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來。
耷拉在腰間的手,鼻間的溫度,消失不見。
她側過身,伸手觸碰,牀單上,已然沒有了餘溫。
他走了很久。
尹流蘇眉心發緊,眼裡牽出一股淡淡的失落,名曰悵然若失。
她恍惚產生了一種錯覺,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陸虞城的示好,他的溫柔曖昧……根本是一場夢。
是假的。
她已病入膏肓,分不清真假。
尹流蘇下意識地看了下時間,條件反射的起牀,單手洗簌,洗到了一半,驀然發現,她昨天被主任給放了長假……不用上班。
更何況,手還傷着,去了醫院壓根兒也動不了。
清晨起來,無事可做,人越發覺得空落落的。陸虞城昨晚說的停戰,或許只是他突然的意興闌珊,若是當真,你就輸了。
更何況,她本就一無所有。
“叮咚……”
樓下的門鈴響了。
尹流蘇一邊應道,一邊匆匆走下樓梯。
“尹小姐,這是您的早餐,請簽收。”
打開門,竟然是肯德基的宅急送,她一頭霧水地簽了字,面對熱氣騰騰的粥和早點,充滿了疑弧。
“不好意思,我能問下,是誰幫我點的嗎?”
尹流蘇及時叫住了送餐小哥,清透的眸光微轉後,補充道,“或者,你可以告訴我,哪個號碼點的餐?”
送餐小哥壓了壓帽檐,心道這個要求也不算過分,於是就翻起了他的手機。
尹流蘇不可思議地呢喃着一串數字,以至於在原地站立了良久,都沒有反應。
不是陸虞城的號碼。
是許默,陸虞城的助理。
辦結婚手續的時候,見過一次,她鮮少接到陌生號碼,就連陸虞城的助理,都分外關注。
原來是他。
陸虞城爲什麼要這麼做?尹流蘇覺得自己是犯賤,人家只是稍微對你好了麼一丁點,你竟要如此糾結?
他現在充其量就是不像以前那麼討厭她,最多和其他女人是一樣的,陸虞城高興的時候,會吩咐助理訂個早餐?
尹流蘇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將昨晚那個頭腦不清醒的自己給摒除掉,給尹建國打了一個電話,對方說今天出去見客戶,一整天都沒空,讓她晚上去家裡。
家?
那是尹建國和尹白露以及後媽陳美麗的家,與她無關。
自從上初中之後,她就住校了,一直到大學畢業,研究生是自學的。她的性子寡淡,來源於一個從來將她遊離在親情之外的家庭。
所有的親戚都厭惡她,對她的親生母親口誅筆伐。
思慮良久,尹流蘇還是決定踏入那個家。
或許,這是她人生的轉折點。
五點,尹流蘇打車去了尹家的別墅。
不巧,尹建國還在路上,沒回來。
“喲,這不是陸太太嗎,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陳美麗有着和尹白露一樣看上去溫婉的容貌和外表,她保養的極好,看不出四十多歲的年紀,只是眼尾的眉峰上挑,不覺流露出幾分刻薄。
她話裡有話,上天註定,繼母和繼女天生是對頭。
所以,按照尹流蘇的性子,自然不肯服軟的,她笑靨如花的道:“阿姨,您說笑了,雖然我已經出嫁了,但我還是爸爸的女兒,對了,花園裡的石榴樹還在麼,那是我媽媽親手種的。”
她作勢瞥了一眼大門口的方向,意味深長。
阿姨?媽媽?她倒是分得清楚!陳美麗額際青筋隱現,眼神越發的凌厲了,她要把那棵石榴樹給連根拔起,然後砍了當柴燒。
早就知道這個繼女不是省油的燈,每次回來跟她唱對臺,偏偏命是真的硬……
“尹流蘇,別以爲我叫你一聲陸太太,你就真把自己當成了陸虞城的老婆,通常原配,都沒什麼好下場,況且你還是一個討人厭的!但願你可不要重蹈你那個黃臉婆的覆轍,忍不住獨守空牀的寂寞,勾三搭四!”
陳美麗指桑罵槐,皮笑肉不笑的道。
尹流蘇反脣相譏:“阿姨,我的事就不勞您費心了,您只要把自己的女兒教育好,爬姐夫的牀未遂就算了,還沒腦子的去招惹陸虞城的女人,傳出去,爸爸以後在生意場上的面子要往哪裡擺,兩姐妹共侍一夫?”
“你……小賤人,你再說一遍?”
“我是小賤人,你們兩個是什麼,豈不是比我更賤?一個用我媽用過的男人,一個用我用過的男人?”
天知道尹流蘇是懷着什麼樣的心情說出這番話的,兩個男人都與她息息相關,她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敗,用高傲的姿態來回擊自己的狼狽。
一切看起來被她掩飾的無懈可擊。
氣死她了!陳美麗咬緊了牙關,反手就是一個耳光甩了出去。
尹流蘇用沒受傷的右手牢牢接住,奮力一推,陳美麗並沒有討到半點的便宜,反而氣的全身發顫,精緻的妝容也隱隱龜裂之態。
“看我不好好收拾你這個沒娘教的賤人!”
陳美麗來勁了,顧不上維持形象,企圖撲上去撕爛尹流蘇的臉,看見那張臉就討厭,跟她媽一樣狐狸精……
“住手!”
尹建國進玄關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陳美麗張牙舞爪的樣子,哪裡有一點貴婦人端莊大方的模樣。
陳美麗年輕的時候就是一朵白蓮花,老了演技方面更是爐火純青,在尹建國面前,尤其裝得善解人意,尹流蘇年幼的時候沒少着了陳美麗的道,被尹建國狠狠地暴打幾回。
她喜歡他們,所以連帶着虛以爲蛇的意願都不曾有。
“建國,你回來了,我剛剛是跟流蘇開玩笑呢,你瞧,這麼不當心,手臂怎麼傷了?”
她後悔的是打蛇打七寸,沒打到尹流蘇的傷口上。
“謝謝阿姨關心了,白露呢,她臉上的傷好了沒,萬一留疤了多難看啊,畢竟這是一個看臉的時代……”
尹流蘇亦是寸寸不讓,陳美麗的軟肋是尹白露,偏偏尹白露的智商一向令人捉急,明知道姐姐嫁給了陸虞城,還會不顧名聲恬不知恥的倒貼上去。
不提還好,一提陳美麗慪氣極了,白露臉上留着疤,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不肯出來……都是這個女人害的,她欲發作,卻被尹建國煩躁的喝道:“夠了!都給我閉嘴!”
男人最頭疼的是什麼,工作辛苦了一天,回到家還要爲女人的脣槍舌劍而煩心。
話落,陳美雲頓時噤聲了。
尹流蘇冷眼旁觀,彷彿一個局外人,似乎從頭至尾,發脾氣的人,只有陳美麗一個人在唱獨角戲。
她便是有這種遊離於現實之外的空靈感,或許與她的性子,她的職業有關,這也是陳美麗一直妒恨的地方,這個繼女從小到大都是難以掌控的。
“流蘇,你跟我到書房來。”
他沉下眸光,煩躁地解了解脖子下的領帶,一臉慍色的道。
尹流蘇隨即拾階而上,數不清有多久沒有回尹家,興許還是去陸宅的日子多一些。
書房裡,她定睛打量着尹建國,國字臉,五官周正,鬢邊染了不少的銀髮,額紋和法令紋尤其明顯,尹流蘇覺得自己和尹建國沒一個地方是像的,大概她長得像母親。
記憶有些模糊了,而尹建國像是恨透了她的母親,把所有有關於母親的記憶通通消除,包括照片,一張都沒有。
“你跟陸虞城現在怎麼樣,他有沒有搬回來住?”
在尹建國眼裡,關注的始終只有這一件事情。陸虞城那個自大的傢伙壓根兒沒把老丈人放在眼裡,上次他親自登門,居然隨隨便便給打發了。如果不是忌憚陸氏集團,他何必如此低三下四。
好在陸虞城言而有信,尹流蘇找了他之後,第二天方允兒就撤訴了。
“爸爸,你覺得可能呢?”
“有什麼不可能的,你是我的女兒,樣貌氣質工作都是萬里挑一的!不過,我說這些話,可都是爲了你好,畢竟過日子的人是你,你嫁給陸虞城後,我可是沒佔過陸氏集團半點的便宜。”
尹建國說的正義凌然的模樣,聽起來看起來句句爲她着想。
如果她還少不更事,或者是再愚蠢一點,或許就被三言兩語給忽悠過去了。
尹建國是個商人,商人不會做賠本的買賣。
“爸爸,既然我答應你的事情做到了,那麼您呢,是不是該信守承諾?”
“這就是你和爸爸說話的態度?”
尹流蘇這副寡淡的表情,陣陣刺激着尹建國的大腦,他眸光略顯陰鷙,似回想起記憶中同樣清淡如水不苟言笑的女人。
像是仙女一樣,似有若無地牽引着你的心。
“我只想知道,我母親是不是那些人口中,背叛你的女人,這些年,在我心裡,一直很困惑。”尹流蘇眸光清澈,轉動間,似乎有一抹淡淡的憂傷溢出,在心口,始終無法釋懷。
尹建國盯着她看了半響,忽地,似想到了什麼,瞳孔極具變幻的厲害,一抹濃烈的恨意在他眸底轉瞬即逝,他轉過臉,肅容道:“你母親的事我不想再提,但流蘇,你只要記着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流蘇急迫追問,眼中專注。
“你母親離開的時候,我和美麗並沒有認識,所以我不存在背叛,而我們原本幸福的一家三口,是被一個叫周霆琛的男人給拆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