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邊境。
縣城某處飯店。
一瓶綿竹大麴,一盤花生米,一盆牛肉,還有這次會面的兩位主人公,老沙和杜晨華。
面對昔日的老上司,今日高不可攀的白襯衫,老沙並沒有顯得拘謹,甩開腮幫子埋頭猛吃,覺得油膩了,喝一口酒,看都沒看對方一眼。
杜晨華則安安靜靜坐在那裡,筷子都沒動,時而扮演服務員的角色,將喝空的酒杯倒滿。
“這麼多年了,還記得你最喜歡喝綿竹大麴,我這老上級,當的挺合格吧?”杜晨華笑着說道,顯得極爲平易近人,帶有討好的口氣,根本對不起肩膀上的警監警銜。
老沙塞了一口牛肉,邊嚼邊說道:“別人喝酒要錢,你的酒要命,我寧願回金三角喝酸不拉唧的果酒,也不想喝你的催命酒。”
抱怨的言辭,其實暗含了緝毒警無數血淚史。老沙的同事,有將近六成倒在了緝毒一線,而這些烈士,幾乎在行動前,杜晨華都爲他們踐過行,這句催命酒,倒也不是危言聳聽。
杜晨華眼底浮現濃郁的哀愁,幾秒鐘過後,轉爲笑意,“有人說兩個人在一起呆久了,會越來越像,你這態度,跟趙鳳聲很相似。怎麼,脫了這身警服,就不認老上級了?”
老沙悶悶不樂將酒喝乾,用牙籤摳着牙縫裡的肉絲。
“你跟趙鳳聲的口味一樣,他喜歡喝劍南春,你喜歡綿竹大麴,都是一個廠子的產品。等凱旋後,我一定準備最好的酒,只有你們,才配得上戰士的稱號。”杜晨華讚歎道。
“別唱高調了,耳朵膩,直接說正事。”
老沙咬着牙籤,壓低聲音道:“你們派趙鳳聲去金三角的目的,是不是想將韓教主押送回國,抓住這位往國內運輸毒品的最大毒梟,從而切斷入境源頭?”
杜晨華沉吟片刻,點頭道:“對,他跟你說的?”
不管警方或軍方,在行動時,都有保密條例,老沙現在已經不是警察,杜晨華有些話不能明說,但老沙又是趙鳳聲的接應人,配合金三角的行動,所以條件可以稍微寬鬆。
老沙摸了一把大鬍子,“他好像不單單想要韓教主一個人?”
“哦?”
杜晨華稍感驚訝,低聲道:“那他想要幹什麼?”
“不清楚。”
老沙搖了搖頭,“那個傢伙膽大包天,任何事都敢做,先是對糯康的翡翠礦打主意,然後招惹白寡婦,接着跟火帥的警衛連長稱兄道弟,如今又以毒販的身份,成爲火帥身邊的紅人。金三角三巨頭,全都被他惦記,簡直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最新消息,國際警察前幾天通緝了火帥,說他襲擊了政府軍,在其中幾段視頻中,隱約出現趙鳳聲的身影,而且他位於罪犯們的正前方,顯然是首腦人物。這小子的能力和膽識,遠遠超出我的預計,不,僅僅是能力,關於他的膽識,十幾年前我就領教過。有次抓捕毒販,我們軍警聯合出動,他領着我們闖入龍潭虎穴,面對火力兇悍的匪徒們談笑風生,憑藉智慧和勇氣,將多名悍匪一網殲滅。說實話,那次抓捕,嚇得我好幾天都回不過神,天天做噩夢,每次回想起,都覺得沒有任何生存的可能性,或許只有趙鳳聲,才能完成不可能的任務。”杜晨華感慨道。
“你說的是抓捕劉本旺那次,那名又瘋又虎帶領你們衝進三層樓的傢伙,就是趙鳳聲?”老沙震驚道。
關於老上級的光榮事蹟,老沙如數家珍,杜晨華又是愛嘮叨的性格,曾無數次聽過他談及那位小班長。而且抓捕劉本旺的經過,已經形成課程,成爲邊境緝毒警入門課程之一,老沙在多年前,耳朵就聽到磨出繭子了,沒想到智勇雙全的小班長,竟然是跟自己耳鬢廝磨的那個傢伙!
“對,就是他。”
杜晨華望向窗外,回憶道:“那年他才十九歲吧?可穩健兇猛的作風,哪像初出茅廬的小夥子?今年他三十出頭了,想必更勝一籌,我覺得,咱們沒必要爲他的舉動過分操心,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他心中有數,咱們只要配合好他就可以了。”
“那傢伙不是挺愛吹牛麼,怎麼沒聽他提過這茬。”老沙又幹了一杯五十多度烈酒,辛辣過癮。
“既然他能得到火帥的信任,那麼距離接近韓教主,已經不遠了,這次派你回國,有具體的戰略部署嗎?”杜晨華問道。
“杜隊,總共就倆人,談屁的戰略部署!他叫我回來,僅僅是裝裝樣子而已,最大的目的,就是叫我安全回家,不要再踏足金三角一步。”老沙嘆氣道:“這小子,其實心挺善。”
“那…你不找女兒了?”至於當年老沙爲何要辭職,爲何要去金三角紮根多年,杜晨華一清二楚。
“找來找去,只是爲了尋求心理安慰罷了。”
老沙苦澀一笑,“我清楚,找女兒就像大海撈針,哪怕老天爺再給我幾百年的時間,也未必能從茫茫人海中再看她一眼,可我不找女兒,又能去哪?魂兒都飛了,幹啥都一樣。”
杜晨華寬慰道:“回來也好,那裡又開始亂了,咱弟兄們要死得其所,別把小命隨便交代了。”
“杜隊,我正式申請回到警隊。”老沙認真說道,渾濁的眸子突然變的清澈。
杜晨華沉默片刻,答應道:“可以,但我有一個要求,你只能去做文職,不許去緝毒一線。”
老沙緩緩搖頭,“我不僅要去緝毒一線,還要回到金三角去幫趙鳳聲。”
“胡鬧!”杜晨華皺眉道:“這樣做不僅會害了你,還會打破他的部署!”
“放心吧,我有分寸,咱可是正兒八經的警察,怎麼能讓別人去搶咱的飯碗。”老沙狡黠笑道:“頭兒,別忘了我的代號。”
杜晨華當然記得,這位榮獲過集體二等功,個人三等功的緝毒警,代號:喜鵲。
喜鵲登門,好事將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