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把我想得太壞,我是個壞女人,但是我不會傷害他的孩子,孩子是無辜的,我這一生,沒有做錯過任何事情,包括我的決定,是因爲你們都幫我做主我才錯了一步,錯一步就錯了一生。
我最後一次祈求上蒼,讓我的兒子,和我的丈夫永遠都不要知道這個事實。
我……
原來我從來就不是少爺。
我只是個骯髒過往的產物。
冷烈的雙手已經不聽使喚地砸到了窗上,窗戶上印出一個蜘蛛網狀的碎玻璃,血跡混雜在玻璃中,能聞得到血腥味。一滴一滴,滴落在了手札上,那白色皎潔的海芋,染上了紅色的血跡,彷彿妖冶盛開着的罌粟。
雙手咯吱咯吱地發出聲響,能聽到牙齒碰撞牙齒的聲音,冷烈的眼睛裡佈滿了血絲,他無法想象,在這裡看到的這本手札上,所寫得一切,這都是假的,都是騙他的是不是?
他高貴的母親怎麼會出軌,怎麼會背叛自己的婚姻?
他的父親怎麼會對自己的妻子沒有任何一點憐愛?
他的外公眼裡除了利益難道沒有任何的感情了嗎?
他是怎麼樣一個家庭下地產物?
這些都是假的對不對,冷烈的心裡爲自己無數次狡辯,狡黠的雙眸失去了聚焦點,他百口莫辯,他強詞奪理。
活了二十七年,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活了這麼多年,他爭了這麼多年,原來這些本都不是他的東西,他有什麼資格說王美秀,他甚至覺得他連王美秀都不如,他是個陰暗之下的產物,根本不能見光,畸形的家庭背景,怎麼會是這樣的結局?
他該何去何從,冷氏集團,他前二十年的夢想,現在他根本連姓冷的資格都沒有,他該姓什麼呢?他的父親到底是誰?
現在躺在醫院的男人,他悲哀嗎?還是自作自受,他想到過他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竟然是妻子出軌的血脈,他會一氣之下一命嗚呼嗎?
落下沉重的眼皮,淚水就像是一股清泉般從高高的鼻樑骨側滑落下來,苦澀的味道瀰漫着嘴脣,拼命地咬住嘴脣,這是他第一次哭得這樣兇,他該哭?他不配。
冷烈甚至覺得自己是骯髒的,是灰暗的。
他是出軌的產物,現在的他,想到這一點,他就想吐,他根本就是個撒旦,一個魔鬼的孩子,他的血統骯髒,他該何去何從?
冷烈無法讓自己緩和過來,陽光這射進屋子裡,光芒四射,撕扯着眼睛,青筋暴起的額頭上,眉頭緊蹙,就像是兩道劍眉要靠在了一起,無法面對自己,甚至這個時候,想挖個洞鑽進去。
他是何等的驕傲,但是被這樣慘烈的事實被打得體無完膚,沒有一塊好的地方,他不配,他不配成爲冷氏集團的接班人,他不配擁有夏天晴,他不配擁有這麼多幸福。
他的母親說,要下地獄,難道他不該跟着下地獄嗎?
爲什麼,你要留下這本手札,爲什麼你要讓我知道這個事實,爲什麼你讓我覺得我好骯髒,冷烈再一次把拳砸在了玻璃窗上,玻璃碎了一地,發出了清脆的聲響,像是動聽的音樂。
樓下的張媽聽到了聲響,卻不敢言語,今天的冷烈本就是不喜歡被打擾,她也不敢多問,這樣的大家庭中,知道也裝作不知道。
拿出打火機,一縷明亮的火焰亮起來,冷烈血跡斑駁的手拿起那本手札,點燃它的角,火苗四竄,第一頁燒成了灰燼,慢慢地,白茫茫的煙在閣樓裡瀰漫開來,幾乎薰得人不停咳嗽,而冷烈卻絲毫都沒有反應。
他的身體裡神經已經抽離,就像是個木然地布娃娃,失去了靈魂一般,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一本精緻的手札,在鐵盒子裡慢慢殆盡,看不到一點的痕跡,被打破的窗戶裡,傳來一陣風,風將灰燼吹起來,黑色的灰燼就像是一種過往,灰飛煙滅,但是心裡的手札,卻是這輩子都揮灑不去了。
無法面對的時候。
逃避是最好的辦法。
“阿烈,你在幹什麼,快開門,快開門!”夏天晴不停地敲門,不停地咳嗽,本來想來叫冷烈吃飯的,哪知道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就發現白煙瀰漫出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她趕緊跑上去看看,手不停地敲門,在白霧瀰漫中,她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抽離出現實的冷烈,被大聲的敲門聲呼喚回來,聽到夏天晴在敲門,他就整理好自己的思緒,他不想讓她擔心,他不要做冷天雄,但是夏天晴也不是自己的母親,他也不要做他的親生父親,他想對夏天晴好,只對她一個人好。
他走上前去開門。然後轉身就將門關住,“怎麼了,怎麼這麼多煙?”夏天晴上前握住冷烈的手,觸碰到冷烈的手上的傷口,冷烈牙齒一緊,發出嘶的聲響。夏天晴這才發現他的手上還殘留着玻璃碎屑的傷痕。
“怎麼了,手也受傷了,我不知道今天是媽媽的忌日,我知道你不喜歡被打擾,但是我想讓你知道,媽媽不在了,還有我一直都在你的身邊!我也常常在爸爸媽媽的忌日,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哭,並不是很見不得人的事情,以後我這裡都給你靠!”夏天晴指指自己瘦弱的肩頭。
說着冷烈的頭就靠上去了:“我沒事,只是想燒掉一些沒有用的東西罷了,想起以前那麼不快樂的過往,心裡難受,只要你在,我會沒事的,天晴,你不要離開我好嗎?”他的安全感極度下降,這是他第幾次請求她,她記不得了……
“好,我一直都在,只要你不嫌我厭煩就好,走吧,我替你傷口上清理下,要是破傷風就不好了!”夏天晴拉着冷烈的手離開閣樓。
只聽到冷烈關照張媽,以後閣樓誰都不允許進去,他以後也不會進去了,讓把閣樓封閉起來,以前的夏天晴倒是覺得很好奇,現在她想沒有這個必要了,只要冷烈願意,他會告訴她的,總有一天,他會將自己所有的故事告訴夏天晴,夏天晴只是在等待這一天的到來而已。
夏天晴拉着冷烈進了房間,找出來醫藥箱,讓冷烈乖乖地坐在牀邊,自己就像是個小醫生一樣忙東忙西,執起冷烈修長滲着血的手,輕輕地拿棉籤擦拭着碘酒,在他的手上抹過,因爲碘酒的刺激,冷烈的手在她的小手中,下意識地發顫:“很痛是不是?痛就說出來,我給你呼呼好不好?”說着夏天晴拿起他的手在嘴邊輕輕吹氣。
輕盈的風帶過碘酒擦拭的傷口,有些微涼的感覺,緩解了痛楚:“以前我小的時候就很怕痛,奶奶每次都讓人看着我,我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她就會替我呼呼,她說呼呼就不痛了!”夏天晴看到他血肉模糊的手。
本來白皙修長的手指上一道道紅色的口子,她的眼淚就不禁涌上心頭,她不能哭,蘇若瑩說冷烈最不喜歡女人哭了,拿起手抹抹眼淚。
冷烈看到了她的小動作,用被擦過紅藥水的手,輕拭着她的眼淚:“我不痛的,你看我好好的,不哭了,乖”
“阿烈,你是不是很不喜歡我哭啊?我是心疼,看着你的手受傷了,好心疼,我不想哭的,就是怎麼都忍不住對不起”夏天晴覺得自己很不爭氣。她不該在他的面前流眼淚,尤其是今天,他是這麼脆弱,就像是個孩子。
冷烈將夏天晴的脖子依靠,手耷拉在她白皙的脖頸上,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脖子裡,“不哭了,我是心疼你的心疼,你這樣哭,我的心都糾結在一塊兒了,我怎麼忍心!”因爲這句話,夏天晴的淚水越加止不住,梨花帶雨般落下。
“天晴,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麼好,也不是冷家的大少爺,更不是什麼總裁,甚至就是身無分文,你會在乎嗎?會嫌棄嗎?”冷烈的眉頭緊緊靠在一起,他擔心自己的身世終有一天見光日的話,夏天晴是不是會離開,他怕自己會看到這樣的場景。
夏天晴逃離出他的擁抱,她的眼眸對望着冷烈的眼睛,那眼睛裡似乎能盛開出嬌豔的薔薇花:“我嫁給你了,就是你的一切,不管你有沒有錢,我都是你的妻子,這是我們在結婚當天就發誓的不是嗎?而現在我更加確定了這一點,我要的從來就是你這個人,而不是那些身外之物,如果說金錢,地位,是我們這段關係的敲門磚的話,並不代表我們的一生都是爲了金錢,倘若我自私一點,我寧願你不是什麼少爺,我也不是什麼大小姐,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大學生,你也是一個普通的職員,我們住着一平米的房子,幸福美滿,這就是我要的生活,一平米不代表不幸福,不是嗎?難道你後悔了嗎?”夏天晴的眼睛對着他,那麼純淨,那麼透徹,就像是把人看得徹徹底底,乾乾淨淨,好像一切污濁的事情在她的眼裡都能背淨化一般。
“不,我沒有後悔,我怕你後悔,我真的好怕!”冷烈就像是擔心失去玩具的小孩一般。
夏天晴的手撫上他的眉心:“你總是喜歡皺眉,有什麼事情都可以解決,如果你遇到了什麼問題,請你告訴我,不要讓我去猜,我承認我不是那麼聰明,不能猜透你的心思,如果你真的這麼怕的話,我立字據給你好不好啊?如果哪天你什麼都沒有了,我還可以畫畫啊,我的畫賣了之後就可以養你啦!”她的眼裡充滿着希望。
冷烈將夏天晴緊緊擁抱在懷裡:“好,這是你說的,我們來蓋章!一輩子都不會改變!”冷烈刺痛着雙手,手臂一伸,讓她臣服在他的親吻之下,這個吻熱烈卻溫柔,彷彿能甜到心頭似的,夏天晴的睫毛有些顫動,轉而化作萬般柔情似水,沒有任何激情盪漾,只有安靜的悸動與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