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堡戰役一個月後的一天夜裡,早春的午夜寂靜而清冷,夜影籠罩下的山丘猶如連綿不絕的黑色波濤,在夜風吹拂草木帶來的陣陣濤聲中,涌向了曙光平原邊界的衛蘭斯關卡。
但此時,衛蘭斯關卡中卻是一片戒備森嚴,關卡中的帝國士兵們行色匆匆,卻又鴉雀無聲,城頭上站崗的士兵們警惕的關注着西邊大路的動靜,似乎在等待着什麼人的到來。
一名身着上校軍官制服的帝國將領在關卡指揮所的院子裡來回踱着步,眉頭緊鎖,雙眼不斷地在眼眶裡打着轉,不時地擡頭打量天色,臉上表現出明顯的焦慮神色。
“貝爾上校!”
一名士兵匆匆來到身邊,上校急轉身,迫不及待的問:“來了嗎?”
“不,沒有。”士兵見狀搖了搖頭,上校懊惱而失望的嘆了口氣,問:“那是什麼事?”
“克蘭西上校要求見您!”
“告訴他,在我見到那兩個人之前,我不會見他!”上校冷冰冰的甩甩手回答。
“克蘭西上校說,他有極其重要的事情沒有告訴您,事關您今夜的獵捕計劃!”
士兵的話讓上校愣了一下,他回過頭來,滿腹狐疑的打量着士兵,問:“難道說,還有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上校,克蘭西上校並沒有提及詳情,但他告訴我,如果您不見他,今夜您別想抓到奧斯汀小姐和格林將軍。”士兵不慌不忙的回答。
“哼,看樣子,這鬼滑頭果然還有秘密,怪不得到現在他們都沒有出現!”貝爾氣惱的咬着牙,向士兵招手說:“走,我們去看看那傢伙到底有什麼話說!”
衛蘭斯關卡的帝國軍駐軍指揮官克蘭西上校,此時正被關押在關卡的禁閉室中,這位去年年底被派到此地的帝國軍官,與他的士兵們特意來此接替原本駐紮於此的烈風城守備隊。
由於駐守關卡的前任隊長索要賄賂,放走了“帝國通緝犯”馬丁•桑德爾和喬治•布魯尼,被撤職治罪,衛蘭斯關卡也正式交由正規軍接管。
但現在,這位關卡最高指揮官卻被監禁了起來,而監禁他的人正是約翰•貝爾上校。
兩天前,烈風城領主波爾圖侯爵得到消息,稱克蘭西上校秘會已經投敵的格林將軍,密謀背叛帝國獻出衛蘭斯關卡,侯爵立刻派遣貝爾上校至此,罷免了克蘭西上校的軍權將其囚禁。
事實上,事情並非侯爵所聽說的那樣。
就在貝爾上校到達衛蘭斯關卡一週前,正在視察部隊裝備的克蘭西上校得知,有兩個從西邊來的人要求見他。
“你好嗎,克蘭西,好久不見了!”
當訪客被帶到了克蘭西上校的會客室,爲首的男子率先走上來,摘下頭上的帽子,微笑着對上校伸出自己的右手。
“格林將軍?”克蘭西上校吃驚的看着將軍微笑的臉,目瞪口呆的他甚至忘記了將軍始終沒有收回的手,直到將軍用一個眼神提醒下,他才匆忙的與這位曾經的直屬長官握了握手。
“您怎麼會到這裡來?我聽說您背叛了帝國,加入了桑德爾的陣營,您難道不知道您現在是帝國的通緝犯嗎?”
鬆開將軍的手,克蘭西臉上的驚異依然沒有消散,他甚至沒有顧的上請將軍坐下。
“我當然知道,但我這次來,是爲
了爲你引見一個人,我親愛的孩子。”格林將軍不慌不忙的微笑着對年輕的上校說,似乎一點兒也不擔心這位自己曾經的愛徒,會將自己送進帝國的監獄。
他轉過身,將一個個頭剛到他肩膀高的孩子請到面前,克蘭西看着那孩子將蒙在頭上的斗篷脫下來,露出一頭雪白閃亮的銀色秀髮,兩隻金色的眼睛炯炯有神。
“請允許我爲你介紹,這位是艾米莉亞•奧斯汀小姐,埃爾文森公爵閣下和瑪格麗特公主殿下的親生女兒。”格林將軍語氣驕傲的對上校說,彷彿在向他介紹一位最爲高貴的公主。
“什麼?您就是那位……與公爵閣下失散多年的公爵小姐?”
克蘭西上校無比震驚的看着少女,一雙藍眼睛睜得老大,少女溫文爾雅的向他點點頭,芳脣輕啓:“是的,上校先生,很高興見到您,我是艾米莉亞•奧斯汀。”
“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克蘭西上校滿面驚歎的搖了搖頭,忽然意識到自己高貴的客人們還在站着,於是連忙請兩人落座,並命人送上茶點招待。
“小姐,將軍,我知道你們這次來,一定有重要的事跟我談,否則也不會如此以身犯險。有什麼話,就請當面直言吧,我克蘭西是將軍一手提拔的,也深受老公爵的恩遇,現在老公爵走了,如果我能有什麼爲小姐效勞的,請儘管吩咐。”
克蘭西的話讓格林將軍和艾米莉亞彼此點了點頭,格林將軍於是對他說:“既然如此,我們也不繞彎子了。”
“天幕堡一戰你應該有所耳聞,羅瓦爾伯爵不惜動用天幕光能炮,企圖讓帝國士兵與德瓦爾人玉石俱焚,這引起了士兵們強烈的憤慨,大量士兵因此而倒戈向了德瓦爾人一方。”
克蘭西上校默默地點了點頭,但並沒有急於表態,而是繼續目不轉睛的盯着將軍。
格林將軍見狀繼續說:“如今,格蘭斯親王和月輝學院的激進派徹底主導了帝國軍隊,他們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手段毀滅德瓦爾人,天幕堡就是一個例子,未來可能還有更多的士兵因此而犧牲在自己人的炮火下……”
“將軍,您的意思,莫非是要我率軍獻出衛蘭斯關卡,倒戈向德瓦爾人一方?”克蘭西上校敏銳的覺察到了格林將軍話裡的含義,不等將軍說完,搶先發問。
“克蘭西,你是聰明人,衛蘭斯關卡的現狀,比起撒古拉斯又如何?桑德爾先生的大軍一夜便攻克了號稱堅不可摧的撒古拉斯關卡,而衛蘭斯關卡能夠從黃昏抵抗到午夜嗎?”
格林將軍的話,讓上校的愁眉漸漸鎖緊,他並非不知道將軍所說的確是實情,衛蘭斯關卡不論從兵力、裝備還是兵員素質,都遠弱於撒古拉斯關卡的守備部隊,但作爲一個軍隊的指揮官,他不能還未戰先認輸。
“閣下,如果您是來勸我投降的,我想您可以不必再勸了,我是一個軍人,爲我的國家征戰是我的使命和義務,我可以戰死,但絕不能怯戰而降!”
格林將軍聽到他這樣說,並不感到意外,他很瞭解自己這名曾經的部下和學生,但他並沒有就此放棄,還想再勸說幾句,不料少女卻用小手輕輕的按住了他的手,止住了他的發言。
“上校先生,”艾米莉亞擡頭看着上校,後者將目光轉向她,聽到公爵小姐問:“您知道,我的父親老公爵,是怎麼死的嗎?”
“軍中都在傳說,是桑德爾帶人殺入了旭日城,在混戰中殺死了老公爵。”克蘭西上校飽含深意的看了一眼公爵小姐,臉上的表情似乎在說:“但我並不相信,因爲如果桑德爾真的殺死了你父親,你怎麼可能還留在他身邊?”
“作爲公爵的部將,您願意聽一聽他真正的死因嗎?”艾米莉亞雙眼堅毅的盯着上校藍色的眼睛,後者被她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安,他不能想象是什麼樣的力量,讓這個看上去異常柔弱的少女,眼神如此犀利而堅定。
最終,他輕輕的點了點頭,聽到女孩兒說:“我和格林將軍,都是那件事的當事者,而我是親眼看着我父親死去的,臨死前,他把這個交給了我和我的哥哥……”艾米莉亞說着,將父親死前留下的那枚授權勳章放到桌子上,推向上校。
克蘭西上校滿懷恭敬的拿起那枚勳章,他對它非常的熟悉,尤其是上面雕刻的老公爵名字縮寫和家族紋章,他一邊低頭看着,一邊聽到女孩兒用鏗鏘有力的聲音,繼續她的講述。
“當時我父親爲了保護我和我哥哥能夠逃離旭日城,特意在臨終前將它交給了我們,只爲逃避那個企圖殺死我們全家人的兇手的追殺。”
“那個人,到底是誰?”克蘭西上校猛地擡起頭,眼眸中閃動着一縷悲憤的火焰,他聽到少女用同樣悲憤而顫抖的聲音說:“他的名字,叫斯蒂恩•亨利,是月輝學院的院長!”
“什麼?”上校聞言霍然而起,吃驚的瞪大了雙眼盯着少女,艾米莉亞擡起頭直視着他的眼睛,從少女的眼中,他沒有看到絲毫的怯懦與心虛,映入他眼中的只有仇恨與憤怒,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那枚授權勳章,無論如何也無法說服自己相信這一切不是真的。
“克蘭西,現在你明白了吧?對帝國和月輝學院來說,並非只有普通士兵的生命可以犧牲,連公爵閣下這樣的皇親和老臣,也一樣會因爲不符合他們的利益而被隨意的剷除,這樣的帝國,還值得我們爲之浴血犧牲嗎?”
聽着格林將軍痛心疾首的勸說,克蘭西上校頹然的跌坐在椅子上,他將那枚勳章放在桌子上,以手撫額痛苦的搖晃着腦袋,這一切對於這個年輕的軍人產生了太大的衝擊,他心中爲國而戰的榮譽感瞬間崩塌了。
“我想你需要一些時間考慮,我們一週後再來拜訪,希望能夠得到一個雙方都滿意的答案。”格林將軍說完,起身挽着艾米莉亞的手與上校告辭離去。
“克蘭西上校,我來了,你有什麼話,還是直接說吧!我們不要再繞彎子了,如果你繼續隱瞞下去,我可不保證,你能活着回到帝國的軍事法庭!”
坐在禁閉室裡的克蘭西上校,暫時中止了自己的思緒,擡頭看了一眼鐵窗口露出的貝爾上校的臉,低頭再次凝望着奧斯汀小姐留下的那枚公爵的勳章。
“上校先生,你的計劃不會成功的!”他擡起頭盯着窗外的貝爾上校,咬牙切齒的說:“我勸你最好及早收手,否則後果將是你無法承擔的!”
貝爾上校惱怒的瞪了他一眼,正準備反脣相譏,一名士兵突然跑到他身邊,附耳說了幾句,貝爾的嘴角流露出淡淡的得意冷笑,他對着鐵窗內的克蘭西上校笑道:“是嗎?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現在我要去迎接高貴的公爵小姐了,回頭見先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