您昨天是作爲犯罪嫌疑人帶回警局,警方發現您的時候,您的手裡拿着槍,請問你有沒有殺害尹建國先生?”
“……”
她感覺到來自整個社會的惡意,他們根本不瞭解真相,他們在胡說八道什麼?
她捂住耳朵,面對漫天的質疑,無數的話筒,緘默着,因爲她根本無從回答,也不想回答。
“陸虞城來了!”
“陸總來了,快讓開。”
人羣中,不知是誰叫喚了一聲。
他出現的很及時。每一次,在她需要的時候,陸虞城總能及時出現。他於她而言,似乎是天神般無所不能的存在。
但天神註定是無情的。
尹流蘇緩緩地睜開眼睛,果然,所有躁動的人情緒在一瞬間平復了下來,集體啞然出聲,像是被按住了暫停鍵。
“各位,我們總裁夫人剛剛協助警方調查結束,請大家在警方沒有公佈案件的官方結果前,不要肆意誹謗,妄加揣測!”
許默站在陸虞城身側後方,整體的氣場亦是不容忽視。強將手下無弱兵,一番話下來,媒體和記者當即不敢造次。
陸虞城優雅的走過去,他伸手,似要抓住她。
他面容冷峻,眉宇間俊美逼人,他的一舉一動,處處牽引着人的心。
明明和之前幾次一模一樣,尹流蘇定定得望着他,只覺胸口的心跳均勻規律,好像再也回不到那種悸動的感覺。
陸虞城像是一步過山車,帶着她起起伏伏,情緒跟着他大起大落,但是,一旦安靜下來,便是一種煙花熄滅的冷寂。
她僵硬了一下,終是將冰冷的手指覆上他的。
一記強勢的力量,瞬間牽引着。
她重重地跌入他寬厚的懷中,陸虞城不容抗拒的攬着她,她幾乎是被溫熱的氣息所包圍。
這種熟悉而強勢的感覺,讓她深深的沉溺着,頭腦卻該死的清醒着,這種矛盾和掙扎,似乎又回到了,她和陸虞城經年一別在醫院相遇的情形。
她愛着他,他的身邊有其他女人。
她愛着他,卻清醒的意識到,這是一場騙局,其中有多少虛情假意,或者假戲真做,不得而知。
陸虞城摟着她,一齊帶入了後座裡。
車內開着空調,將寒冷阻隔在了一門之外。
“尹醫生嚇壞了嗎?”
陸虞城見她面色皎白的模樣,眼神恍惚,眼裡閃過一記異色,饒有興味般的問。
此刻的尹流蘇安靜的像只溫順的小白兔,虛弱和疲憊在她的眉宇間,輕而易舉的便能捕捉到。
她幽幽的道:“只是沒想到,他會那麼絕情。”
“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尹建國的事?”
陸虞城眸光一凝,前陣子他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了mk公司和楊子豪的身上,竟然沒有發現尹建國的公司陷入瞭如此困頓。
不過,即便尹建國來求他,願不願意來填補無底洞,那可得兩說。
尹流蘇毫無起伏的道:“你忘記了,我還欠你十一萬,我不想越欠越多。”
陸虞城突然重重地摟了她一把,她的身體更是往他硬梆梆的胸膛處靠近,眉眼直勾勾地對着他。
低垂的星眸,夾雜着複雜深邃的柔光,“你是說真的嗎?”
陸虞城莫名的感到一陣煩躁,從這段時間開始,尹流蘇變得冷淡了,雖然說她的性格本就是那樣死板,但他從她身上看不到一絲一釐的羞澀。
掩藏在眸底的愛慕和羞澀。
爲什麼?
她不是很愛他麼。
陸虞城狹長的眸中出現了一絲困惑。
“嗯。”
尹流蘇淡淡的應道。
“尹流蘇,你沒有什麼要問的嗎?”
他密不透風的盯着她的眼睛,似要從她的眼眸中,讀出些情緒來。
但是,她的眼底,無悲無喜,頹然無力。
也許是他的目光太炙熱強烈,有一種致命的洞悉和穿透力。尹流蘇心慌,輕輕地眨了眨眼,嘴角莞爾:“沒有。”
“可能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我有些累了。”
她允自轉過臉補充道,依靠在他的肩胛處,呼吸漸漸平穩,似有若無。
“我說過,你是我的女人,無論發生任何事情,第一時間告訴我,明白了嗎?”
“嗯。”
陸虞城就是這樣的人,他不喜歡解釋太多,卻喜歡做出那種籠統的英雄主義似的承諾。
“尹流蘇,永遠不要欺騙我。”
“好。”
“也不準離開我。”
陸虞城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沉沉的,表情嚴峻,其中有一絲複雜的無處安放的小心翼翼。
“好。”
她望着街頭飛馳而過的梧桐樹和商鋪,機械又輕快的應道。
陸虞城,我明明知道你在利用我,卻終究無法拆穿你,或者是讓自己狠心一點。
戀愛中的女人是盲目的。
陸虞城,怎麼辦呢,我還是這般貪戀你的溫度。
當天,陸虞城給尹流蘇向醫院請了一個長假,讓她好好在家休養,她沒有拒絕。
他問:“尹流蘇,過幾天等公司的事情忙完了,你想去哪裡玩,我們去度假散散心?”
“暫時沒想到,等你空了再說。”
“好,你慢慢想,不急。”
這次之後,陸虞城對她,好像更加的溫柔體貼,讓她有一種不真實的錯覺,比如最後的晚餐?
尹建國的通緝令在當天就下達了,全市乃至全國範圍內懸賞通緝,所以尹流蘇自然和命案徹底撇清了關係。
陰天。
尹流蘇懶懶的躺在牀上,連眼神都懶懶的,意興闌珊,窗外昏暗的光線,讓身在臥室裡的人,儼然分不清白天與黑夜,黃昏與清晨的區別。
樓下的門鈴急不可耐連續不斷地響起,好像是一記又一記的悶雷,很煩躁。
十幾聲過後,無人應答,那人不死心,換做了重重的敲門聲。
會是誰呢?
尹流蘇披上了一件厚厚的外套,走下樓,透過貓眼,發現站在門口的人,是陳美麗。
有一種人,你單單是聽到她的聲音,看到她的臉,就莫名的討厭。
陳美麗和尹白露就是。
沒有了尹建國,她和陳美麗,有什麼話可說?
“尹流蘇,我知道你在裡面,你開開門,我有話要跟你說!我已經到你醫院去過了,你領導說你請假了!”
“你要是再不開門,我可就在你家別墅門口吵鬧了,你可別後悔!”
陳美麗在外面嘰嘰喳喳,着實聒噪,尹流蘇眉心一蹙,當即走到客廳,準備打個電話給別墅區的保安,把陳美麗給弄走。
就在這時,陳美麗突然扯着嗓門道:“尹流蘇,你會後悔的,現在尹建國下落不明,只有我知道當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