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烈已經離開了冷家,拿了機票,直奔機場,畢竟這是人命關天的事情,他一刻都不能耽誤,雖然是經濟艙,他坐上飛機的時候,望着窗外,凌空在天際的感覺就彷彿一切都是靜止不動地,他再一次向上天祈禱,不要讓他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都離開的身邊。
飛機劃過天際,留下了一條它獨有的軌道,就像是人生走過一般,留下了一連串地腳印。
當冷烈的飛機到達美國的時候,正好是美國的下午,冷烈一步都不敢多耽擱,就馬上前往慕容文住的那家醫院了。
究竟是誰偷了誰的夢。
誰上演了誰的故事。
當冷烈趕到病房的時候,看到的是這樣一幅場景,白色的病牀上躺着一個蒼白的身影,頭上戴着針織的帽子,可能是因爲化療,頭髮已經快沒有了,瘦骨嶙峋,都可以看得到皮包骨頭了,看得出來,她經歷過怎麼樣的病痛折磨,站在她身邊照顧着她的是一個男人,五十歲上下,戴着黑框眼鏡,像是個教授的模樣,以前聽母親提過,姨媽的丈夫是個考古的教授,就是姨媽的老師,姨媽就是個考古愛好者。
“你是……”那個考古教授,所謂的姨夫沒有見過冷烈,對匆匆而來的青年,鬍子邋遢,帶着的行李也扔在了地上。
冷烈上前去走到病牀前面,他認得,她的容貌雖然已經蒼白得沒有任何的血絲,連紅色的櫻脣都失去了顏色,在白色的病牀上,她彷彿與病牀融爲一體了。
“姨媽,姨媽……”冷烈想喚醒沉睡中的慕容文,慕容文紋絲不動地躺着,男人走到病牀前面,湊到她的耳邊:“阿文,阿文,是阿烈,你的阿烈來看你了,醒來看看他!”
這時候女人彷彿聽到了一般,極力地舒展來自己的眼睛,眼睛不住打轉在尋找冷烈的身影,冷烈彎下腰來看着病牀上的女人:“小烈,小烈,你不是小烈,小烈還小,小烈還坐在我的腿上,聽我唱歌呢!”病牀上女人蒼白無力地說着,但是眼神裡盡是溫柔萬分。
“阿文,你忘記了,你的小烈長大了,我們都老了,他哪裡還是小孩啊?”男人勉強扯出一絲的苦笑。
wWW ⊕ⓣⓣⓚⓐⓝ ⊕co “對哦,你看我,真的老了,老到都忘記我的小烈已經長大了!”雖然是受着病痛的折磨,但是她的眼中都帶着笑容,極力地帶着笑容,伸手要握起冷烈的手,冷烈將手握住慕容文瘦小的手指。
“姨媽,我是小烈,怎麼病了也不早告訴我,是我不好,我該早點來看您,要是媽媽知道你這樣,我都不來看你,肯定是要怪我!”冷烈的淚水已經掉落下來,看着病入膏肓的姨媽,想想當年那個風華正茂的姨媽,不免感傷起來。
“小烈,我的小烈,姨媽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姨媽很高興,在臨終前還能見你一面,這麼多年,姨媽一直都很想念你!”看着冷烈的時候,慕容文的淚水就止不住往下流了,冷烈將她眼角的淚水拂去。
“姨媽會好起來了,小烈都陪着姨媽度過這個難關!”冷烈看着這個脆弱的女人,不知道爲什麼心裡的痛楚倍增。
“景天,你看,我們小烈對我多好,我也沒有任何遺憾了!”慕容文另一隻手伸過去握住丈夫的手。
“是啊,阿文,是姐姐把阿烈教導的這樣優秀,我們也放心了!”何景天就是這個男人,慕容文的合法丈夫。
“小烈,姨媽必須要告訴你一個故事,一個關於你媽媽和我的故事,你也長大了,姨媽怕自己不說,真的要帶進棺材裡去了!”慕容文的手指撫上冷烈的臉頰勾勒出冷烈的眉眼。
“小烈,你越來越像你爸爸了,小烈,那是一個很久遠很久遠的故事了,我怕我自己都快要忘記了,我姐姐,你媽媽,她是我們慕容家的掌上明珠,從小她就是個高傲的公主,我們雖是一母同胞,但是姐姐和我不一樣,她從小驕傲,但是驕傲如她,她雖然被爸爸都安排,但是她有自己想法,不像是我,我總是默默無聞,唯一做過最出軌的事情就是和景天在一起,還有了個孩子,那個孩子在我們結婚就有了,可是景天不知道,我也不想讓他知道,所以我偷偷生下了這個孩子,而那時候姐姐也剛好懷孩子,我們說好了要一起生孩子,慕容家都希望姐姐生一個男孩,這樣在冷家,姐姐的地位才更穩定,而我從來都不期望自己的孩子能爲自己帶來任何利益,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姐姐生產的醫院就是我生產的醫院,我不知道她爲什麼要提前選擇剖腹產,姐夫也不在身邊,那天我也是偶然知道她要生產了,但是可惜的是,姐姐的孩子,生出來就夭折了,是個女兒,姐姐一個人躺在了產房裡,沒有任何人在,麻藥還沒有過去,我知道這個孩子對於姐姐來說是多麼重要,而我自己也是自私的,我的孩子沒有爸爸,我的孩子見不到天日,姐姐需要一個兒子,我又怕她知道了事實傷心,我就狠心將我的兒子抱給了姐姐,姐姐一直以爲她是生了兒子,我還記得我看到她從麻藥裡醒來問我的第一句話就是:是不是兒子,當她聽到是兒子的時候,她的一顆心才安定下來,但是她永遠都不知道了,她的兒子其實是我的兒子!”慕容文靜靜地講完了這個關於他們之間的故事,而冷烈的手一點一點的落下。
他該笑嗎?還是該哭?他到底是怎麼樣一個人,他活着的世界裡,都是虛假,身世兜兜轉轉還是假的,到底什麼纔是真的。
“爲什麼?爲什麼你們當初都只是爲了自己着想,你們都不會想想我嗎?想想我願不願意去這樣做,你們就決定了我的人生,你們覺得自己很偉大嗎?偉大到能改寫別人的人生!”這個時候冷烈已經無法承受住自己激動的情緒,三年前,告訴他,他並非冷天雄的兒子,現在又告訴他,他叫了三十多年的父母,根本就不是他的父母,都把他當做一個遊戲嗎?
“小烈,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當初都是我的私心,我想你跟着我會吃苦,爸爸因爲我懷了孩子,不承認我,姐姐和我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馳,我只希望你幸福,看着你一天天長大,姐姐對你的寵愛有加,我看到你們一家人是幸福,所以才一直都沒有,也不敢說出來這個秘密,現在我就要走了,我就要去見姐姐了,我想如果我再不說出來,我就沒有機會了,景天,小烈是我們的孩子,這是當初我爲你懷的孩子,我甚至都沒有告訴景天,我只是說孩子流掉了,以爲這樣就可以過一生,後來我和景天都沒有要孩子,景天沒有怪我,但是我希望我走之後,他身邊有個人照顧,小烈,千萬個對不起,就都怪我吧!你一直都是個好孩子!”她的面容裡帶着淚水,說起話來氣喘吁吁,已經支撐不住了。
“阿烈,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這個事情,我不知道阿文爲什麼執意要你過來見最後一面,如果要怪都怪我,當初弄不清楚,這個教授卻自己的問題都解決不了,我以爲我的考古研究纔是最重要的,後來才知道阿文才是最重要的,當我知道我的孩子沒有的時候,我也偷偷哭了好幾個晚上,我不要求你承認我這個父親,但是阿文,這麼多年,她一直都記掛着你,我不知道原來你是我們的兒子!”何景天在一邊將慕容文抱在懷裡,相依偎着,就像是兩個孤獨無助的人,彼此纔是依託。
冷烈背過身去,淚水瀰漫,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樣接受這個事實,突然想笑,笑自己以爲自己很強,自己可以冷漠無情,但是他不過是這些恩怨裡任人擺佈的玩偶,都說無法選擇自己的父母,在他的身上無疑是淋漓盡致的體現了,當他知道親生父母到底是誰的時候,他的母親就要離開他了。
“小烈,求求你不要怪我,怪我這個狠心的母親,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你接受不了這樣突然的身世,我不要求你原諒我這個母親,求你把我還是當做你的姨媽,陪我這個將死之人好好說說話好嗎?”慕容文的眼睛裡還有着一絲的期望。
“你知道你現在弄成這樣,都是你自己的錯,我不會認你,我不是你的兒子,我是冷烈,我是冷天雄的兒子,你要麼就好好的,好好的看着我活下去,要不然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冷烈轉過身去,這屋子裡的三個人已經完全是個淚人似的。冷烈也無盡地哭泣,臉上的神經都牽動着。
“小烈,小烈,我的小烈,我是看不到了,我快不行了,我撐着最後一口氣就是爲了看你,爲了看看你好不好?現在看到你很好,我也就放心了,放心地去了,景天以後你要好好照顧你自己,我要比你先走了,這樣我就不會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了!”在何景天的懷裡,慕容文強撐着最後的一點點笑容。
“你說什麼傻話,你看看,阿烈都回到你身邊了,你會好起來的,你難道要讓我承受失去你的痛苦嗎?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怎麼能沒有了你!”何景天緊緊地抱住慕容文,彷彿如果放手了就會失去她一樣。
“你還有小烈,小烈很像你,他的眼睛和你的一樣明亮,這是我在第一堂你的課堂上我看到你的眼睛,是那樣狡黠,我喜歡你,就是因爲你那雙眼睛,小烈有你一樣的眼睛,他的臉上長得像我們慕容家,姐姐一直說,他的臉是上帝賜給我們慕容家,有着我們慕容家獨有的特色,姐姐沒有白教小烈,姐姐把小烈教的很好,我該去謝謝姐姐了,景天,我好累啊,我想睡了,我想就這樣睡去!”慕容文打着哈欠。
最美麗的夕陽,
就是和你一起看的最後一眼。
這一眼便是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