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烈擡頭,混沌的眼中有着不敢置信。
“三十年前,柔然人三帳聯軍從陰山進軍秦甘兩週,你父親羅大將軍率軍和秦家軍兩邊夾擊,誤中柔然人陷阱,力戰而亡。十五年前,柔然鐵爾佔部聽聞秦家覆滅,率軍從舊道進攻甘秦兩州交界處,當時,羅大爺新婚燕爾,沒有聽從你的命令而是率兵出擊,爲後面的援軍搶佔了先機,可是自己卻遭遇大股柔然人,力戰而亡。三年前,羅五爺率軍巡視關城外牧場,被柔然人伏擊,寧死不降。”
秦桐款款道來,聲音帶了悠遠之意,只在最後,發出了一聲譏笑,道:“老將軍,羅家與柔然人亦是有血海深仇,你甘心揹負一個通敵之罪嘛?羅家百年聲譽,亦是鮮血鑄成,你便願意,因爲那些人的陰私,而被毀個乾淨嘛?”
羅烈渾身一顫,眼前似乎出現了父親,兒子們的身影。
一個個英姿颯爽,氣勢凜冽,染滿了鮮血的身軀偉岸莊嚴。
可若是他通敵之罪被判定,那麼,他們也會成爲污名之人。
腦中一陣混亂之中,有聲音響起,好似響在他的心間一般。
“老將軍,你本是受了他人誘惑才犯下此大錯,難不成,你願意羅家毀了,那些人卻可以繼續逍遙,榮華富貴嘛?”
“來,將真相寫出來,是誰人給指令你,是誰人買通你,又是誰,利用你的人,利用你的手下,做出那種裡痛外敵的謀逆之事。”
秦桐聲音越發輕柔,在羅烈那呆滯的眼睛中,拿出了紙筆,放在了他的面前。
羅烈動作僵硬的拿起了筆,開始書寫。
秦桐看着那逐漸成行的筆跡,脣角不覺微翹,透過木門上的縫隙,眼睛對外掃了一眼。
外面陰影處站着的黑影微微頷首。
羅烈洋洋灑灑的寫滿了五頁紙方纔停手,將筆擱置在了一邊。
秦桐拿過那幾頁紙看了一眼,往上吹了口氣,讓墨跡快乾,同時淡淡的道:“對了,還有一事,我一直不大明瞭。”
羅烈擡頭,眼中已經是一片迷茫之色。
“你有五個兒子,大爺空有一腔熱血卻衝動而且早亡,二兒子自小體弱,病死在牀,三兒子是個尋花問柳的,連柔然人打進來都不知道,死得那叫一個恥辱,四兒子亦是一個紈絝,唯有五爺,穩重勇猛,年輕有爲。”秦桐將紙收入懷中,帶了輕笑道:“可就這麼一個好兒子,對他的死,你卻一點都不追究,不懷疑。”
“你話何意?”羅烈愣愣的看着他。
“看樣子,你其實是知道,出賣羅五爺的,便是你那好夫人,只因爲,你那好夫人知道了,自己親兒子早在生產之時就死了,羅五爺,只不過是你爲了免她傷心而換過來的孩子。”
秦桐淡淡一笑,一對狹長的眼眸好似流光溢彩一般的直盯着羅烈,道:“可有件事情你不知道,那個抱過去頂替了夫人親生兒子的,其實,也是你的兒子,你有次酒醉,強上了一個丫鬟,事後,那丫鬟被你夫人下令弄死,可惜,她派去的人正好和那丫鬟有舊,便沒有弄死那丫鬟,反而在那丫鬟生下五爺之後,在你吩咐找個孩子頂替之時,將五爺送回了羅家。”
“你說什麼?你說,五兒,是我的孩子……”羅烈臉上一片茫然,喃喃的道。
“是啊,你沒有發覺嘛?羅家老人都在說,羅五爺,和當初的羅大將軍,你的父親一模一樣,老將軍,你默許了你的夫人害死了你的親兒子,你唯一一個有出息的兒子,本也是唯一一個能解救你們羅家之人。”
秦桐緩緩說着,語氣微微上挑,看着羅烈因爲他的話而渾身顫抖,脣角勾起了一絲痛快之意。
“你是誰!你怎麼會知道!”羅烈眼中一閃,好似恢復了神智一般,伸出手想去拉他。
“我是誰?老將軍,你好好看看。”秦桐身子前傾,離了羅烈的臉不過三尺距離,帶了輕笑的盯着羅烈。
那笑容,讓羅烈心中一動,眯起眼睛盯着他看。
然後,心臟,開始噗通噗通的跳了起來。
“認出來了?”秦桐一笑,道:“十一年前,因爲搶一個胡女,你四兒子誤殺了甘州知州的兒子,你讓當時跟着四爺的侍衛隊長去頂罪,說是會照顧那侍衛隊長的家人,並且給了一千兩銀子給他,可那侍衛隊長死後,你三兒便想強搶那侍衛隊長的妻子爲妾,逼得那妻子跳井自殺,而老將軍你,爲了幫兒子善後,將那隊長家人騙出,在荒漠之中全部殺了,一家十二口,只有一人活了下來。”
“你是……你是……”羅烈嘴脣都抽搐起來,指着他說不出話來。
“是啊,想起來了?我父親,便是那侍衛隊長,而我那最聽你話不過的祖父,便是你命令去換了羅五爺的管家。”秦桐站了起來,從上往下的看着他,脣邊笑意漸冷的道:“老將軍,你相信不相信一句話?因果循環,人是有報應的。”
“我的四兒!三兒和四兒!”羅烈撕聲叫道。
“聰明瞭,老將軍,其實我一直覺得,四爺只是從馬上摔下來而死實在是太便宜他了,可惜,我年紀小,力量有限,也做不來你這種勾結柔然人之事,能想到的,只能是讓他知道,邊塞小鎮上有個美女,只不過沒有告訴他,那個美女的丈夫,可是個高人。”
秦桐低頭看着那以前不可一世,讓他要花費絕大的力氣才能將怨恨隱藏的老人,面上笑容淡淡的道:“至於三爺,那是自作孽,老將軍,你說,你活得如此失敗,還要殘喘苟延下去嘛?”
“你說的,會帶我兩個孫子走!”羅烈驚叫道。
“我只說了,我們會留下五房的後代,至於其他的,父債子償,我可什麼都沒答應你。”微一拂袖,秦桐轉身朝門走去。
將木門打開,秦桐回頭一笑道:“老將軍,莫不是以爲你這麼大聲,外面便會有人聽見,聽見我們說的話,從而知道將軍的秘密。”
將木門完全打開,讓外面通道上的情境進入羅烈眼中,秦桐勾脣而笑。
外面的通道上,除了兩個黑衣人,再無其他身影,而本應該有人的旁邊的石牢,亦是一片空寂,什麼人都沒有。
羅烈頹然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