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我還有最後一句話想問你。”
當麗貝卡懷着絕望的心情走向船邊,閉上眼睛,一顆心完全安靜下來,準備好投入死亡懷抱的時候,背後馬丁的聲音突然傳來,麗貝卡呆了片刻,回頭疑惑的望着他。
“如你所言,我們都是罪人。”馬丁依然坐在原地,沉靜的看着她,說:“我們這些人都一樣,包括艾米莉亞,我們都殺過人。
“那些死者並不一定都是罪大惡極者,也許跟死在你手裡的那些平民一樣無辜。很多士兵加入軍隊,不是迫於生計,就是迫於皇權,但他們最後卻死在了我們手裡,我的手上,有比你的更多的血。”
麗貝卡聽到他的話,心裡平添了幾分遲疑,只聽馬丁繼續說:“麗貝卡,你能告訴我嗎?如果我們都用死亡來洗脫我們身上的所謂罪惡,那麼有誰能夠活下來,阻止斯蒂恩和帝國皇帝實施真正的罪惡呢?”
馬丁的話如同一道閃電從麗貝卡的心中掠過,觸動了她心底的某些東西,瑟斯萊爾的慘案在她的面前閃過,碎骨荒漠實驗室中的異變怪物在她周圍縈繞,她聽到馬丁的聲音在迴響:“你不認爲,放縱他們肆無忌憚的去實施惡行,這纔是我們真正的罪過嗎?”
“我、我……”麗貝卡手足無措的呆愣了一會兒,回頭將目光落在馬丁的臉上,他正滿懷期待的凝望着她。
麗貝卡心懷猶豫的對他說:“也許您說得對,死亡並不能解決問題,只是在逃避,但現在的我已經沒有辦法改變了,我已經失去了對抗斯蒂恩和帝國的力量。”
“力量嗎?”馬丁微微一笑,輕輕地搖頭道:“我也曾以爲自己失去過那玩意兒,當我拖着一條斷腿,還有一條廢胳膊,瞎了一雙眼,喉嚨發不出聲音,我也以爲自己沒有力量再去對抗他們了,我甚至以爲自己會死在鷹翎堡的角鬥場中。”
說到這裡,他向麗貝卡舉起自己的右手,赤裸的手臂上燃燒起沖天的烈焰,火光將他紅色的臉龐映照的分外剛毅。
“但有一種東西,支持我活了下來,並伴着我找回了一切,直到我重新得到了失去的力量,我才發現,原來它們從未遠離,能否找回它們,只在於你的心。”
“您說的支撐您的東西,是什麼?”麗貝卡滿懷期待地問。
“是愛,對那個跟在我身邊,肯爲我捨命相救的小生命的愛,對我死去女兒的愛,還有對我所有那些依然在戰火中苦苦掙扎的族人的愛!”
“我愛他們,所以我要爲他們活下來,戰鬥下去!直到再也沒有罪惡威脅他們爲止!”馬丁說着,從地上站起來,表情堅毅的舉起右手,用力攥緊了拳頭。
“愛……”麗貝卡若有所思的複述着,艾米莉亞對她的依戀,馬丁的關懷,希爾瓦的鼓舞,樹皮人的敦敦教誨,還有喬治對她刻骨銘心的愛戀,在她的眼前周而復始的循環往復。
“沒錯,狄格爾捨命將你救出來,是爲了什麼呢?”
馬丁熄滅了手臂上的火焰
,緩緩的走到麗貝卡身邊,手扶着欄杆輕聲說:“是因爲它愛你,也愛喬治,它知道喬治深愛着你,它願意用自己的命來換取你們的團聚。”
“我想,這也是它爲什麼沒有去找喬治的原因吧,它害怕遠離你會使得自己丟掉你的蹤跡,所以它才決定自己救你脫險。”
“狄格爾……”想起與狄格爾分離前的那一霎那,麗貝卡不覺又溼了眼眶,她低下頭輕輕的擦拭淚水,心底充滿了歉意。
馬丁輕輕的將她擁在懷裡,語重心長的說:“是啊,狄格爾是爲了成全你和喬治的愛而犧牲的,如果你就這樣死去,狄格爾的生命就白白流逝了,這難道不是一種莫大的罪過嗎?”
麗貝卡輕輕的點點頭,眼中的頹喪與絕望漸漸消散了,她擡起頭對馬丁說:“謝謝您,桑德爾先生,謝謝您點醒了我,爲了狄格爾,爲了布朗醫生,爲了所有冤死者的大仇,我不能就這樣死去!”
馬丁欣慰的點頭贊同,但麗貝卡卻又提出了一個問題:“但是,我還是不明白,爲什麼天平之鎧會捨棄我追隨斯蒂恩?難道說,連那正義的鎧甲也會選擇跟大奸大惡之徒同流合污嗎?這世上,還有真正的正義嗎?”
馬丁未曾回答,一個聲音突然從船艙的方向傳來:“所謂真正的正義,其實只在你的心裡,鎧甲只是工具,它不會分辨正義與邪惡。”
“斯蒂恩之所以能從你身上奪走鎧甲,並不是因爲你犯了多大的罪過而被鎧甲拋棄,而是因爲你自己的內心失去了堅定的意志。”
當話音落定,樹皮人來到了兩人面前,麗貝卡聽到他的解釋,心中恍然大悟,這才明白斯蒂恩之所以操縱自己殺死那些人,並不是像自己想象的那樣要讓自己身染罪惡,而是爲了瓦解她的意志。
“原來,我完全中了斯蒂恩的圈套!”麗貝卡驚詫的搖着頭,喃喃自語:“我幾乎順了他心意,如果我真的死了,那最開心的人一定是他!這正是他希望的!”馬丁和樹皮人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看到麗貝卡的眼中燃起了仇恨的怒火與鬥志。
就在兩人爲麗貝卡的覺醒欣慰的時候,艾米莉亞突然從船艙裡跑出來,一邊向他們跑來一邊叫道:“大叔,大叔不好了,後面有船追上來了!”
馬丁急忙上前迎住她,女孩兒告訴三人,格林將軍的士兵們在船尾發現後方的海面上有幾艘帝國的戰船,其中最近的一艘正在向他們發射弩炮,有一發幾乎擊中了船身。
“斯蒂恩果然不打算就這樣放我們離開。”馬丁將麗貝卡叫到面前,讓她和艾米莉亞一起到船艙裡去,自己和樹皮人匆匆的向船尾趕去。
麗貝卡拉着艾米莉亞的手,看着他們離去,沉吟片刻,並沒有聽從馬丁的話,而是悄悄地拉着艾米莉亞跟了上去。
船尾,希爾瓦已經展開了她的觸鬚,帝國戰船發射的弩炮幾次被她用觸鬚盪開,格林將軍和幾百名倖存的士兵們都聚集在她身後,緊張的看着這可怕的德瓦爾女子阻擋帝國的攻擊,有
心幫忙卻束手無策,在這艘普通的客船上,他們沒有任何反擊的手段。
“希爾瓦!”馬丁快步從士兵們身邊穿過,來到了希爾瓦身邊,後者並沒有回頭看他,依然聚精會神的觀察着敵船的動向,一個不易察覺的光點在黑夜中一閃而過,希爾瓦敏銳的捕捉到了它,觸鬚猛地橫掃而過,將其擊落入海。
“他們還真是鍥而不捨!與斯蒂恩的厚顏無恥一樣沒有盡頭。”希爾瓦用嘲弄的口吻對走到身邊的馬丁說。
馬丁微微一笑,說:“對他們來說,死亡纔是盡頭!”他舉起左臂,右手握緊左臂末端的金色護腕,熊熊燃燒的烈焰弓柄從護腕兩側伸展開來,閃耀着凜冽電流的電光箭對準了對面的敵船。
一道白色的光從商船的船尾呼嘯而出,劃破了夜的大幕,也分開了波濤洶涌的海面,兩道沖天而起的波浪牆簇擁着飛馳的電光箭直撲敵船。
只聽一聲巨響,璀璨的白光將夜幕下的海面照的亮如白晝,爲首的帝國戰艦爆裂成漫天的碎片,散落在重新歸於漆黑的海面上。
“你可沒有告訴過我,你還是一位神箭手!”希爾瓦回頭讚賞的微笑調侃。
馬丁從金色護腕中重新顯現出透明的左手,輕輕的活動了一下手指,笑道:“同樣的,你事先也沒告訴過我,你要搶走我大首領的位置!”
他衝着希爾瓦眨了眨眼睛,後者聽後不禁莞爾。
“他來了!”
兩人同時回過頭去,看到樹皮人走上前來,他的目光穿過夜的帷幕,直落在後續跟上來的敵船上,口中輕輕的說:“我能感受到天平鎧甲撒發出的能量,他正在快速的接近我們。”
話音未落,一個白色的光點兒迎面飛速衝來,希爾瓦下意識的伸出觸鬚阻擋它的前進,不料白光疾閃而過,風馳電掣的連續割裂了希爾瓦伸出的五條觸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到近前,瞬間洞穿了希爾瓦的胸膛,飛濺的鮮血從背後噴出,散落在士兵們驚恐的臉上。
“這就是不自量力的下場!”隨着斯蒂恩白光閃耀的身影出現在半空中,他傲慢的冷笑聲也傳入了衆人的耳朵,與此同時,三艘戰船從左右後三個方向包圍了他們所在的客船。
“很抱歉,我大概要讓你失望了。”斯蒂恩的話音未落,卻已被希爾瓦的譏諷聲所掩蓋。
只見希爾瓦平靜的抓住刺穿胸膛的水晶劍劍柄,緩緩的將其拔出,傷口隨着劍刃的退出漸漸癒合,嚴絲合縫的猶如從來沒有受過任何傷害,只有衣服上染紅的地方說明,剛剛的致命一擊並非虛幻。
她將染血的劍身湊到嘴邊,輕輕的舔舐了一下劍身上自己的血,一臉嘲諷的看着天空中的斯蒂恩。
“不不,我從來不會對自己所做的事失望!”斯蒂恩的陰笑聲在海風的吹拂下傳入人們耳中,只見希爾瓦手中的水晶劍突然迸發出耀眼的白光,一聲巨響,水晶劍爆裂成漫天白霧,擴散的魔能瞬間將周圍的人擊倒在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