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意外

坐在濟南開往青島的火車上,衛澄海一言不發,臉色冷峻得猶如掛了霜。

朱七不記得丁老三是什麼時候跟他們分手的,他只記得丁老三堅定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火車站黎明前清冷的南頭。

在市郊的一個旅館裡,朱七和衛澄海兩個人矇頭大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以後了。

朱七醒來的時候發現,衛澄海的嘴巴上叼着一根菸,菸頭燒着了他的嘴脣,燙出一股焦臭的味道。朱七欠起身子,將他的菸頭從嘴巴上拔下來,衛澄海淡淡地說了一聲:“兄弟,你還活着。”朱七說,我還活着,衛哥。衛澄海目光硬硬地瞅着他,半晌才咧開嘴笑了笑:“我也活着,可是我的好兄弟死了。”朱七回憶得很艱難,他實在是不相信曾經生龍活虎的鄭沂死了,跟他一起死去的還有同樣鮮活的大馬褂……還有誰跟着他們一同去了?朱七記不起來了……衛澄海說:“兄弟你也要走了呢,你也不願意跟着我繼續這樣下去了,你也要走了。”朱七說,我不走,我要跟着你打鬼子。衛澄海說:“你應該走,你要活着。”

朱七恍惚想起來,他曾經說過他要去找自己的媳婦……可是他不想在這種時刻走。

衛澄海說:“你應該走呢,我帶出來的兄弟只有你和福子了,你們兩個都應該走,你們兩個要活着。”

朱七說:“和尚和馬褂走了,我更不能走了,我要跟着你繼續殺狗日的。”

衛澄海躺下了:“走吧,我自己一個人回去,我還沒抓出來那個奸細,你跟着我很危險。”

朱七說:“打鬼子本來就是一件危險的事情。”

衛澄海坐了起來:“桂芬咋辦?”

朱七說:“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不能走,我要給我死去的兄弟報仇。”

窗外有麻雀啾啾的叫聲,風也在叫,風的叫聲像老人哭。衛澄海又躺下了,他似乎是在一瞬間睡着了。麻雀和風依舊在叫,叫聲匯合在一起,催眠曲一樣。朱七點了一根菸,煙霧在他的眼前慢悠悠地扭着,一個衰老而且仍在迅速衰老着的人在煙霧裡望着朱七出神。朱七看清楚了,這個已經變成老人的人是自己,他在澆一株叫不出名字來的花兒。他一邊衝那株豔麗的花兒澆出清冽的清水,一邊望着花兒的枝葉在一點一點地萎縮。枝葉在輕微地響着,像是垂死的嘶叫。天在不經意的時候黑了,澆花的朱七在靜寂的夜裡,靜靜地聽這些聲音,這些聲音是如此的蠻橫,如此的驚心動魄……桂芬踮着腳過來了,她的身後跟着同樣踮着腳的朱七他娘。朱七問,你們還好嗎?桂芬說,還好,咱娘讓你娶我回家呢。朱七說,我不想回家了,我四哥死了,我兄弟山和尚和大馬褂也死了,前面還有死了的華中和左大牙,我不能回去,我要給他們壘一座墳。朱七他娘在後面朦朧地笑,她說,你還是回來吧,他們上天享福去了呢。朱七說,不回,小鬼子還在殺人……

“又在念叨什麼?”衛澄海擡腳蹬了蹬朱七,“聲音很嚇人呢,病了?”

“沒有,”朱七出了一身冷汗,嘴巴被菸頭燙疼了,一拽,拽下一大塊皮,木木地疼,“我夢見我娘了。”

“我想好了,”衛澄海支起半邊身子,微微笑了笑,“我離不開你,你繼續跟着我……不過你應該先回家看看。”

“先跟你回嶗山吧,”朱七的腦子清醒了許多,“小鬼子還在橫行霸道,我回家也過不安穩,我要跟在你的身邊。”

“別擔心我,”衛澄海坐正了身子,“也別擔心即墨那邊的鬼子,那邊已經平靜了許多,鬼子很少。”

“這我知道……可是我真的不放心你。我一直在想着那件事情……關於奸細的事情。”

“我大概已經知道了他是誰,你不用擔心。”

“他是誰?”

“我不想說,”衛澄海淡然一笑,“在沒弄清楚之前我不能隨便說,我衛澄海不是那樣的人。”

難道真的是熊定山?朱七悶悶地想,如果真的是他,我也不應該饒了他……本來我一直感覺自己欠他點兒什麼,這樣可就好了,現在我殺他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媽的,這個混蛋早就應該死了。他也在殺鬼子,這個不假,可是如果真的是他在背後“捅咕”什麼,那他就應該去死!朱七回憶起熊定山在東北的一些事情來,那時候他們也經常追擊個日本散兵什麼的,可是更多的是騷擾老百姓……有一次山上綁去了一個皮貨商,因爲那夥計嘴硬,熊定山活活將他“掛甲”了(身上澆水,凍成冰條),那夥計臨死前不住地哀求,給我一條被子,給我一條被子。熊定山依舊讓孫鐵子往他的身上潑水,那夥計直愣愣地望朱七,大哥,你是好人,你去幫我找條被子。朱七拉開孫鐵子,脫下自己的棉襖想包起已經快要嚥氣的他,腦袋上冷不丁頂上了熊定山的槍……媽的,當年我朱七也不是什麼好人,儘管我很少跟着他幹那些喪天良的事情,可是我總歸也當過鬍子!腦子又是一懍,朱七躺不住了,忽地爬了起來:“衛哥,我聽說共產黨在他們的解放區剿匪呢,有這事兒?”

“有這事兒,”衛澄海輕描淡寫地說,“可是現在你不是土匪,你是抗戰勇士。”

“可我總歸是當過土匪……”

“那沒什麼。我們黨有個政策,首惡嚴懲,脅從不究,從善者歡迎。”

“那是以前吧?”朱七嚥了一口唾沫,“這話我曾經聽史青雲說過,可是現在呢?”

“現在也一樣,”衛澄海披上了衣服,“走,先吃飯去。我記得咱們得有兩三天沒正經吃飯了吧?”

“那麼,像我這樣多少有過幾個錢的,共產黨不會鎮壓吧?”朱七邊穿衣服邊說。

“你不是沒有地?再說,現在還是國共合作時期,不土改了,改成減租減息了……”

“哦,”朱七的心頭彷彿有石頭落地,“那,那麼劉貴要麻煩了。”

“那也不一定。我們黨的政策是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組成抗日民族……那叫什麼來着?”衛澄海穿好了衣服,猛一揮手,“意思就是團結各階層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趕走日本侵略者,建立一個全新的中國!不過劉貴置買那麼多土地還是不好的嘛,我們共產黨人不贊成剝削……將來全國解放了,沒有土地的百姓就有了屬於自己的土地,劉貴這樣的地主是應該勻出一部分地來分給那些沒地可種的農民的,”衛澄海走到門口,“將來我們打下了天下,受苦人就翻身了,再也不用害怕被人欺負了……黨的政策我也吃不太透,你可以問滕先生。”

“不用問了,”朱七跟了出來,“我還是那句話,不管誰打下了天下,我都贊成,我還當我的百姓。”

“哈,看來在這個問題上我跟你是沒有什麼共同語言了……沒什麼,人各有志嘛。”

“哎,”朱七換了一個話題,“咱們的隊伍裡有地主沒有?”

“有,”衛澄海隨手關了門,“廟小妖氣大,水淺王八多,連奸細都有呢。”

“瞧你這意思,還是說地主不好。”

“好個屁,”衛澄海摸了摸朱七的肩膀,“有些事情你不瞭解,以後我再詳細跟你說吧。”

走在去飯館的路上,朱七問衛澄海,在嶗山見過劉貴沒有?衛澄海說,我沒見過他,華中見過,他也想參加嶗山游擊隊,我沒答應,讓華中打發他回去了,這夥計有那麼多地,心事多,幹不長遠的。朱七說,那麼咱們隊伍裡的地主是哪來的?衛澄海說,有附近村裡的幾個小財主,還有幾個是當初董傳德留下的兄弟,不多,也就三五個,地是跟着董傳德“別樑子”弄來的,很不光彩,他們打鬼子是想保護自己的家產。朱七笑道:“你要是也把當初那些‘別’來的錢置了產業,也成財主了。”衛澄海正色道:“別瞎說,我出來闖蕩不是爲了錢,圖的是一個痛快……你是知道的,當初咱們一起搞的那些錢,我幾乎全都接濟了窮哥們兒……不過,後來我接受了革命道理,有更高的目標了。”

“你的想法我搞不清楚,可是我知道跟着你乾沒錯。回嶗山以後你有什麼打算?”朱七問。

“打鬼子,幹革命!”衛澄海用力一咬牙,“不過,目前首要的是揪出那個奸細來。”

“對,”朱七點點頭,隨口問道,“然後呢?”

“有條鬼子船經過仰口港,我準備帶人‘別’了他,山上過冬的糧食沒有了,拿他們的東西換糧食。”

“在東北的時候我聽福子說,你過幾天準備去‘街裡’襲擊俾斯麥兵營?”

“有這個打算。兵營裡的情況不熟悉,得抽空去李村找一下長利。”

“這事兒我得去,”朱七咬了咬牙,“爭取在鬼子完蛋前夕,多殺他幾個鬼子保本兒。”

坐在一家小飯館裡,衛澄海要了一大鉢子羊肉湯,將幾隻燒餅掰在裡面,大口地吃。

朱七吃不下去,要了半斤酒,一口酒一口湯地喝。

下半晌的時候,兩個人出了飯館。

站在回旅館的那條路口,衛澄海摸了摸朱七的肩膀:“兄弟,你還是先回家吧,安頓好了就去嶗山找我。”

朱七猶豫着不走:“和尚他們的屍首怎麼辦?”

衛澄海說:“找不着了……以後我去籠山給他們燒香磕頭。” 悶了半晌,朱七擡頭說:“我走了以後你千萬注意着點兒,山上亂,別再出毛病。”

衛澄海嗯了一聲,猛地轉過身去,甩步就走:“放心!”

瞪着衛澄海的背影,朱七悵然若失,心忽然就空得厲害,眼前又浮現出下籠山時的情景,衛澄海在唱歌:壯士們,志昂揚!拿起槍上戰場,殺日寇,蕩東洋,奪回我河山,保衛我爹孃……渾厚而低沉的歌聲迴盪在寂靜的大山之下。身後,烏濛濛的籠山漸漸隱沒在一片漆黑裡。丁老三也跟着唱了起來,恍惚中,朱七聽見有無數個聲音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把我們的血肉築起我們新的長城,

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每個人被迫着發出最後的吼聲!

起來,起來,起來!我們萬衆一心,冒着敵人的炮火前進……

朱七身上的熱血一下子沸騰起來,不行,我現在不能就這樣回去,我要殺鬼子!我要爲我死去的親人和兄弟報仇!

熱血激盪着他的血管,朱七幾乎站不住了,踉踉蹌蹌地朝衛澄海的背影追去:“衛大哥——我不走了,我要跟你回去!”

火車經過藍村的時候,朱七的心抽得緊緊的,他不敢把頭伸出去看窗外,那裡有他熟悉的光景,他害怕自己哭出聲來。

衛澄海想把陳大脖子曾經去朱家營找過桂芬的事情告訴朱七,害怕他再去東北找陳大脖子,便放棄了這個念頭。

去年春上,衛澄海派鄭沂去過朱七的家,因爲他聽孫鐵子說,漢奸們還經常去朱七家騷擾,怕他們家再遭折騰。鄭沂回來說,他們家還是那個樣子,朱老大好了,張金錠也文靜了許多,除了整天哼哼着唱戲,基本不往外面出溜了。朱老六找不着了,不知道去了哪裡。朱老大說,陳大脖子又去了他家一次,這一次在他家住了好幾天,鄉親們好說歹說才勸走了他。

下車的時候,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走出車站,僱了一輛黃包車,兩個人直接奔了李村。

找到長利家,衛澄海打發長利的兒子去城防隊喊回了長利。

長利一進門就埋怨衛澄海這麼長時間也不來看他,兄弟感情都生疏了呢。

衛澄海不說話,只是笑。

午飯喝了點兒酒,吃飯的時候,衛澄海問長利:“俾斯麥兵營裡現在駐紮着多少鬼子兵?”

長利說:“不一定,有時候多,有時候少,長駐的還是膠澳聯隊的那三百來個鬼子。”

衛澄海從貼身口袋裡摸出一張紙,指着上面的條條框框問:“這三百來個鬼子都住在哪幾個營房?”長利用筷子一下一下地點:“這裡有,這裡有,這裡也有。”擡頭掃了衛澄海一眼,“你決定要襲擊兵營了?”衛澄海牙齒咬得腮幫子都鼓起來了,收起那張紙,猛一點頭:“我決定了。”長利繼續盯着衛澄海看:“你可得想好了。青保大隊的實力那麼大,他們也沒敢去俾斯麥兵營,你能行?”衛澄海的口氣不容置否:“我能行!我的人比他們的人能幹,何況現在我也有鋼炮了。我都設計好了,先派人潛進去,找準目標就開火,打亂了他們的陣腳以後,我架在對面房頂上的炮就開始轟這些雜碎。那邊的地形我熟悉,巴光龍也可以幫我。”長利說:“退路呢?鬼子的壕溝都挖到了山東頭,一旦不好,你們根本出不了青島。”“青島不是日本鬼子的!”衛澄海斬釘截鐵地說,“走不出青島去的不是我,是他們!”

長利乜着衛澄海看了半晌,悶聲道:“我不是說這個,我的意思你明白。”衛澄海將身子倚到牆面上,胸有成竹地說:“別擔心,這個我有安排。從海上走,提前把船停在小灣碼頭,那邊幾乎沒有鬼子的巡邏艇。打完了仗,一齊上船,只要是離開碼頭,我們就算勝利了。”長利說:“鬼子的炮艇速度快,火力也猛,你們逃得脫嗎?”衛澄海淡然一笑:“認識唐明清嗎?他是國民黨的人,他也拉了隊伍在嶗山。我提前聯繫過他,他答應在海上接應我們,他們有一條火輪,儘管上面的小鋼炮威力不如鬼子,但是狙擊一下那是沒有問題的。再說,我的兄弟大部分是當地的漁民,他們在海上闖蕩幾十年了……”“澄海,”長利打斷他道,“你不用多說了,我支持你幹這事兒!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先前我聽說你一個表親在兵營裡當廚子?”衛澄海問。

“明白了,”長利灌了一口酒,“吃了飯我就去找他,讓他再刺探一下鬼子的準確位置。”

“這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我想讓他想辦法帶幾個人進去。”

“帶幾個人進去?人進去了,武器呢?你們總不能空着手進去吧?”

“他不是經常出來買菜嗎?武器容易帶進去,就看他的本事了。”

“這事兒有點難度,”長利皺起了眉頭,“這樣,趕緊吃飯,完了我馬上進城,先聯繫上他再說。”

“不管有多難,你必須把事兒給我辦了。”

匆匆吃了飯,長利說聲“等我的消息”,披上衣服閃出門去。衛澄海捏着酒瓶子,不停地喝酒。朱七說:“我聽福子說,你是因爲董傳德罵你是鬍子才殺他的?”“那只是一個理由,”衛澄海道,“他不但罵我是鬍子,還罵我是漢奸……實話告訴你吧兄弟,衛澄海我從來就沒做過鬍子做的事情!儘管我在東北的時候曾經混在鬍子堆裡,可是我從來沒有跟着他們去折騰百姓,我乾的全是殺鬼子的勾當。後來我從東北迴來……”笑了笑,摸着下巴說,“這你都知道的。我曾經摺騰過百姓嗎?沒有,我不幹那樣的事情!我吃過大戶,可是那是些什麼樣的大戶?用我們共產黨的話來說,那是些土豪劣紳,應該吃他們!他們的財產是從哪裡來的?剝削、壓迫!你都看出來了,打從日本鬼子侵佔了中國,當漢奸的都是哪些人?都是這幫畜生。”

“當漢奸的什麼人都有,”朱七說,“也有地痞流氓,也有被逼迫的窮苦人……”

“我說的是大部分,”衛澄海瞪了一下眼,“總之,當漢奸的都在我衛澄海的消滅之列。”

“我也是這麼想的。”朱七不說話了,腦海裡竟然泛出朱老六的影子,他不會是抗不住折騰,當漢奸去了吧?

“你六哥也是個性格剛強的人。”衛澄海似乎覺察到了朱七在想些什麼。

“我沒看出來。”朱七蔫蔫地說。

“儘管我跟他接觸得不多,但是我看得出來,那也是一條硬漢子。”

“你快拉倒吧,”朱七的臉紅了一下,“咱們不要提他了行不?來,說點兒痛快的。”

衛澄海笑了笑,將那瓶酒一口乾了,抹抹嘴巴說:“你跟大馬褂去東北的時候,我帶着和尚去龍口殺過一次漢奸。紀三兒上山告訴我一件事情,他說,鬼子討伐隊裡有一個外號叫壞水的漢奸,龍口來的,是個小隊長。這小子欺壓百姓不說,整天像條狗似的到處抓抗日份子,有些沒拉出來的兄弟經常被他們抓,抓到了就是一個死。那幾天他帶着幾個漢奸去了龍口,據說是回家娶媳婦的,除掉他正是個機會。那陣子我正策劃着擠兌董傳德,辦得差不多了,我想出門消遣消遣,也好讓老董放鬆一下警惕。得到這個消息,我帶上鄭沂就去了龍口。沒怎麼費勁,我們倆就摸清了他住在什麼地方。一打聽,這個混蛋在老家就是個無惡不作的混帳,死在他手裡的抗日好漢不少……隔了一天,我跟和尚就找上門去了。果然,這小子就是回家結婚的。我們去的那天上午,他們家張燈結綵,熱鬧得跟過年似的。我們倆直接就闖了進去……”

朱七哈哈笑了:“你們也太不講道理了,哪有大喜的日子殺人家新郎官兒的?”

衛澄海繼續說:“他們家的人還以爲我們是遠道而來的客人呢,點頭哈腰地把我倆往裡讓……”

朱七打斷他道:“衛哥你別說了,我怎麼覺得沒啥意思?”

衛澄海探手摸了朱七的肩頭一把:“你呀……對待這些民族敗類,是沒有什麼道義可講的。”

不管朱七聽不聽,衛澄海繼續說:“既來之則安之,我們倆也沒客氣,直接上了正桌。酒喝到一半的時候,一個小子過來喊我們,說他們老大想見見我們。我們倆就隨他去了裡面的一個房間。那小子以爲我們是來吃白食的,丟到地下兩塊大洋,說,兄弟今天辦喜事兒,麻煩二位不要攪和了,這就請回。我說,老子不要錢,老子是來要人的。那小子還是沒覺察到我們是什麼人,說,人是我的,你們是要不回去的。我這才知道,原來這個混蛋強搶民女呢。我說,人我要定了。那小子衝外面喊,來人來人!幾個漢奸模樣的傢伙剛進門就被和尚一刀一個解決了。這時候這個小子才反應過來,拔槍想要反抗,被我一拳打歪了脖子,氣沒倒幾聲就完蛋了。等別的漢奸反應過來,我們倆已經大搖大擺地出了村子。哈哈,有點兒意思吧?” 朱七沒有反應,已經睡着了,呼嚕打得山響。

衛澄海苦笑一聲,盤着腿閉上了眼睛。滿腦子都是鄭沂和大馬褂的影象。

鄭沂雙手舉着槍瞄準**包的那一刻在衛澄海的眼前揮之不去,衛澄海感覺自己似乎可以伸手拉住他。

往昔跟鄭沂在一起的一幕一幕隨着濃濃的硝煙,急速翻滾着晃過衛澄海的眼前。

衛澄海彷彿看見鄭沂跟在自己的身後,一步一步地走在去劈柴院的那條路上,滿天星斗照耀着他們。鄭沂說,哥,打完了鬼子你要去哪裡?衛澄海說,我也不知道。鄭沂說,你不是說你要帶領隊伍跟隨八路軍解放全中國嗎?衛澄海說,也許會吧。鄭沂說,哥,我就不跟着你去了,我娘沒人照顧,我要回家伺候老孃,等你們解放了全中國,我帶着老孃去投奔你。衛澄海說,你的娘就是我的娘。鄭沂說,哥,你得活着,不然我跟我娘就沒有地方去了……衛澄海的眼睛溼潤了,鼻子酸得讓他不得不狠勁地搓臉,一陣就把自己搓成了關公。和尚,你好好睡着,等我打完了鬼子,我給你立一座碑,高高的,像一座塔那樣,我要在上面刻上金色的字,人民英雄鄭沂之墓……不對,我不能只刻鄭沂一個人的名字,我應該再刻上華中的名字,還有左延彪、大馬褂、張雙、宋一民、棍子、張旺發……刻上所有跟隨我打鬼子死去的兄弟的名字。

夜幕在不經意的時候降臨了,屋子裡的兩個人睡得死豬一般沉。

長利推門進來了,一把一把地推衛澄海:“起來起來,事情有變化,快起來!”

衛澄海一個激靈坐了起來:“怎麼了?”

長利把手在眼前猛地一揮:“鬼子明天要去嶗山掃蕩,目標就是你和你帶的隊伍!”

衛澄海睜圓了眼睛:“消息準確嗎?”

長利說:“準確,絕對準確!不然我不會到現在纔回來……”大口喘了一陣氣,急促地說,“我先是去找了我的那個表親,沒等把事情對他說完,他就說,晚了,鬼子半夜就要集合,全部去嶗山,好象是因爲嶗山那邊的游擊隊最近太猖狂。我趕緊去找了我在城裡的一個妥實兄弟,那兄弟在警備隊當文書。我問他有沒有這事兒?他說,他們也是剛剛接到的命令,這事兒確實有!我直接趕去了俾斯麥兵營那邊,站在一個樓頂上往下看,果然看見鬼子兵在往卡車上搬炮彈什麼的……”

“我得馬上走!”衛澄海一把拽起了還在迷糊着的朱七,“兄弟,帶上傢伙,馬上回山!”

“這麼晚了,出得去嗎?”朱七嘟嘟囔囔地坐了起來。

“長利,你馬上去找一下玉生,讓他開車送我們出去。”

“不用了,我帶你們出去……”

“太慢啦!”衛澄海一把將長利推了出去。

收拾停當,衛澄海和朱七剛點了一根菸,玉生就一頭撞了進來:“衛哥,用車嗎?”衛澄海閃身出門:“趕快把我安全地送到嶗山,那裡有幾百個兄弟等着我!”玉生不敢多問,風一般衝到了前面。長利站在車門前猛地拉開車門,衛澄海拽一把朱七,雙雙跳進駕駛室,卡車嗡地一聲衝了出去。衛澄海的眼睛裡射出箭一般的光,直直地盯着前方,不住地催促:“快,快!”

過了幾個關卡,前面就是通往嶗山的那條崎嶇的山路了,衛澄海示意玉生停車:“你趕緊回去,別暴露了自己。”

玉生不停車,猛踩了一腳油門:“不要擔心我。”

風從車窗的縫隙透進來,嘶嘶叫着往衛澄海冷峻的臉上撲,衛澄海的臉冷得猶如雕塑。

山腳下的路細了,卡車開不進去了,玉生停下了車,一推衛澄海:“衛哥,一路順風。”

衛澄海摸摸他的肩膀,打開車門,縱身跳上了路邊怪石嶙峋的山坡,回頭一拱手,豹子一般竄上了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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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迷惘第十七章 雙雄聚首第九章 要做大買賣第一章 領了投名狀第九章 熱血沸騰第五章 煤窯第十八章 痛痛快快殺鬼子第一章 狼狽不堪的朱七第四章 衛澄海第十七章 意外第七章 燙手的銀子第六章 熱血男兒第四章 山和尚火併董傳德第三章 順手牽羊第三章 心猿意馬第二十章 我有尿性第十二章 智取國寶第十九章 鋤奸第二章 稀裡糊塗當勞工第九章 熱血沸騰第八章 激戰荊條澗第十八章 痛痛快快殺鬼子第七章 燙手的銀子第十七章 意外第七章 燙手的銀子第十二章 智取國寶第十二章 智取國寶第九章 要做大買賣第二章 稀裡糊塗當勞工第二十二章 萬事俱備第十六章 殺惡霸第一章 領了投名狀第十七章 意外第五章 煤窯第十八章 痛痛快快殺鬼子第十八章 痛痛快快殺鬼子第三章 心猿意馬第七章 燙手的銀子第十七章 意外第十四章 密謀第十四章 密謀第十七章 意外第十八章 痛痛快快殺鬼子第十四章 一盤散沙第一章 領了投名狀第六章 虎口脫險第二章 稀裡糊塗當勞工第二十章 我有尿性第四章 山和尚火併董傳德第二章 稀裡糊塗當勞工第十二章 一路驚險第六章 虎口脫險第十九章 鋤奸第九章 要做大買賣第五章 煤窯第十六章 血染大橋第二十一章 勇士的鮮血第十七章 雙雄聚首第十三章 桂芬的消息第十七章 意外第十六章 血染大橋第二十一章 迷惘第五章 煤窯第七章 大戰前夕第五章 煤窯第九章 熱血沸騰第十七章 雙雄聚首第二十章 我有尿性第一章 領了投名狀第十五章 兄弟深情第九章 熱血沸騰第十七章 意外第八章 勇劫法場第一章 狼狽不堪的朱七第十章 摸崗哨第十九章 鋤奸第十四章 密謀第三章 心猿意馬第二十一章 迷惘第十四章 一盤散沙第三章 心猿意馬第六章 虎口脫險第十八章 痛痛快快殺鬼子第十九章 鋤奸第四章 山和尚火併董傳德第十九章 朱七入夥龍虎會第九章 要做大買賣第十九章 朱七入夥龍虎會第七章 大戰前夕第十八章 痛痛快快殺鬼子第十二章 一路驚險第八章 激戰荊條澗第十章 誰在打黑槍?第九章 熱血沸騰第十二章 智取國寶第四章 山和尚火併董傳德第二十一章 勇士的鮮血第二十一章 勇士的鮮血第十五章 兄弟深情第八章 勇劫法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