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工們全都停下了腳步,望着前方不遠處站在草叢中的小姑娘,田野間的風吹拂起她銀色的髮絲,爲她憂傷彷徨的臉蒙上了一層不該屬於她的滄桑。
少女呆呆的望着馬丁,眼神中滿是委屈與悽惶,看得人心生酸楚。
“大叔!”她用顫抖的聲音叫了一聲,跌跌撞撞的跑向馬丁,一頭扎進他的懷裡,馬丁滿心矛盾的低頭看着她,艾米莉亞依戀的抱着他的腿,彷彿走丟的孩子找到了自己的親人。
“那不是之前的那個小丫頭嗎?她怎麼在這裡?”人羣中的幾個礦工認出了艾米,開始竊竊私語,其他不瞭解內情的礦工也開始向他們打聽。
當他們聽說了事情的經過後,都對此議論紛紛,有的人覺得她是敵人的孩子,表現出明顯的反感,有人則擔心她會不會出賣他們。
“大叔,你怎麼不聲不響的就走了,找不到你我好害怕。”
聽到艾米莉亞悽然的詢問,馬丁在少女的面前蹲下來,看着她尚未平靜的表情,用手輕輕的摸了摸她的臉頰,在上面吻了一下,用手勢和口形告訴她:“親愛的,你不能再跟我一起走了。”
“爲什麼?”艾米莉亞驚詫的睜大了金色的眼睛,她本以爲自己又可以回到他的身邊了,但他的表述卻讓她再次陷入了絕望。
“我們應該回家,回到我們各自的家。”這樣一個簡單的表述過後,馬丁低頭吻了她的額角,而後站起身來向着礦工們招了招手,與少女擦肩而過。
他的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要向艾米莉亞訴說自己的顧慮和擔憂,但語言上障礙讓他無法對少女說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狠下心,與她告別。
可憐的艾米愣在原地呆了半晌,猛地回過頭來衝着馬丁的背影大喊:“大叔,別走,別扔下我!”
但馬丁並沒有停下腳步,反而加快了步伐頭也不回的往前走,滿心驚詫的少女望着從自己身旁走過的礦工們將他的身影逐漸遮住,無論如何也不明白他爲何會這樣決絕。
她無法看到,此時此刻馬丁溼潤的眼角,也無法聽到他心中默誦的歉意。
少女孤單的身影始終佇立在田野之中,望着那羣德瓦爾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她的視線之外。
她忽然意識到,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再與她相關,也沒有什麼可以令她牽腸掛肚,她徹底的自由了,或者說,已徹底的被世界所拋棄。
就在她失魂落魄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了凌亂的馬蹄聲,她回頭循聲望去,只見遠處的大路上有一羣人騎着高頭大馬向着這邊跑來,很快就來到了艾米莉亞面前。
“嘿,小傢伙,你是誰,在這裡做什麼?”爲首一個身穿鎖子甲的長髮漢子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艾米莉亞問。
“先生,我是去鷹翎堡探親的,護送我的奴隸昨晚搶走了我所有的東西,丟下我逃走了,我不認識去鷹翎堡的路,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你能幫幫我嗎?”
艾米莉亞努力的鎮定心神,做出一副孤苦無助的樣子說。
男子聽了她的話,若有所思,又問:“你有沒有見過一羣奴隸從這裡過去?”
“見過,不久之前我看到一羣奴隸往那邊去了,我的奴隸也在他們之中,我看他們一大羣人氣勢洶洶的,就躲在草叢裡沒敢出來。”
“先生,我好怕,你幫幫我吧!”男子擡頭順着艾米莉亞剛剛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正指向南方。
“他們去南邊了?”那漢子滿腹狐疑的朝着南邊望了一眼,回頭凝眉叫聲“拉亞!”
一個戰戰兢兢的男子從後面跑了上來,艾米莉亞注意到他是一個瘦弱的德瓦爾人,蓬頭垢面,衣衫破爛,看上去像是一名礦工。
“雷文大人,我在這裡!”礦工點頭哈腰,一臉諂媚的笑容。
雷文回頭用威嚴的目光瞪着他,陰聲陰氣的說:“拉亞,你不是說他們往西去了嗎?爲什麼這個小姑娘說他們去了南邊?”
名叫拉亞的礦工驚惶的睜大眼睛看了艾米莉亞一眼,搖頭擺手的對雷文連聲說:“大人,我怎麼敢騙您呢!我當時就躺在死屍堆裡,聽得清清楚楚,要不是被那該死的屍體壓住了動彈不得,我……”
說到這裡,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說走了嘴,連忙閉上嘴,試圖設法遮掩過去,而就在此時,他的目光忽然被吸引在女孩兒的臉上。
“大人,我認得這個小丫頭!”他指着艾米莉亞對雷文叫道:“大人,我見過她!”
他急不可耐的將艾米莉亞和馬丁如何推倒神像,如何勸說他們逃走的經過告訴了他,雷文聽了將信將疑,將審視的目光落在了小艾米的臉上。
“我的確跟我的奴隸到過礦場,也就是在那天晚上他就逃掉了,但是我沒有勸說他們逃走,先生,我爲什麼要那樣做呢?這些奴隸逃走了對我有什麼好處?您難道覺得一個奴隸的話比您的同胞還值得信賴嗎?”
小姑娘的話有效地抓住了雷文的心思,他始終對拉亞充滿了懷疑,覺得所有的德瓦爾奴隸都不可信任,而面前這個相貌單純的薩拉圖少女顯然令他更願意相信。
“你願意帶我們去找他們嗎?只要你幫我們找到他們,事成之後我會送你去鷹翎堡。”打定主意,雷文賭咒發誓的哄着少女,希望她出面引路,小姑娘起初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答應了。
見雷文要去南邊,拉亞連聲勸阻,雷文對他的阻撓十分惱怒,大聲的訓斥他,拉亞見事不諧,想到如果得罪了雷文,就算是抓回了逃走的奴隸立了功,以後也難免受苦,遂不敢爭辯,但又不甘心被這小丫頭攪了自己的好事,於是提議分兩路去追。
雷文思量再三,覺得也是個辦法,他此行帶了二百多人,一分爲二也比逃走的奴隸人數多,於是便答應了拉亞的建議。
他讓自己的副手帶着拉亞和一隊人去西邊追,自己帶着艾米莉亞和其餘的人去南邊追。
跟隨雷文向着南方走的艾米莉亞,並不知道下面應該怎麼辦,她只希望自己能幫上馬丁他們一點兒忙。
敵人分兵對逃走的礦工們無疑是有利的,但身旁的雷文和背後的一百多名打手要怎麼對付,她心裡沒有底。
雷文騎着高頭大馬,帶着小艾米和一百多個打手一路向南,穿過杳無人煙的荒野,始終沒有發現目標的蹤影。
他詢問過艾米莉亞幾次,都得到了肯定地回答,因此雖然心裡充滿了懷疑,但還是帶人繼續追下去。
大概走了三四十分鐘的路程,前面遠遠的出現了一個荒廢的村莊,雷文等人在村口勒住馬頭向着村內張望,視線中一片荒蕪破敗,到處都是倒塌的房屋和殘垣斷壁,村子的路上荒草叢生,幾乎淹沒了道路。
“這裡倒是一個藏匿的好地方!”雷文摸了摸鬍子拉碴的下巴,發出一聲輕輕的冷笑,他向着身後的打手們一揮手,衆人立即涌入村中,開始四處搜查。
雷文自己則帶着女孩兒和幾個親隨緩緩而入,一邊騎行一邊察看周圍的情況。
這座小村他並不陌生,當年正是他帶人來到這裡,將所有的德瓦爾村民抓走,青
壯年押去做苦力,女子則被賣掉做奴僕,老弱病幼一概就地殺光。
所有的房屋在那之後被付之一炬,村民的財產被掠奪一空,整個村莊在大火中燃燒了三天三夜,最終變成了滿目灰燼。
故地重遊,雷文的耳畔似乎迴響起了當年村民們悽慘的哭號聲,這並沒有讓他的臉上流露出些許的不忍,反而平添幾分得意之色。
他昂然坐在馬上,從雜草叢生的道路上走過,彷彿一位視察領地的貴族。
正當他洋洋得意之時,村子的東邊突然傳來了驚叫聲,雷文吃了一驚,立即指揮附近的手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跑去。
當他們趕到村東的廢墟時,呈現在他們面前的是滿地的屍體,但卻沒有一個人影。
“該死,那些混蛋在哪?”雷文憤怒的大聲喊道。
他指揮隨行的手下搜查周圍所有的房屋,但沒有找到一個人,就在他惱怒異常之時,村子的南邊又傳來了可怕的慘叫聲。
雷文回頭吃驚的望着那裡,他和他的手下人的臉色絲毫不比驚恐萬分的小艾米好多少。
“快,過去,看看那裡發生了什麼!給我找到他們!”他歇斯底里的大叫着,看着手下們蜂擁而去,自己也快馬加鞭跟上去。
當他們趕到村子南側的村口時,依然只看到了滿地死屍,除此以外,別無一人。
“見鬼,到底是怎麼回事?”
雷文暴躁的從馬上跳下來,揮舞着手中的大刀衝着廢墟高叫:“你們這些該死的猩猩,給我滾出來!我一定剝掉你們的皮!”隨行的人搜查了周圍的房屋,仍然沒有發現活人的蹤跡。
“頭兒,您來看看!”
一個檢查屍體的手下將雷文叫到身邊,指着地上的一具屍體說:“這些屍體上的傷口和村東的那些上面一樣,每具屍體都只有一處傷口,傷痕完全一樣,應該是一種武器的造成的,我覺得有點兒像……”
雷文將目光從死屍上移到他的臉上,滿腹狐疑的盯着他,手下遲疑片刻,小聲說:“我覺得有點兒像鐮刀,死神的鐮刀……”
話音未落,村西再次傳來了驚叫聲,所有的人都感到了不寒而慄,如果不是因爲雷文鐵青的臉色,手下人早已倉皇逃出這座詭異的村莊。
但這位首領卻不甘心就此逃離,他咬牙切齒的說:“不論他是什麼,我都要把他找出來,如果他真的是死神,那我就讓他見識一下,我的刀刃絕不比他的差!”
他說完飛身上馬,向着村西衝去。
當他帶着艾米莉亞來到村西路口,同樣的場面再次呈現在他們面前,到處都是慘死的手下,每個人的身上都留有弧形的傷口,鮮血染紅了草叢,彷彿在重現當年村中的屠殺。
雷文怒不可遏的對天怒吼:“出來,給我出來,不管你是人是鬼,都給我滾出來!”
“先生,他們好像沒跟上來,我們最好、不要呆在這裡……”
少女怯生生的話提醒了雷文,他回頭盯着自己來時的方向,發現居然沒有一個手下跟上來。
這異常情況讓雷文感到不妙,整個村莊一片死寂,似乎只剩下了他和柔弱的少女,還有那個至今不明身份的詭異住客。
就在雷文猶豫是否真的應該逃離這裡時,站在他面前的少女突然臉色慘白的指着他,聲音顫抖地說:“先、先生,你、你、你的後面……”
雷文頓覺後心發冷,猛地回頭揮刀猛砍,一陣陰風從他的面前一閃而過,耳畔傳來一陣陰冷的獰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