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醫師說着,下面就開始做起來,冷烈也將夏天晴的小腿放平,“小腿自然放平之後,用手指在小腿肚上,以螺旋狀進行按摩,這樣會減輕準媽媽水腫情況,同時也會讓抽筋現象減少!”
冷烈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看到這些準爸爸都開心樂意着做着,他也是,這時候他頓時明白了生命的奇蹟的感覺,他覺得這時候,他們三個人的心是連在一起的,是一家人。
“這樣舒服嗎?”冷烈螺旋狀的手勢,在夏天晴的小腿肚上劃過,略顯粗糙的手指劃過腿肚,暖暖的,疏落了經脈。
這一個下午的媽媽教室,夏天晴還沉浸在這樣的幸福底下,連冷烈都覺得他是一個合格的準爸爸,他已經準備好做爸爸的感覺,當張醫師誇他說是個合格的準爸爸的時候,他的心裡比競標了還高興。
可這都只是一個夢而已不是嗎?
世間最悲傷的故事,不是孔雀東南飛,而是一覺醒來,物是人非。
世間最悲哀的詩句,不是生死兩茫茫,而是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同樣的夜晚,他再也不能躊躇不定了,端着牛奶,在書房裡,拿起又放下,拿起又放下,蘇若瑩大咧咧地走進書房來,因爲她早就瞥見冷烈端着牛奶進了書房,卻遲遲都沒有出來。
“我替你吧,既然你那麼猶豫不定!”蘇若瑩拿起桌子上的藥,就要往牛奶裡倒,冷烈拉着了她的手:“你這是在逃避什麼?你以爲你自己現在的不忍心,你就是對的嗎?結局還不是一樣,長痛不如短痛,這樣簡單的道理你不會不明白吧?”
“你不是我,你不明白!”冷烈一個用勁,蘇若瑩一個趔趄被推到了一邊。
“我知道,這畢竟是你的小孩,你不忍心,所以讓我來幫你,幫你解決,所有的不該做的事情,都由我代勞,這樣會讓你的罪惡感減少一點嗎?”蘇若瑩拿起那杯牛奶,看着純淨的牛奶裡,即將要加上藥,那麼牛奶還純淨嗎?
“我自己來,既然是我自己的選擇,也不能由別人來代勞!”冷烈終於拿起了米非司酮,將白色的粉末倒入熱牛奶之中,牛奶的氤氳之氣將白色的粉末融化在牛奶裡。一點都看不到藥的分子,分子已經被分解。
看不到,就不存在了嗎?
“這些都是對的事情,你不必自責了,孩子以後還會有的麼,我知道你也喜歡小孩!”蘇若瑩安慰着冷烈,這輩子,冷烈都不會再有孩子了,他不會再和別人生孩子了。
冷烈步履沉重地走出了書房,來到臥室,蘇若瑩穿着米白色的睡裙,坐在牀頭看着詩集,因爲不能畫畫,她常常翻閱泰戈爾的《飛鳥集》,他知道她喜歡,“你牛奶倒來了啊?還以爲你去哪裡了?怎麼磨嘰了這麼久啊?”夏天晴放下詩集,伸手要拿冷烈手中的牛奶。
冷烈潛意識裡將牛奶杯子一縮,他不敢,他不敢給她:“怎麼啦?把牛奶給我吧,我喜歡喝熱牛奶!”夏天晴看到他反常的行爲,再次問他拿牛奶。
牛奶遞出去的那刻,冷烈就已經想要奪過來,但是理性讓他不能這麼做,看到純白的牛奶,一點點消逝在玻璃杯中,而此刻藥已經在她的肚子裡,這是夏天晴第一個晚上喝了冷烈爲她準備的牛奶,沒有任何異樣,就如同蘇若瑩說的一樣,沒有發生任何事。
而冷烈的背脊卻冷汗滲出來,好冷,好冷,他害怕這樣的冷寂,讓人冷地喘不過氣來。
這是冷烈給夏天晴吃藥的第一個晚上,冷烈徹夜難眠。
當第二個夜晚來臨的時候,夏天晴毫無顧忌地喝下牛奶的時候,冷烈的心在發顫。
他躺在夏天晴的身邊睡下的時候,眼睛一閉上,無盡的黑夜籠罩在他的眼前,他看不清眼前的是什麼?是小孩的啼哭聲,是悲涼的哭泣聲,交錯在眼前,迷濛的眼前就像是掉進了一個深淵裡,一個杳無聲跡的無底洞,伸手不見五指。
爲什麼不要我,爸爸,你爲什麼不要我,爲什麼爲什麼……
聲音在山底回想,回想在深淵裡,聽得到深淵裡迴盪的空曠無際的迴音,一種智能的聲音在離他越來越遠,他想伸手觸摸眼前的場景,但是一個回聲,自己就一直往下掉,掉落進更遠的山谷裡,場景清晰地掃過眼前。
一聲聲稚嫩的叫聲,深淵裡黑暗裡,一個小女孩穿着白色的紗裙,在越來越遠地離開,夢境裡,他不停地呼喊,不停地追尋,卻徒勞無功,是他的錯,是他不要心兒的,那是他心愛的心兒,他怎麼能不要她呢?
“心兒,心兒……”從夢境中坐起來,夏天晴被他的聲響吵醒,“阿烈,你怎麼了?”
“天晴,你睡吧,我沒事!”冷烈將夏天晴扶着躺下,發現自己的家居服上,背後都是汗跡斑駁,這就是報應嗎?他不斷地被這些夢靨折磨着,想着想着,心不住地抽痛着,這輩子從沒有如此痛楚過。
冷烈無助地想要依靠,而此刻這裡就剩下他一個人,孤立無援,無法依託着。定定地坐在牀頭,明明是夏天,他扯過被子,發現自己的心好冷,他就是這樣冷漠地殺死自己的孩子,他是該揹着這個罪惡一輩子。
心兒,心兒……默默在心裡念着孩子的名字,一遍又重複着一遍。
第三個晚上,冷烈再一次狠下心來,當牛奶每一次送到她的面前的時候,心裡就像是千絲萬縷的思慮纏着他,難以自拔的痛苦,但是又不得不這樣做。
離最後一次用藥越來越近,他放藥的手越發顫抖着,完成這件事,越來越困難,要說服心裡的那些感情真的越來越困難。
第四個晚上還是如此,就剩下最後一個晚上了。過了下一個晚上,心兒就要離開他們了,心兒就要去天堂了,“心兒,要等下輩子,你再來找我們,爸爸會先去找到你!我的心兒!”冷烈的心裡無數次的念想。
如果時光可以忘記過往。
那麼請釀出一杯時光,讓憂傷都成爲過往。
冷烈的細心照料,讓夏天晴沉浸在這樣溫暖的午後,她不再彷徨,不再膽怯,不在乎那麼多世界以外的人或者是環境,包括蘇若瑩,現在的她,可以孰若無睹地和她對面照着過,但是卻了無聲息,不過說來也奇怪,平常牙尖嘴利的蘇若瑩,也像是夏天晴的心情一樣,平靜了起來,莫名其妙地開始不爭奪,難道她已經放棄了戰爭,但是卻沒有離開戰場。
坐在臥室的貴妃榻上上,八月的陽光還是火辣辣地透過窗戶,但是今天的卻是一陣來得快去得也快的雷陣雨將悶熱打散,雷陣雨過後,天際出現了七彩的彩虹,美麗的虹架在了天空之中,每一種顏色都代表着一個夢,一個屬於自己的夢。
望着窗外的美麗的虹,時光安靜了下來,突然臥室的門被敲響了,夏天晴低低地應了一聲,然後聽到蹬蹬蹬的高跟鞋聲音,她纔回頭,怎麼是蘇若瑩。
這是蘇若瑩第一次踏進冷烈與夏天晴的臥室,臥室一如她心中構想的一般,是符合冷烈風格的臥室,沒有色彩斑斕的裝飾,也無任何溫馨與浪漫,這就是這個男人最大的特點,霸道陰冷是他的專利,連臥室都如出一轍。
“蘇小姐,有何貴幹?”夏天晴挑起眼眸望着來人,現在的她是異常的平靜,以往她還願意和她爭吵兩句,現在覺得沒有任何的必要了,既然她選擇留下,那麼讓她留下,看他們怎麼幸福下去。
“夏小姐,你對我總是那麼多得敵意,我們是愛上了同一個男人,我們應該身上都有相同點,起碼愛上了烈就是其中一個,烈的風格就是這樣,喜歡暗色調,從來不喜歡暖色調,裝潢也是,他說過,以後我和他的家要交給我來打造!”蘇若瑩的笑總是喜歡似有如無地挑起後,然後蔓延到了嘴角,讓人一點一點滲入進去她的笑容。
“蘇小姐,說的都對,但是既然蘇小姐還是認識到我和冷烈是夫妻的事實,那麼就不該出現在這個地方,我知道冷烈前面時間找你過來,也不過是來氣氣我不是嗎?”夏天晴還是旁若無人地依靠着貴妃榻上,優雅的姿態,手裡放下來《飛鳥集》。
蘇若瑩走近了,看到她在看飛鳥集,“原來你喜歡看飛鳥集,就像是飛鳥和魚一樣,不是一樣的人註定不能在一起,你該明白這麼淺顯的道理?你和烈就是這樣南轅北轍的兩個人,他的世界,需要的是我這樣的女人,你對他來說除了孃家有錢之外,一無是處,曾經你或許是他的全世界,但是當更大的利益出現的時候,你就不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我早就說過,我和冷烈的生活不需要你過來插手,也用不着你來過問,我現在是你過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我們老死不相往來,如果你認清楚這點的話,就不會呆在這裡了!”夏天晴的話語沒有哽咽,沒有波瀾起伏,異常地平靜。
“那你就不想知道,爲什麼冷烈夜夜噩夢連連,而你與他親暱關係怎麼會變得有那麼多生硬,你知不知道?”蘇若瑩就是明白夏天晴的那些軟肋與痛楚,她就從那些地方下手。
夏天晴明白蘇若瑩所說的,雖然說他們之間和好如初,但是他們之間缺少了很多以往的互動,而的確這兩天他每日都被噩夢折磨。“你到底想說什麼?”
“想提醒你,男人就是男人,男人如果不喜歡,你做的再好都徒勞,就像是男人不想要孩子,女人拼了命保護也沒有用,這就是男人,你懂了嗎?”蘇若瑩習慣性雙手環臂,這個細微的動作是她習慣於抵禦別人常常表現出來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