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陸泓琛年幼時,常住在薛老將軍府上,老將軍對於陸泓琛不止有教誨之恩,還有養育之情,如今卻迫於無奈,要演這麼一場恩斷義絕的戲,秦雨纓聽來不免唏噓:“此番真是難爲了老將軍,也難爲了蘇小姐你。” 蘇九搖了搖頭:“談不上難爲……我巴不得鬧出這麼一樁事來,如此也好讓那些自鳴得意的紈絝,斷了上門提親的心思。”
她驚才絕豔,名動京城,求親的人自然不在少數,且都是些王侯將相之子。
雖出身顯赫,卻沒有幾個是正人君子,一個個不是自鳴得意的膏粱子弟,就是沉迷酒色的花花太歲。
一來二去,薛老將軍這位養父夾在其中,可謂左右爲難。
若依着蘇九的性子將那些上門提親的一一回絕,不免擔心她會被嘲諷爲冷傲清高,若替她做主答應下來,又擔心草率之下會誤她終身……
更別說,這京城的所謂青年才俊中,還真找不出能與陸泓琛相提並論者。
原本薛老將軍打算將這掌上明珠嫁給陸泓琛爲妃,怎料半路殺出個秦雨纓,將整樁事給攪黃了。
他對秦雨纓一直極不待見,得知她治好了陸泓琛這個徒弟的“怪病”後,纔有所改觀。
否則,那出恩斷義絕的戲,恐怕就不是戲,而是事實了……
秦雨纓倒沒想到蘇九會是這般看法,聞言愈發覺得這是個妙人兒。
“斷了那些紈絝的念想固然是好,可你難道就不擔心,今後再也無人敢動娶你的心思?”她問得直白。
蘇九擺了擺手:“何須擔心?若因這點小事就打退堂鼓,那對我也談不上有多真心。”
夜朝女子深受女德束縛,素來自視甚微,難得有個與秦雨纓三觀相合的,覺得男人也不過如此,若遇不上投緣的,不如寧缺毋濫。
二人就這麼聊開了,頗有幾分相見恨晚。
在旁人看來,卻是臭味相投。
一個是囂張跋扈,被人視作妖孽的七王妃,一個是自恃才高,卻淪爲衆人笑柄的蘇小姐……
放眼整個京城,恐怕都找不出第三個風評如此之差的女子。
似乎曉得秦雨纓不是個好得罪的,衆人不敢議論她,而是議論起了她身旁的蘇九。
“嘖,這蘇家小姐也不知是何來的顏面在此談笑風生,就不嫌丟人?若換做是我,早在家中待着了,哪還有臉拋頭露面?”
“就是,拒絕了那麼多富家公子,我還以爲她有多大能耐了,最後還不是想嫁給七王爺卻沒嫁成……”
議論得最起勁的,莫過於漓元公主身旁的幾個女眷,一個個陰陽怪氣,極盡嘲諷。
說來也怪,皇后之所以安排秦雨纓與蘇九毗鄰而坐,就是想要看好戲,巴不得二人彼此瞧不順眼,明爭暗鬥、脣槍舌戰,落得個兩敗俱傷的下場。
原因無二,衆人皆知蘇九傾心於七王爺陸泓琛,想嫁作他的側妃卻遭了拒絕,見了秦雨纓這個七王妃,想必是妒恨交織、怨氣難忍。
而秦雨纓也不是個好惹的,迄今爲止,還沒有誰從她手中討到過便宜。
本以爲二人定會鬧出笑話,怎料非但沒有如此,反而旁若無人地談笑風生起來,那叫一個一見如故……
皇后心中狐疑,一旁的漓元公主更是心中有氣,這才唆使幾個女眷極盡嘲諷,心道那秦瀚森不識擡舉,這秦雨纓也不是個好東西,真是蛇鼠一窩,着實惹人生厭。
秦雨纓聽得有些煩:“宮中何時來了這麼多蒼蠅?”
她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雖未指名道姓,但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
“你說誰是蒼蠅?”漓元公主身旁的一名女眷,聞言立刻惱聲質問。
就這智商,也敢學人在背後說風涼話?
秦雨纓着實有些想笑:“蒼蠅不是已經急跳腳了嗎?”
“你!”那女子氣結。
“久聞七王妃牙尖嘴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漓元公主笑了笑,那笑意顯然不及眼底。
言語間,倒是有幾分皇后的長袖善舞、虛與委蛇,語氣挑不出一絲一毫的毛病,彷彿牙尖嘴利這四字,是褒非貶,沒有半點譏諷之意。
“久聞漓元公主喜好結交,是這京城的名門貴女之首,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尋常。”秦雨纓淡淡回敬。
漓元還道她是怕了,不敢在自己面前逞口舌之利,到底年紀尚小,難掩眸中得意:“那是當然……”
“我勸公主栓好手下那些名門貴女,莫要讓她們出來亂咬人,免得壞了公主的名聲。”秦雨纓接而道。
語氣平常無奇,落入漓元耳中,卻好生可氣。
她身旁那女眷聽不下去,忿聲質問:“你說誰是狗?”
爲何總有人不知吸取教訓?
秦雨纓聞言一笑:“當然是誰應聲就說誰。”
“你……”那女子氣得銀牙幾乎咬碎,“七王妃,這宴席可是皇后娘娘所設,你竟敢當着皇后娘娘的面如此無禮,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尋常人聽了這話,免不了要心生怯意。
可惜秦雨纓不在尋常之列,搬出皇后這座靠山又如何,難不成皇后還能當着衆人的面將她活活剮了?
越是位高權重,就越不敢輕舉妄動,凡事都需小心翼翼,生怕出什麼差池。
先前薛貴妃在宴上昏迷,已是將皇后嚇得不輕,根本無心再用膳,此時又鬧出這等口舌之爭,她更是沒了胃口。
她不是不屑當靠山,只是不屑給傻子當靠山。
這種時候將她搬出來,豈不是專程給她添堵?
看了一眼漓元公主身旁那女子,她冷冷道:“伍姑娘,你是丞相千金,豈會不知食不言寢不語的道理?宴席之上與人做口舌之爭,面上很有光嗎?”
秦雨纓聽得了然,原來是丞相千金,難怪敢這般叫囂……
那伍姑娘自然不敢頂撞皇后,極力掩住心中不悅,垂目道:“皇后娘娘教訓得是……”
見她低頭認錯,皇后微微頷首,轉目看了秦雨纓一眼,並未再說什麼。
只是,那眸光着實有些意味深長。
待宴席散了,伍姑娘不免憤然:“憑什麼皇后娘娘只教訓我一人,隻字不提那七王妃?”
難不成那七王妃的面子如此之大,連皇后也要禮讓幾分?
漓元公主聞言只差沒當面罵她蠢,但礙於她是丞相長女,不便輕易得罪,勉強笑了笑道:“母后並非偏心那七王妃,更不是對其有所忌憚……”
伍姑娘聽得不解:“那又是爲何?”
“當然是因爲你的身份高過她太多,她區區一個貧家女,即便嫁作王妃也洗脫不了那一身的窮酸氣,如何能與你相提並論?”漓元耐着性子解釋。
伍姑娘狐疑:“當真如此?”
漓元點了點頭:“我豈會騙你?下次她若再逞口舌之利,你當她是跳樑小醜便是,根本無需理會。”
聽她這麼一說,伍姑娘心中舒坦了不止一分:“我堂堂丞相之女,與這種人飛上枝頭就以爲自己是鳳凰的野雞爭執,簡直自降身份!”
與蠢貨講道理,是件麻煩事。
眼看道理總算說通,漓元沒再繼續這一話題,而是說起了另一樁事:“聽聞八王叔今日也來了,你方纔入宮時可有見到他?”
提起陸文霍,伍姑娘臉一紅,直搖頭:“沒……沒有……”
“是沒見到,還是不敢見?”漓元問。
伍姑娘羞羞赧赧不願答:“你……你忽然提起八王爺作甚?”
“自然是爲你的終身大事着急,你先前立誓非他不嫁,而今見了他卻不敢擡頭,如此,他又怎會留意到你?”漓元道。
說是王叔,其實陸文霍比她年長不了幾歲,生得星目劍眉、鼻若懸膽,着實是人中龍鳳。 董婉兒的妹妹董雯兒,就對他很是芳心暗許。
董雯兒是個庶女,且只懂得巴結皇后,與漓元的關係並不十分要好,漓元自是瞧不上她。
反觀伍姑娘,人雖蠢了些,但身份顯赫,在她眼裡自是與陸文霍般配得多。
殊不知陸文霍此番回京,頭一件事就是請皇帝下旨賜婚,讓他娶冬兒爲王妃,爲此不惜捨棄所有封賞。
此舉似乎有些小題大做,王爺成親並不一定要請旨,向太后請懿旨也未嘗不可,只是冬兒對太后這人深惡痛絕,壓根不想見她,所以陸文霍纔打消了這一念頭。
今日藉着赴宴的機會,陸文霍將冬兒帶入了宮中。
因男賓女眷分席而坐,陸文霍擔心她受人欺負,便未讓她做尋常打扮,而是將她扮作了一名小廝。
冬兒跟在陸文霍身後,見一衆女眷投向他的目光皆脈脈如秋水,忍不住掐了他一把,沒好氣道:“平白無故穿得這麼惹眼做什麼,還嫌看你的人不夠多嗎?”
見她滿臉醋意,陸文霍忍俊不禁:“她們哪是瞧我的衣裳,分明是看我長得膚白如玉、貌若潘安……”
他一臉欠揍,冬兒只恨不得一記白眼翻到天上。
奈何這是皇宮,而非外頭,她的身份若被人識破,未免尷尬,故而才咬脣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