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錦姿態放得極低,但望着半夏幾人的眼神卻陰陰的極狠,他知道這位主子不好勸,對自己又極狠,幸好對身邊的奴才極好,心又軟,用她身邊奴才要挾,才能勸得動她。
“汪公公,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他的意思?”
冷冷淡淡的一句話,驚得汪錦後脖子發冷。他突然想到,這些日子,爲着蕭娘娘胡鬧,萬歲爺心裡不舒坦,卻不僅縱容着蕭娘娘,連她身邊的奴才都沒有罰。
這......大冷天的,汪錦出了一身的冷汗,“蕭娘娘,是奴才自個的意思,奴才自作主張,胡亂猜測,求娘娘饒了奴才這一遭。”
蕭青蕤瞥了他一眼,擡了擡手,半夏和夏禾連忙站起身,扶着她起來。
“汪公公的大禮,我一介白身可擔不起。”
蕭青蕤跪的久了,膝蓋發疼,靠在半夏身上,才勉力站了起來。
“只是,我鹹福宮滿宮的人,要死要活,還輪不到公公下手。”
“蕭娘娘說得是,奴才錯了。”
汪錦暗暗心驚,這位主兒怎麼突然變成了這樣?這周身氣勢,比之德妃還要盛,和以前竟似兩個人一般。
“公公明白就好。”
蕭青蕤從他身邊過去,竹青色鑲金絲繡飛鳳紋的大毛斗篷下襬幾近拖地,慢慢的走着,似一杆翠竹,清冷孤傲。
坐上肩輿,淡聲啓脣,“走吧。”
汪錦這才鬆了口氣,爬了起來,不管怎麼着,他總算是將這位主兒帶回去了。
兩個健壯的嬤嬤擡着肩輿走在前面,一個機靈的小太監,連忙上前給汪錦撣灰,爲他叫屈,“汪爺爺,您受累了。那可真是個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主兒,都沒了尊位,叫她聲娘娘是擡舉她,還在爺爺您面前擺譜,等萬歲爺徹底膩了她,擎等着她好看。”
“小崽子在爺爺面前賣乖,呸。”汪錦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小太監一下子被打蒙了,他這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以後招子都放亮一點,別把真佛當做了假的。”汪錦心說,看眼下這情況,萬歲爺......對這位蕭主兒,竟有些像當年對江皇后,似是動了真心......
這個念頭一起,汪錦自己都驚了一下,連連告誡自己不許亂想,更不許亂說。
但是,他又止不住的想,萬歲爺自己怕是都沒有察覺,不然,又怎麼會有永乾宮盛寵的淑妃。
“嘁,雜家一個沒了根兒的人,操這些心做什麼,反正這兩位主兒雜家都得供着。”
肩輿擡得飛快,很快就到了乾清宮。
“鬧夠了嗎?”
楊衍
負手站在窗前,俊美的面龐冷冷的,看着她就像是看一個不自量力胡鬧的孩子,居高臨下睨着她的眼神,告訴她,她這些日子的折騰都是他縱容的,可她再怎麼鬧,都逃不脫他的掌心。
“皇上連太后娘娘的安危都不放在心上嗎?”蕭青蕤撩了撩眼皮,淡淡開口。
“朕說了妖僧之言,不足爲信。”
“妖僧?”
桃花眸微微一眯,似漾起了粼粼秋水,蕭青蕤笑了起來,“如果我沒記錯,那裡除了報恩寺的僧人,可還有烏思藏的法王。”
這還是靜怡園之後,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笑,雖然知道她不懷好意,可楊衍還是被她驚豔到了,竟然任她說了下去。
“不久之前,烏思藏的法王還是得道高僧,現在卻成了妖僧,陛下,若妖僧的話是胡言亂語,那......所謂轉世重生,又算什麼?永乾宮的君懿,又算什麼?”
看着楊衍的臉色一分一分的陰沉下去,她的笑容越來越大。
楊衍深愛江皇后,在她死後,他冷心冷情,這些蕭青蕤都能忍,畢竟那是他的結髮之妻,是陪他風雨過度,共苦卻沒能同甘的女子。
可是君懿算什麼?
若楊衍真是看上了她那張臉,倒也罷了,可,不是。
江皇后的轉世?
就憑君懿她也配!
楊衍的面色難看至極,蕭青蕤的話將他推到了兩難境地,若烏思藏的法王是高僧,那君懿就是姝孃的轉世,而她則是衝了太后的罪妃,理應出宮。
若那是妖僧,蕭青蕤不需出宮,可君懿......她若不是姝娘,楊衍目露痛楚之色,她必須是姝娘,不然他無窮無盡的愧悔,要如何彌補?
只看他的面色,蕭青蕤就知道了答案,雖然對他的感情也死,但是爲什麼心裡還會這麼痛?
她悽楚一笑,罷了,在他心裡,她從來都爭不到位置,不甘又如何?
“你下去。”
楊衍突然捂住她的脣,不許她再說一個字,“她和你不同,朕絕不會讓你出宮。”
這一次,楊衍不再許她隨便亂走,而是將她禁錮在乾清宮,不許她出乾清宮一步。
而太后的病始終沒有好轉,甚至傳到了外朝,一些宗親不敢明說皇帝不孝,卻捧着《孝子傳》之類的書籍,進宮面聖,妄圖喚起皇帝的良知。
正一教掌教真人張天師,就是在這個時候入宮面聖。
沒有人知道張天師和皇帝說了什麼,汪錦親自守着門,斷斷續續聽到了諸如徒兒、冷嶽、求天梯之類的字眼,而後聽得裡面萬歲爺砸了杯子,碎聲過後,裡面寂靜的嚇人。
沒過多久,楊衍低沉的嗓音響起,“汪錦,着人帶......和嬪過來。”
......
“娘娘,萬歲爺要見您,請隨奴才來。”
彼時,蕭青蕤正坐在廡廊上,仰頭望着晦暗的天色,而那隻海東青則繞着她盤旋,試圖引起她的注意。
這海東青見她隨着個太監走了,嘶叫一聲,鐵鉤似的爪子就要抓在那太監臉上。
“將軍,回來。”
蕭青蕤急忙喚了一聲,海東青不甘不願的收了爪子,扇着翅膀回去,蔫頭耷腦的落在她肩膀上。
無奈一笑,蕭青蕤順了順它堅硬的羽毛,命飼養的太監將它抱了回去。
“娘娘,將軍喜歡你呢,除了萬歲爺,它只黏您。”
“走吧。”
蕭青蕤點了點頭,好像這宮裡她是挺有動物緣的,福慧的鏘鏘,楊衍的海東青,都很喜歡她。
可這宮裡的人緣,她搖頭一笑,除了福慧,怕是沒人真心喜歡她。
不知道楊衍要見她做什麼?
難道他改了主意?
輸給了君懿,她可真是......不甘心啊。
引路太監,領着她一路到了昭仁殿,蕭青蕤微微蹙眉,楊衍一向喜歡在正殿,極少用到昭仁殿,不過,乾清宮裡,還沒人能在這裡動手腳。
“蕭娘娘,別來無恙。”
白髮長髯,仙風道骨。
“張天師!”
蕭青蕤震驚的擡眸,福慧患天花之時,她在西山道觀裡陪着福慧住過一些時日,那時見過張天師,這位仙風道骨的老人,不僅是正一教的掌教真人,更是冷嶽......的師父。
一想到卓冷嶽已死,饒是極力剋制,眼裡還是痠疼的厲害。
張真人有些疑惑,不解她爲何如此傷痛?
“自接到冷嶽徒兒的信,我苦思許久.....”
“冷嶽?張天師,你什麼時候接到的信?他不是......”盈盈桃花眸裡滾出大顆大顆的淚珠,心尖痛不可抑,那個字怎麼都說不出口。
“大概十日前......
“他還活着!
浸着淚的眼一瞬迸出耀眼的光。
“徒兒一直活着啊。
嗚咽一聲,蕭青蕤喜極而泣,巨大的狂喜溢滿心田,融入血液,漲得頭腦都開始發昏了。
殿外,楊衍聽得裡面的哭聲,薄脣緊抿,額上迸出青筋,深暗的雙眸露出迷惘之色。
爲何聽得她爲了旁的男子痛哭,他最先感知的不是憤怒,最先想到的不是治她的罪,而是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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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