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眨巴着大眼睛,目光在若潼身上逗留了一會兒,然後轉到小蘇晨身上,又轉回若潼身上,這樣來回地換着,一直盯着他們默然對視。
“你們……聽得清我問啥不?”由於他們卡機時間太久,瑟瑟懷疑是自己昏‘迷’太久導致口齒不清,所以他們沒有聽清楚自己的表述。
“媽咪。”
就在瑟瑟準備再把問題說一遍時,小蘇晨稚嫩無比的聲音響起。
瑟瑟迅速把眼睛轉到小蘇晨那邊,目光中透着熱切,閃閃發亮,那是迫切想知道一切八卦的眼神啊!她以青蛙坐的姿勢做好,‘挺’直腰背,像一個要認真聽講的好學生,面帶微笑地看着小蘇晨略帶嬰兒‘肥’的卡哇伊臉龐,靜靜地等待他的回答。
“我覺得這個鬼丘爺爺雖然很奇怪,但是,是個好人。”小蘇晨把自己的觀點搬出來,告訴瑟瑟。
沒錯,鬼丘這麼讓人匪夷所思的行爲還有身體狀況,的確是世間奇事,然而,他一直沉默不語地觀察鬼丘的一舉一動,發現他動作雖然慢吞吞的,但是對於瑟瑟的診斷並沒有怠慢。
“你怎麼知道?”瑟瑟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話剛出口就發現過於‘激’動,聲音都外泄了,她趕忙掩住嘴巴,眼珠子軲轆軲轆地轉了一下,心虛地望着裡間的‘門’,害怕裡邊的人聽到外面的動靜。
一秒,兩秒,三秒……時間滴答滴答地溜走了,‘門’內沒什麼動靜,瑟瑟這才鬆了一口氣,心裡大大的敲了個響鈴,告誡自己要一再地小心纔可以。
回過頭來跟小蘇晨繼續剛剛的話題,這一次,她非常謹慎地壓低聲音,把剛纔的問題再重複了一遍:
“晨兒,你怎麼知道他就是好人?莫非你認識他?”瑟瑟對於自己兒子說一個自己素未謀面,長相恐怖的老頭兒是個好人,日久見人心,社會的黑暗面可是很‘陰’險的,晨兒這麼一個單純,天然無污染的孩子,怎麼能這麼輕易地相信別人呢?
“不認識。”小蘇晨直率地回答。
“……”
瑟瑟無語,沒想到自己的兒子,這麼輕易的就相信別人是個好人!雖然咱兒子英俊瀟灑,成熟穩重,賣萌無敵,面癱可悲,但還是太過單純了,她作爲他偉大可愛的媽咪,必須得教會他:人心險惡。
“晨兒啊!凡事不能看表面的,這個奇怪的爺爺,我們跟他不熟,怎麼能判定他就是個好人呢?”瑟瑟苦口婆心地把小蘇晨引導到正確的路上。
“他纔不是壞人!”
就在瑟瑟在給小蘇晨上思想教育課的時候,一般很衝很憤怒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了出來。
若潼拔劍,小蘇晨敏銳而迅速地找到了聲音的源頭,眼神銳利地盯着那個立在大廳一側暗‘門’之下的依據小身影。伢也在聽到聲音的第一時間,站起身子來,對着那個不速之客齜牙咧嘴,散發着殺戮光芒的眸子,在昏黑的大廳中綠幽幽的,顯得幽深而詭怖。
由於大廳光線不足,那個小小的身影又背光而立,瑟瑟他們根本看不清來者的面孔。
“你是誰?”瑟瑟盯着那具身影,語氣冷冷的。
她沒想到這麼一間偌大的廳房,竟會有這麼一個暗‘門’,不過也難怪,這裡的光度根本就不足以讓他們這些帶着一雙雙凡人眼睛的人發現這個隱蔽的暗‘門’,這也不足爲奇。
只是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小鬼頭,到底聽到他們的對話多少?而且他語氣那麼衝,想必跟鬼丘是有一定的關係的。
“你不必知道,我爺爺好心救了你,你不識好人心,還懷疑我爺爺,你纔是壞人。”聽着聲音似乎是一個成熟穩重的小夥子,但是因爲被憤怒埋沒了少許理智,還是暴‘露’出了小孩子的本質。
“哼!江湖多險惡,多點兒心眼有什麼錯。”若潼輕哼,語氣是不屑,這個小屁孩竟然用這樣的語氣來跟瑟瑟說話,她非常不滿,反駁了一句。
“……”小鬼拳頭握緊,沒有接話。
若潼說的,是事實,他又能再說什麼,現在世道雖安逸,但是江湖很血腥,走在大道上,沒有多幾分心眼,早就命喪黃泉,屍骨無存了,他跟爺爺不就是這麼過來的麼?
望見若潼似乎還想再開口,說些什麼,瑟瑟立馬伸手製止住,她觀察到那個小鬼緊咬着自己的嘴‘脣’,似在隱忍怒氣,看來他已經被他們簡單的幾句說得啞口無言了,終究還是個孩子,哪會那麼多‘花’言巧語。
“小姐。”若潼不解,這個孩子不分尊卑,不說他們是病人,瑟瑟還算是長輩,怎麼能這樣說話呢?
“還是個孩子,再說……”瑟瑟思忖了一下。
“也是我們不對。”雖然社會險惡無比,但是單憑第一眼,一個人的相貌就來判斷一個人的好壞,把自己的第一感覺強加到另一個人的身上,未免太過於自我了,沒有相處過,又怎麼知道一個人是如何?瑟瑟細想之後覺得,的確是自己小心之心了點兒,不過在現代社會,那個道德漸薄、人情冷漠的時代,着實是讓她不得不有高而嚴的防人之心。
“把劍收起來。”瑟瑟瞟了一眼若潼手上的劍,吩咐道。
若潼看了一眼暗處的小鬼,眼神憤恨,但是瑟瑟都已經開口了,她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訕訕地把劍收回腰間。
“小孩,是我小人之心了點兒,抱歉。”瑟瑟真誠地道了個歉。
“哼!”可是小鬼頭似乎不怎麼領情,對於瑟瑟的道歉嗤之以鼻。
“喂!小鬼,你不要太囂張!”若潼的聲音落到了零攝氏度以下,幾乎都要將周遭的一切都凍結起來,這樣的語氣一出,基本上就是說明,若潼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你們這羣壞人!都給我出去!”
小鬼跟若潼算是槓上了,聽到若潼這麼挑釁的話語,他沉不住氣了,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將自己暴‘露’在了微弱的燭光。
他的面容輪廓清晰,五官端正,皮膚細膩,身高不算高挑,但是在瑟瑟估‘摸’的十三四歲的年齡來說,算是比較高聳的身高了,身材比較消瘦,身上怎麼看,也沒幾斤‘肉’在,但是即便這樣,也不阻礙他日後定會成長一個腹黑大帥哥的事實。
爲什麼是腹黑?因爲他的眼神,很銳利,周身透着一股黑暗的氣息,一看就知道是非善人哉。
他此刻白皙的臉上被氣得紅彤彤的,‘胸’脯因爲憤怒,正在大幅度地起起伏伏,他伸出被氣得顫抖的手指,指着通往這間大廳的走廊‘門’口,逐客之意毋庸置疑。
“幽兒?”在裡間聽到大廳有爭吵聲的鬼丘,加快挪着步子,回到大廳裡來,手裡還拽着給瑟瑟抓的補‘藥’。
“爺爺!”聽到鬼丘那把滄桑而低沉的聲音,被喚作幽兒的小鬼立即跑到了他的身邊,攙扶着他,害怕他搖搖‘欲’墜的身體,一個失去平衡,就倒在了地上。
“幽兒,你怎麼出來了?”自己這個孫子,可是很少會踏足這地上,更何況出現在自己的病人面前,這一次着實讓他大開了眼界。
“上來看看你。”鬼幽是因爲在地下室聽到了大廳有動靜,害怕自己的爺爺除了什麼事,因爲他靈敏的嗅覺,嗅出了伢這頭荒漠血狼專屬的嗜血氣味,纔會聽到了瑟瑟質疑自己爺爺的話語。
“哦,好幽兒,好幽兒……”鬼丘聽着心裡開心,但是無奈面部肌‘肉’僵硬的他,做不了任何表情,只能默默在心裡笑笑,伸出瘦得可怖的手,略顯機械地‘摸’了‘摸’鬼幽的頭。
“爺爺,他們不是好人。”鬼幽指着瑟瑟他們,語氣非常不悅,不滿地說道。
“幽兒生‘性’頑劣,多有得罪。”鬼丘知道自己的孫子不喜見外人,對於陌生人更有一種強烈的抗拒感,所以這般失禮的話語,從他口中出來並不奇怪,怠慢了病人,之好自己來道歉。
“沒關係的,前輩。”看見鬼丘這麼客氣,瑟瑟突然覺得自己剛剛的妄斷過於衝動,心中牟然生出一丟丟的罪惡感。
“爺爺!你道什麼歉啊!他們說你不是好人!”鬼幽氣惱,自己的爺爺竟然還對着這般說他壞話的人道歉,可把他再一次給氣瘋了。
“防人之心人皆有之,不怪別人,世道都是這樣。”鬼丘面對自己的孫子,竟然不卡機了,看來活動活動嘴巴,還是有利於語言功能的保持。
聞言,瑟瑟的不僅罪惡感更深,還萌生了非常深的愧疚感,看來這個鬼丘前輩真的不是壞人。
“前輩,莫怪他,是我們過於小人之心。”
“姑娘見諒。幽兒,道個歉。”
“哼!”
自己的爺爺雖然認了癟,但是鬼幽卻怎麼也是不肯低頭,對於自己的爺爺跟瑟瑟客氣來客氣去,壓根兒就不管,撇過頭去,不再理會他們。
“姑娘,我去給你熬個‘藥’。”看到戰火被自己給澆滅了,鬼丘就說了這一句以後,就留下鬼丘跟瑟瑟他們,自個兒又回到了裡間去了。
瑟瑟盯着鬼丘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她再把目光鎖定在鬼幽的身上。
“喂!小鬼!”瑟瑟喚了他一句。
“我叫鬼幽!大嬸!”鬼幽大聲地回話,特地把“大嬸”兩個字咬得很重。
“別不識好歹,小鬼。”若潼眯起眼睛,看着鬼幽,散發出危險的光芒。
“有種,殺我啊!”鬼幽毫無畏懼若潼的威脅,銳利的目光對上了她的眼睛,不慌不怕的,就說出了這麼一句讓瑟瑟目瞪口呆的話。
“別以爲我不敢。”若潼瞪着他,已經有些憤怒了,緩緩拔動腰間的佩劍。
“若潼!”瑟瑟適時制止。對於這樣的兩人,非常無語。他們前世應該是一對冤家,不然今生怎麼會這麼對不上眼呢?瑟瑟心裡又嘆了一口大大的氣。
“哼!”若潼知道自己太魯莽,被瑟瑟再一次警告,只能憋住一口氣,偏頭不再看鬼幽。
“鬼幽,給我們說說你爺爺。”瑟瑟倒是很客氣。雖然和鬼丘就說了那麼幾句話,隱隱感覺他也不是什麼壞人了,但是活人會這麼恐怖的嗎?活得跟死人一般無異樣,難免讓他們生疑。
鬼幽倔強的‘性’子讓他不會輕易地跟自己認定的敵人低頭‘交’流,所以對於瑟瑟的搭話,他只當做聽不見,不理不睬。
“鬼幽,我們只是奇怪而已,我知道誤會你爺爺,是我們不對,但是,我想你爺爺也說了,防人之人,人皆有之,你自己不也在排斥防備我們嗎?不想我們誤會‘亂’想,說清楚不是更好嗎?”瑟瑟在諄諄‘誘’導。
鬼幽眼神閃動了一下,似有動搖。
“給我們說說吧!”瑟瑟感覺到鬼幽的變化,再進一步進擊。
“好吧……”鬼幽望了一眼裡間,看到自己的爺爺蹲坐在‘藥’煲子跟前看着火,那麼瘦弱的背影,看得他有些心酸,他知道瑟瑟在奇怪些什麼,每個來這裡的人都是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待他的爺爺,那些人眼裡都有畏懼,有厭惡,還有……痛恨。
瑟瑟靜待他接下來的話語,她從他的眼中看出了心疼。
鬼幽把目光收回,總算沒有了剛剛那份牴觸瑟瑟他們的情感了,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準備開始演說。
“我知道你們,都在疑‘惑’,我爺爺到底是個死人還是活人,每個來求醫的都是這樣。但是,我可以真真切切的告訴你們,我爺爺是個活人,不過是年事已高,又常年呆在一堆‘藥’材中,專研‘藥’方,所以纔會變成現在這樣……我們來鎮上三年了,爺爺閉關專研了十幾年,我從出生就看着他在一堆‘藥’材裡工作,沒有跟任何人說過話,廢寢忘食,纔會有這般模樣……”越說,鬼幽腦海裡就閃現出過往,看着爺爺工作的畫面,心酸的感覺再度上來。
“鬼幽,你爹孃呢?”
聽了鬼幽的這段描述,瑟瑟不免也悲傷了起來,不被世俗人接受,忍受世俗人不友善的目光,的確很痛苦,但是鬼丘前輩還是真誠地對待他的每一個病人。然,她也聽出,在鬼幽出生之前,鬼丘就一直在埋頭專研,可是從進來到現在,除了他們兩個,並沒有見到其他人,瑟瑟就疑‘惑’了,鬼幽的父母去了哪裡呢?
“他們……死了。”鬼幽說得很平淡,就好像這件事其實與他並無關聯。
“抱歉……”瑟瑟自知失言了。
“沒關係,總有一天,我會爲他們報仇的。”依舊是平平淡淡的語氣,但是眼神中卻包含着不可忽視的怒火。
“他們是被害的?”瑟瑟聽出了,他的父母,是遇害死的。
“沒錯,是西域毒王,他爲了爭奪西域神醫的頭銜,殺害了我的爹,我娘跟我爹情深意重,也服了那毒王的毒,爺爺竭盡所能也沒能救他們……我發誓,我一定要讓仇人得到應有的報應!”鬼幽拳頭緊握,眼神中滿是仇恨。
“鬼幽……”瑟瑟輕輕地拍了拍鬼幽的肩膀,她說不出什麼話語來安慰他好,雖然她也是一個孤兒,但是,她遇上了一個好的母親,讓她也活了一個快樂的童年,但是鬼幽的童年,已經被仇恨給充斥了。
“姑娘,‘藥’煎好了。”鬼丘端着‘藥’碗,從裡間踱着小步子,來到了瑟瑟的面前。
“謝謝。”瑟瑟笑着接過‘藥’碗,捧在手上,目光又回到鬼幽的身上,擔憂地看着低着頭的他。她注意到他一直握緊的拳頭,指甲似乎都嵌入到掌心‘肉’裡去了,因爲她看到了幾縷血絲從他的掌心裡面滴落下來。
前邊的碎劉海擋住了鬼幽的眼睛,瑟瑟看不出他的情感,但也能清楚感覺到他的憤怒。
“趁熱喝。”見瑟瑟遲遲沒有要動嘴的意思,鬼丘以爲她是想到什麼,想得出神了,便好心提醒了一句。
“哦,好。”瑟瑟這才把注意力拉了回來,看了看碗裡黑乎乎的‘藥’,她蹙了一下眉頭,想着:這‘藥’是要多苦啊!可是人家費了那麼大力氣給自己煲的,不喝未免不好。
於是閉着眼,捏着鼻子,把碗湊到嘴邊,把心一橫,一把把碗裡的‘藥’都倒進嘴裡,忍住想吐的衝動,把所有的‘藥’悉數吞了下去。
“嘶——”一碗一杆而盡,嘴裡還殘留着的‘藥’,‘弄’得整個口腔都是苦苦的,讓瑟瑟的小臉讀皺成了一團。
“爺爺,我先下去了。”
在一旁陷入了沉默的鬼幽,在瑟瑟喝完了‘藥’以後,低着頭,走回暗‘門’,在衆人的目光中消失了。
“鬼幽!”瑟瑟還想跟他多聊聊,顧不得嘴上多苦,連忙喊住他。
可是他並沒有回頭的意思,一點兒也沒有理會瑟瑟,徑直地就往地下室走去。
“姑娘,讓他去吧!”鬼丘嘆息,這孩子,自從五年前爹孃離開以後,就很少離開那間地下室,今天也是難得的一次,會出來見見外人。
“他都在下邊‘弄’些什麼啊?”聽完了鬼幽的復仇倫,瑟瑟倒是很好奇鬼幽了,也很好奇,暗‘門’之後,大廳之下,到底藏了些什麼?
“下面是有死囚嗎?”若潼突然想起了帶他們來的小乞丐的話,說有人在這裡就醫的時候聽到過下邊傳來悲慘的叫聲,看到那道暗‘門’,通往地下的樓梯,坐實了小乞丐的說法。
“是。衙役給我們送的,我不知道,幽兒怎麼說服那官老爺的。”鬼丘也很疑‘惑’,他曾下去過一次,只見下邊原來是一個牢籠,裡面都關滿了很多以往通緝的死囚,有一些還活着,有一些,已經死了,還呈現出中毒的現象。
想必,自己的孫兒,是在下邊研究毒暗器,看來父母的死,對他打擊真的很大。
瑟瑟沒有接話,只是默默地盯着那個出口。
看來,鬼丘的這個孫子,鬼幽,不簡單啊!瑟瑟心裡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