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鳳聲在一片驚愕目光中走進電梯,寒酸的穿着,在他們心裡竟然有種高深莫測的味道。
沈大民趁着四周無人的時候,不留痕跡問了聲趙先生是否覺得委屈?其中想爲他出氣的意圖毋庸贅述。趙鳳聲連磕絆都沒打,回道一件屁大點的小事,再說是自己有錯在先,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恨,哪能死抓着一位女士小辮子不放呢。
沈大民哦了一下,隨手按了二十八層按鈕,自言自語嘀咕一句耐人尋味的話:企業和企業之間的差距,就是人和人之間的差距。
沒上過幾天學的趙鳳聲居然聽懂了一小半,深表贊同。
錢宗望的辦公室很大,但不知爲何,給人第一感覺卻是很寒酸,這可能跟堆滿大半房間的書籍有關。書這東西,彷彿永遠跟金錢無緣,擺的越多,酸臭味要比銅臭氣來的猛烈,尤其是在一棟吸金力堪稱恐怖的大廈裡面。想要到達紙香墨飛浮白載筆的境界,一是看人,二是看環境,三是看心境,辦公室內電話響個不停,嘈雜聲不絕於耳,此情此景,幾樣基本條件顯然都沒有達到。
“錢總。”
沈大偉語氣輕柔喊了一句,分貝恰到好處,不會讓人感到驚訝,也不至於聲音太小讓人聽不到,這是浸淫人情世故多年打磨出來的功底。 шшш •тt kān •¢O
正在審閱文件的錢宗望暫時將視線抽離,擡起頭,見到趙鳳聲時,露出會心一笑,“趙老弟,終於把你給盼來了。不容易啊,還真有點三顧茅廬和千呼萬喚始出來的驚喜。”
“您這辦公室假如有地縫,我早就鑽進去了。”趙鳳聲乾笑道。
“哈哈。”錢宗望爽朗大笑,順手將文件放在了桌面。
趙鳳聲捕捉細節能力相當不錯,又讀過《冰鑑》這類相術經典,裡面有一句話,胸腹手足,實接五行,耳目口鼻,全通四氣。錢大財主雖然表現的若無其事,但能聽出來他的底氣孱弱,跟初次見面時的充沛飽滿,猶如雲泥之別。這還不算,他的五官埋藏着一股黑灰色,搖搖欲墜,像是山體崩塌時的前兆。所說的半年壽命,似乎都是時間極限了,倘若沒有強大的財力在後面死撐,估計最多三個月就得撒手人寰。
沈大民審時度勢說要回去處理公司瑣碎問題,錢宗望點點頭,前者順勢將房門帶好。見到趙鳳聲站在那裡一隻手提着褲腰帶,還以爲他初來乍到適應不了企業環境,錢宗望清楚自己的氣場和背景使人不太舒服,容易給人帶來壓力,笑了笑,將肥胖的身軀從定製版座椅中抽出,邊走邊說道:“趙老弟,別見外,就拿這裡當自己家,泰亨現在是我的,以後是大寶的,你跟兩任主人關係這麼親近,用不着跟別人一樣心懷忐忑。在醫院時,你表現的可比現在鬆懈多了,一個在戰場泡出來的鐵血漢子,還能被這點世俗觀念束縛住手腳?不像是老向帶出來的兵啊。”
“錢總,實不相瞞,早晨起牀時急了點,出門才發現褲腰不太合適……”趙鳳聲一手撓頭一手拎住褲腰,笑容那叫一個尷尬。
有誰上班第一天面見大老闆是提着褲子去的?自己也算是職場第一奇葩了吧?
“哈哈哈,小事一樁。”
錢宗望吩咐秘書去找來一條皮帶,不到五分鐘,端莊典雅的女秘書將任務圓滿完成,趙鳳聲拿着嶄新的鱷魚LOGO真皮腰帶,瞠目結舌,尋思着大企業就是牛叉,弄條皮帶都手到擒來?假如提出點帶有罪惡感的小想法,那位身材熟透了的少婦秘書是不是也能不留餘力去滿足?
錢宗望看不懂某人肚子裡的齷齪,指着秘書剛剛端上來造型精美的茶杯,笑道:“嚐嚐吧,前幾天剛下來的宋種1號,傳說母樹是宋朝末年就栽種的名品,由於茶樹蒼老,育芽能力一般,每年只採摘一輪春茶,產量極其稀少。近些年雖然採用嫁接推廣法,可每年想喝的人總比產量要大,供不應求,不單單是用錢就能搞到手。我有位朋友的老家正巧就在潮安縣,知道我喜歡喝茶,每年到了這個季節,就想方設法給我弄點。你的運氣真不錯,茶剛拆封,我還等着有緣人跟我一起品茶,恐怕再晚幾天,你連茶葉末都見不到了。”
能讓錢大財主拿出來炫耀的東西,肯定不是大街貨,面對着千金難求的名茶,臉皮厚實的趙鳳聲纔不會做出推脫之類的蠢事。
在師傅的薰陶下,他對茶葉還算是推崇,小心翼翼打開杯蓋,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頓時心曠神怡,輕輕品味着金黃色的茶水,從舌尖猛然升騰起一股草木香味,味道甘醇,比起他以前喝過幾塊錢一斤的茉莉花茶,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回味間,有種妙不可言的獨特香氣,回甘力強,茶香在口腔久久瀰漫散之不去,不愧是錢宗望力薦的名貴茶葉。
趙鳳聲不捨得一口喝乾,秉持着市井小民摳門作風,喝一半,留一半,長流的細水才能讓人回味無窮。順便琢磨着一克茶葉和一克黃金相比之下,到底哪個價值更高一些。
“放心大膽的喝,這種茶耐衝耐泡,足夠咱倆喝幾個小時。”錢宗望看出了他那抹類似於小市民的算計,打消了他的顧慮。
趙鳳聲訕訕一笑,一口喝乾,心想你咋不早說呢……
“趙老弟,來之前,想好要去哪個部門任職了嗎?”錢宗望慢條斯理品着茶葉,終於迴歸主題。
“我對企業瞭解太少,再說我這人好吃懶做,什麼都不會,跑到哪裡都繞不了丟人現眼的份,乾脆,還是當司機或者保安算了。”
趙鳳聲說的倒是大實話,企業裡經常用到的英語和電腦他倒是略懂一二,可跟白領精英相比之下,他那點技術含量簡直是班門弄斧,給人家打下手都不合格。思來想去,還是司機和保安適合自己,專業對口,屬於熟練工種,誰要是敢跟自己飆車或者單挑,分分鐘教他做人,也不會給錢家人臉上抹黑。
“你是我特意請來的貴人,去幹髒活累活?那怎麼行。別人知道後,還不說我錢胖子拿着汗血寶馬去拉磨?大牙都得笑掉。”
錢宗望用一個玩笑將某人哄的心花怒放,停頓片刻,放下手中茶碗,耐心說道:“企業結構,其實很簡單,辦公室,人力資源部,投資部,運營部,財務部,工程部,設備部,主要的就是這麼幾個部門。你來之前,我已經想好了怎麼安排,投資、運營、財務、工程這幾個部門技術含量太高,沒有受過專業培訓,很難駕馭,辦公室和人力資源的經理職位倒是挺合適,但是醜話說在前面,你沒有工作經驗,得先從副手做起,慢慢熬資歷,等到一年半載,名正言順之後,再把你轉成正職。風聲,你覺得怎麼樣?”
人力資源副經理?那豈不是成了歐陽若琪那位肉味十足女人的上司了?
趙鳳聲突然覺得挺可笑。
“錢總,我是個痞子,不是什麼汗血寶馬,就是一頭喜歡挨抽的倔驢,不用把我捧得太高,我這人一被人誇,就喜歡把尾巴翹上天,您這不是在對我好,而是在害我。至於人力資源和辦公室啥的,我真不懂,來之前想好了,要麼司機,要麼保安,您要是把我扔到別的崗位,不出三天保準露餡,這就叫做爛泥扶不上牆,或者叫做扶不起的阿斗。”
趙鳳聲拒絕了錢宗望的好意,其實是不想跟泰亨牽扯太深,自己的根在武雲市,省城,只不過是人生旅途中暫時停靠的車站,到頭來還得紮根故土。趙鳳聲是個念舊而且思鄉心切的傢伙,總覺得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等到錢宗望壽終正寢,泰亨被錢家姐弟掌控在手中,自己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對得起錢家給出那麼厚的鈔票。
“這是你的真實想法?”錢宗望揣測着對方是不是真情流露,然後一本正經問道。
“難道還要用毒誓來以證清白?”趙鳳聲含笑問道。
“既然這樣……”錢宗望想了半天,提議道:“保安部經理?”
“千萬別給我弄個官當,我這人懶散慣了,不習慣指揮別人,普普通通的司機就挺好。”趙鳳聲連忙拒絕。
“你這叫推卸責任。”錢宗望搖頭笑道:“但我的專職司機跟了我時間不短了,就這麼把他攆走,好像有點不近人情。這樣吧,天瑜現在任職財務部總監,你先去那幫幫她吧,熟悉工作後再調換崗位也不遲。”
繞了一大圈子,恐怕這纔是錢大財主的初衷吧?早想讓自己給他女兒保駕護航,只是不好意思明說罷了。
但是話說回來,可憐天下父母心,哪個當爹當孃的不希望自己孩子一輩子平平安安?
這麼做,趙鳳聲倒也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