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管家來通報的時候,白雨馨正閉着眼睛沉迷於淡雅花香之間。
只有與大自然零距離接觸時,她的心境才能恢復到最平靜,最詳和的狀態。
倘若有一天,有人問她最理想的生活狀態是什麼,她一定會說:“在一座不爲人知的孤島,不用繁華,種菜養花,與愛人一起平淡生活。”
睜開眼睛,轉身,困惑的看了看女管家,試探的問道:“阿姨,你剛纔說什麼?對不起,我沒聽到。”
剛纔她走神了,卻好象聽到穆亦城要回來了?是產生幻聽了嗎?
“小姐,少主殿下吩咐,他下午會回來。”
回來?他真的要回來了?在消失了那麼久之後。
原本以爲會再無波瀾的心,現在卻因爲他要回來的消息而驚起了千層浪。
白雨馨無法控制雀躍的心情,像一個獲得了救贖的女子,用力的一點頭,展顏說道:“阿姨,我知道了,謝謝。”
輕快的腳步邁開,她朝主屋的方向奔跑。
可是才起跑,猛地想起了什麼,又及時頓住了腳步。
是的,美儀老師一而再再而三的強調女子要端莊,不可以撩起裙襬放肆奔跑,那是沒教養的表現。
嗯,斂起太過燦爛的笑容,她發誓從現在起,要做一個百分百的完美女子。只求能停留在某個人的心中。
穿過諾大的客廳,走入廚房,疏離的微微向廚娘和管家點了點頭,然後打開冰箱,開始尋找可用的食材。
“少主殿下要回來,小姐想親自做菜?”女管家開口問。
“是的。”她能爲他做的不多,但會盡力做好。
白雨馨將冰箱裡的食材幾乎全拿了出來,態度很認真。
“小姐想做什麼菜?”女管家關心的問,她知道白雨馨這段時間加強了烹飪方面的學習,但還是有些擔心她做不好,惹來少主殿下不高興。
白雨馨看了看手邊豐富的食材,呃,有新鮮的全雞,蝦仁,排骨,還有幾樣不錯的蔬菜。正好可以做個營養套餐。
略一思考,將菜在腦海裡組合了好幾次之後,她回答女管家的話:“我想做糖醋排骨,香辣雞丁,翠鬆蝦仁和幾道家常小菜。”
她相信冰箱裡放的,一定就都是穆亦城所愛吃的。
果然,女管家放鬆了語氣,和善的問道:“那小姐要不要幫忙?”
白雨馨輕輕搖了搖頭:“不用了。”
洗手做羹湯,她想親自爲他做晚餐。
“好吧,我和廚師就在外面,小姐有任何需要就喚我們一聲。”女管家說完,和廚師一起退了出去。
拿起青菜在水龍頭下清洗的時候,白雨馨就想起了她在坑坑窪窪的水池邊洗菜的歲月。
那時候,她還小,飯菜也做得不怎麼好,但她若不做,養父養母是決然不會做的,手上通常不會有任何的零花錢,不做飯,就意味着餓肚子。
那時候,她一邊洗菜,一邊看着同齡的小朋友們在院子裡嬉笑玩耍,那樣純真爽朗的笑聲,令她的脣角也會不自覺的跟着一起上揚,好羨慕。
可是等到笑容逐漸淡漠,等到年齡逐漸長大,她也沒有一次加入過那些玩耍的同齡人行列。
生活與學習的雙重擔子壓在她少女纖細的雙肩上,演練成一種早熟且倔強堅強的特質。
但是,無論怎樣,她現在只想感恩,上蒼將她送到了穆亦城這樣優異完美的男子身邊。
白雨馨強打起精神來,努力說服自己:“別想了,一定要學會滿足。是自己現在還不夠好,還沒有到足矣匹配他的程度,一定要更加認真的學習。”
穆亦城和南宮影是一起回來的,但一進門,南宮影就已影向了暗處。在他轉身的瞬間,沒人看見他落寞的表情。
而穆亦城則看到了白雨馨圍着圍裙,一副家居的賢妻模樣。
她將手洗淨,接過他的西裝外套,用眼神示意他在餐桌前坐好。
呵,終究是冷情寡言的男子,她能看出他眉目間的疲憊。
好在,穆亦城雖然沒誇一句白雨馨的飯菜做得好吃,卻用行動做了最好的證明。他以優雅的貴族姿勢將大部分飯菜吃得一點不剩。
白雨馨笑了,這一刻她又在心裡做了一個非常重要也非常困難的決定:不用再說很多話來求證一些什麼,她要學會從他的一個小動作小眼神,就弄懂他所有的心意。
*
晚飯過後。
穆亦城起身前往書房,幾乎不用他多說,白雨馨已沏了一杯上好的龍井清茶送了過去。
飯後喝一杯清茶是他的習慣之一,她一直記得很清楚。
兩個人之間一時很安靜。
穆亦城在自動軟體滑椅上坐定,手中拿起未批閱的文件,逐一認真看起來。
他確實很忙,義父去世後,他大力改革暗夜門的內部事務,有人贊成他,有人反對他,他必須在短時間內爲新決策做出相應的效果。
送完茶水,白雨馨沒有了留下來的理由,正準備退出去
“過來,坐到我身邊來。”穆亦城並沒有擡頭,卻開了口,阻止她離開。
白雨馨於是乖巧的走到他身邊,因爲並沒有多餘的椅子,她認命的坐在了地毯上,頭頂着膝蓋,雙手交握,那是一個很孤單的姿勢。
她不出聲,不想打擾到他。
可是埋首於文件中的穆亦城卻輕皺了一下眉頭,然後放下了文件,低頭看了看身旁的女子。
這幾個月的忙碌,讓他幾乎忘了她。
但回來後見到她的第一眼,吃到她做的第一口飯菜,他的心情是異常愉悅的,從未有過的安寧。很有家的味道。他想,他很高興再次見到這個小女人,他的女人。
兩手同時出擊,動作是迅速且輕柔的,他將她從地毯上拉起來,橫抱到他的腿上,將頭埋進她外露的頸項處,汲取她的芳香,順便低喃了一句:“坐地上不好。”
那暗啞的聲音聽得她一驚,不由自主的環住他的腰身,輕輕回問道:“你很累?”
“嗯。別動。別說話。”光只這樣摟着她,他的身體就有了反應。看樣子一段時間沒見,他的身體最誠實,很懷念也很貪戀她女子的柔軟和溫暖。
穆亦城並沒有更出格的動作。
書房的世界一時是靜謐安寧且祥和的。
他的手伸出去,撫上白雨馨的頭髮。
觸感如絲般細滑,如綢緞般柔軟,他喜歡她的長髮,非常喜歡。
如果真正盤算起來,他喜歡她的地方有很多。喜歡她的溫順,有時候的倔強,有時候嬌憨,喜歡她插花的手藝,精湛的廚藝和茶道,聽說最近她的大提琴和鋼琴也學得不錯。
嗯,好象只是隨口數數,他就能數出好多喜歡她的地方。更嚴重的是,不回這棟別墅還好,回了,就越來越不想離開,就越來越有心將她永遠禁錮在此。
不過,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將這種喜歡剋制住,絕對不能逾越自己當初所定下的底線。
“你的頭髮好象又長了些。”他輕輕的說。
“你上次說讓我以後別剪頭髮,所以”她願意保留所有他喜歡的東西。
穆亦城魅惑的笑了,用單手打印了一份簡單的文件。
說簡單,亦不簡單。是一份終生契約。有點跟教堂那種結婚儀式時神父所說的話一樣,大抵是永不背叛,永不離棄的意思。只是關係非夫妻,而是情人。
他緘默不語的遞給了白雨馨,給她一支筆,意圖很明顯。
白雨馨朝他恬然微笑,沒有絲毫猶豫的簽下了名字,並在穆亦城意料之外、反應之外的時候咬破了手指,蓋上了血印。
穆亦城看着她相當於自虐的舉動,皺了皺眉,略微心疼的將她的手指放進嘴裡吸吮。這樣一種親密的小舉動,在剎那間如電流擊過,傳遍白雨馨全身。
“傻瓜。”這是當晚穆亦城說過的最後一句話,那話音裡有着莫明的心安與疼惜。
白雨馨像只貓咪,蜷縮在穆亦城的懷裡,什麼事情也不做,只感受着他的另一隻手在她的發間滑動。
時間靜好,永遠這樣該多好啊。
嘆息,很輕,輕得不讓看文件的他發覺。
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恍惚之中有一雙溫暖修長而有力的手臂抱着她回了臥室。
深夜時背心微涼,她沉睡中本能的朝溫暖靠近,似乎又安然的躺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好象還有零碎而炙熱的吻落在她的脣上,頸項上,甚至平坦的小腹上。
“唔。”意識是那樣的不清晰,又是那麼的美好。
真好,是濃重的幸福味道,好想永遠別醒多好。
*
一早醒來的時候,穆亦城果然又不在了。
就好象他從來沒有回來過,彷彿所有美好的感覺都只是一場夢。
匆匆的洗漱過後,換上了一身淡色的裙裝,提着長長的裙襬,不再顧及任何的禮儀姿態,不穿高跟鞋,她赤着腳踝在整棟別墅裡奔跑。
沒有。整個樓上沒有穆亦城回來後留下的痕跡。
沒有。整個一樓也沒有看到絲毫他的俊逸身影。
白雨馨那雙大眼睛裡盛滿了陌生的惶恐,誰來告訴她,昨天那一場寧靜的溫存不是夢境。
不管了,什麼也不顧了,她依然赤着腳朝花園裡奔跑。
沒有,沒有……沒有,什麼,也沒有。
連龐大的車庫裡都沒有發現穆亦城的車。
他走了,又走了,或者他根本沒有回來過?
那樣飄渺而又動聽的旋律就是這時候自天空上方響起的。
白雨馨心跳如雷鼓的擡起頭,眼裡盛滿了驚喜,她相信能在這樣清涼的早晨帶來這樣美妙的音律之人必定只有穆亦城了!
呵呵,他真的回來過!他真的吃了她做的好多菜!他真的摟着她一起在書房工作,然後又抱着她回房,他們同枕而眠,夜裡溫暖的懷抱真的是他!這一切不是因爲太過思念而引發的夢境!
然而,她目光裡的光亮以及那脣角綻放的璀璨笑容卻在見到樹梢上的那道人影之後,因爲錯愕而瞬間凝固住。
樹梢之上的男子在綠葉簇擁之間,膚色更加健康白皙,雪白的高貴襯衫打底,一件光亮正統的黑色燕尾服,襯得他整個人恍若衝破黑暗而直達雲霄之上的光明王子。
他的脣齒之間輕輕含着一枚鮮嫩的綠葉,方纔美妙的旋律便是從那裡發出來的。
白雨馨擡頭與樹梢上的他搖搖相望,彷彿在他周身看到了琉璃溫潤的透明光華。
可是,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美好的一個人,不是穆亦城,而是南宮影。
呵,她是穆亦城的情婦。
然,他卻是穆亦城的保鏢和至交好友。
偶有風吹過,吹起她素色的裙襬,也吹起他額前墨黑色的碎髮,似最不該有牽扯的兩個人就這樣有了微妙的關聯。
綠葉的紛繁間,他自樹梢之上翩然躍下來。
隨着他灑脫的動作,浮空中飄下幾片落葉,有一片調皮的停駐在她長長的秀髮之上,她卻渾然未覺。
在看清是南宮影的那一瞬間,白雨馨眼裡的失落是那麼明顯。
她傻傻的站在原地,忘了離開,亦忘了繼續去尋找心底某個人的身影。彷彿那失落的情緒已暫時佔據了她所有的感官意識。
因此,當南宮影優雅的在她面前站定,輕輕擡起一隻手朝她白皙的臉龐方向伸過去的時候,她才後知後覺的驚醒過來。
上次兩個人太過親近的事情以及事後穆亦城隱忍的怒氣在她腦海裡迅速回放,她慌亂的退後一大步,驚恐且戒備的問道:“你想幹什麼?”
那防備的眼神,讓人很受傷。
南宮影伸出的手就那樣在半空中僵硬了一下,遂而溢出一抹溫潤而孤寂的笑容,深邃的眼眸裡波光瀲灩看不清情緒,他復而繼續之前的動作。
可能是因爲他的動作太過輕柔,也可能是因爲他之前那抹笑容太過落寞,白雨馨這次只是怔怔的望着他,沒有躲開。
南宮影將她頭上的落葉取下來,微微眯起黑隕石般的大眼睛,擡頭看着淡藍的天空說道:“丫頭,你防備任何人,也無須防備我。我永遠不可能傷害你。”
他說完這句話,世界是靜默的,白雨馨呆愣在原地,內心有些愧疚,卻不知如何反應。她知道她剛纔誤會他了,她以爲……以爲他又要像上次一樣堂而皇之的吻她了。可是,他只是好心,想要幫她取下頭上的落葉而已。唉,她又一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白雨馨覺得南宮影說完這句話就會負氣的走掉,哪知溫潤如水的男子卻又微微低下了頭,再擡頭與她平視時卻閉上了眼睛,彷彿非常艱難的,他又說了一句在當時的白雨馨看來很莫名其妙的話:“丫頭,如果不想我繼續涉足你的世界,又或者想正確的遏止住我走向你的腳步,那麼以後不要再穿着淡藍色的衣裙出現在我面前。”那話音裡幾乎有着淡淡的哀求,那是無法自控之後纔會有的表現,只是白雨馨沒有發覺。
呃?白雨馨錯愕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沒什麼地方不妥啊。
難道她穿淡藍色的衣裙礙到他的眼睛了。
白雨馨再次低頭仔細查看自己的衣裙可有不妥的地方。
又或者說她實在很擔心之前胡亂奔跑,裙子有沒有什麼地方不小心弄破了,而她自己卻不知道?
她那樣無辜而又可愛的表情讓南宮影的眼神放得輕柔。
是的,他不該怪她的。要怪只能怪他管不住自己的心。
“丫頭,別找了,你的衣裙沒有任何問題。”非但沒有問題,還淡雅出塵得讓人移不開眼睛。他在心裡輕輕嘆息一聲,上天真會開玩笑,再次相遇時,卻讓他們彼此擁有如此尷尬的身份。
她竟是好友的女人。
“可是爲什麼你會說別再穿這身衣服?呃,如果裙子沒破,是不是代表穿在我身上很難看,難看到已經讓你忍無可忍的程度,所以你纔會提那樣的要求。對不起,影響了你的視覺,我今早急着下樓,隨便選的衣服。可能它很好看,卻不適合我。”
因爲之前取落葉的小誤會,爲減輕自己的內疚,白雨馨打破常規,說了很多話,試圖爲南宮影的古怪要求找到合適的理由。
似乎不太想繼續在淡藍色衣裙這件事情上透露太多,那是他自己一個人珍藏起來的美好記憶,她若不記得,他就絕對不會主動提起。
所以,南宮影兀自轉移了話題。他裝作無意的看了一眼她光裸的赤腳,然後貌似很隨意的問道:“急着下樓急到連鞋都忘了穿?這麼急,爲了什麼?”
“爲了……不爲什麼。”白雨馨低下頭,先前的失落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語氣裡。
將雙手都插進燕尾服的西褲口袋裡,南宮影轉身,走近剛纔那顆大樹,悠閒的靠在了那顆粗壯的樹背上,聲音裡卻沒有絲毫的清閒之意,話語間不由自主的透露着關心:“丫頭,你在難過。”不用想,他也知道是爲了誰。
白雨馨因他的話擡頭,她看着他。好奇怪,她可以和所有的僕人保持距離,冷淡疏遠,不說一句話,卻惟獨對他不行。
這個人身上有一種已經超越了乾淨的特別舒服清爽的氣質,總讓人不經意的就想親近。
那樣親切的熟悉感,彷彿他們早就認識了一般。
可是,記憶裡她和他並不認識啊。若認識,對於這樣一個溫潤俊朗的男子,她應該過目不忘纔對啊。
就像現在,他穿着那樣正式的燕尾服,似要出席什麼重要的場合,她就能立刻聯想起他之前一直穿緊身夜行衣時英氣果敢的樣子。
這樣印象深刻的人,倘若以前就見過,怎會忘記?
他現在就那樣隨意的靠在樹幹上,動作那樣隨意而灑脫,她竟覺得他是無比干淨美好的,令那些粗壯的有生命力的樹幹和綠葉都全部成了他的點綴。
這樣乾淨美好的人,倘若真的見過,怎能忘記。
“丫頭,你真的在難過。”見她又開始陷入沉思,南宮影將之前的話又問了一遍。
白雨馨卻是久久不答,彷彿真的陷入了什麼亢長的回憶裡出不來。
無奈的嘆息一聲,南宮影起身朝車庫的方向走,終究不忍心她繼續失落,耐心的邊走邊解釋:“亦城今天很早就出去了,你不用再找。下次不管再急着找一個人,也要記得先穿好鞋。否則花園裡這麼多樹枝,你劃傷了腳怎麼辦?回屋的時候記得走慢些啊。我也要去參加一個宴會的策劃活動了,好幾天不會回來,丫頭你要照顧好自己。”
是那樣熟埝的滿懷關切的語氣,彷彿他們真的早就認識了一般。
話到最後,南宮影俊朗的身影已漸行漸遠,以至於最後那句:“丫頭,如果哪天真的受傷了,記得可以來找我。”並沒有落入白雨馨的耳中。
暗夜門總部。
距離暗夜門老盟主南宮烈去世整整半年,南宮英漸漸從喪父的悲傷中恢復過來。
穆亦城很高興她又能說會笑,重返學校唸書了。
而他自己的工作也慢慢走上正軌。那些原本反對他的兄弟,在看到他領導出的優異成績之後,也開始漸漸認同他,最艱辛的一關總算是闖過了。
穆亦城對眼前的一切感到滿足,如果真還有什麼心事,那便是他的義妹穆亦藍惜了。他期待和妹妹的團聚,好彌補這些年她所受的苦。
還有三年半。
三年半後,在他和英英的婚禮上,穆亦藍惜就會出現。這是義父答應過他的事情,他現在完全相信義父是個遵守諾言的正人君子。
“少主,南宮小姐來了。”對講機裡傳來聲音。
“請她進來。”
門打開,南宮英穿着一身最新潮的皮革女裝,像個黑暗勢力裡的女戰士,她親暱的跳坐到穆亦城的腿上,雙手環住他的脖子,額頭抵着他的額頭。
這份舉動,穆亦城似乎早已習以爲常,小時候起南宮英就喜歡這樣黏她,而他也很疼她,非常疼惜,對他而言,她是家人。
“怎麼有空來找我?”穆亦城捏捏南宮英的小鼻子。
“我煩着呢,殺人的心都有了。”抓了抓長長的卷頭,南宮英可愛地嘟起嘴巴。
“英英煩什麼?”
“我們化學老師經常找我麻煩,我費盡心血寫的報告,你知道他給我幾分嗎?”
穆亦城抿脣笑:“說說看,給了我們聰明的英英多少分?”
“五十九點零五分!天啊!我簡直忍無可忍了!這年頭還有人專門扣那零點零五分的嗎?!差一點點就六十分及格了!偏偏不讓我過!這一門我又得重修!這分明是找我麻煩嘛!”
“要不要我找人和他談一談?”
穆亦城難得的笑了笑,這小丫頭會費盡心血寫報告纔怪,打架她身手是很不錯,但她從來不是乖乖上課的好學生,書念得亂七八糟,她該感謝自己有個好家庭,否則她的學生生涯老早就結束了。
說到好學生,穆亦城一下子就想起了白雨馨,那個跟天才差不多的女孩子。幾乎每個家教老師都誇獎她。
無論是插花、廚藝、茶道,還是音樂,老師們都說她是天生奇材,任何東西一教就會。當然,她本人也非常刻苦。
特別是她的美姿美儀課,成績簡直是令人驚歎,才半年工夫,她原本的稚氣與少許的土氣已全然不見了蹤影,成功被打造成高貴典雅的上流社會淑女。
呵,在學習這方面,他是故意欺負她的。
既然她學得那麼遊刃有餘,他便擅自做主替她先後加了鋼琴課、跆拳道等課程。
那樣柔弱的女孩子是天生需要人保護的吧,跆拳道是註定不適合她練習的吧,他就故意等着她喊受不了、等着其中一個老師對他搖頭說,這丫頭根本不是練這行的材料,然後,他就惡趣味地裝出大度的樣子,放她一馬。
可是,並沒有。至少到目前爲止,老師仍然對她持正面看法,而她,練拳練到半夜兩點,有時候摔傷了,從不喊半聲苦。
她不喊苦,他就和她僵持着,看她到底要倔強辛苦堅持到什麼時候。不過,每次摟着她休息時,動作卻不由自主放得輕柔,就怕一個不小心弄傷了她。總結一點:傷在她身,禁慾委屈的人是他,不敢盲目要她的人也是他。
呵,於是,他還等到她投降,自己就快投降了。
突然,穆亦城猛地想起,他這樣根本爲難不了白雨馨啊,怎麼就忘記了呢,她從前受過那麼多苦,那些苦難沒有抹殺她的意志,反而將她磨練成最堅強的女子。
“穆亦哥,我在說話,你沒專心聽!”南宮英抗議道。
呃,從什麼時候起,他連跟英英說話也會走神了?竟滿腦子都是那個倔強女孩子的身影。
“英英,你剛纔說了什麼?”回過神,穆亦城皺着眉頭問,他還是無法接受自己剛纔居然爲想白雨馨而走神了。
“嘖嘖,穆亦哥,你剛纔在神遊天外哦!說,發呆是爲誰啊?哦哦,你是不是在想其他女生?!”這麼問的時候南宮英還調皮的眨了眨眼睛,看起來沒有任何生氣或吃醋的跡象。
“英英。”被說中心事,穆亦城有幾分不自在,他掩飾性的冷起臉,口氣變得有些僵硬。
“哎呀哎呀,穆亦哥,是你有錯在先的呃,我跟你說話,你自己走神,現在還用冰塊臉來對我!好啦好啦,我最怕這樣的穆亦哥了。我知道你是最重承諾的男人,你向爸爸承諾過,所以呢,不管怎樣你都會把我娶回家,會對我負責。就算我和別人私奔,你也會想盡辦法把我找出來,逼我上禮堂的,對吧?所以,我完全不用擔心你會變心、會滿腦袋想其他女人。”南宮英癟了癟嘴,開玩笑似的分析道。
穆亦城也被她的語氣逗得哭笑不得:“丫頭,你要和誰私奔?”
“我的化學老師啊。他要是肯讓我每次都及格,不用重新考試,重新修這門課程的話,我就勉強委屈自己,和他私奔咯。”南宮英以半開玩笑的口吻說得很隨意。
“我還是找人和你的化學老師談談。”穆亦城知道一連幾次掛科對南宮英來說是件極爲痛苦的事。
“穆亦哥,你打算找誰去跟我化學老師談啊?派阿k阿龍還是阿虎去?算了吧,那些暴力分子,讓他們去只會直接將我們黑暗勢力的身份暴光啦。”
穆亦城握起左拳,掩飾性的放在脣邊,輕咳了一下才止住自己的笑意。跟這丫頭在一起總是很輕鬆,談話很搞笑:“咳咳,別忘了我也是穆亦集團的總裁,我身邊還有另外一羣菁英分子,他們並不暴力,是很講道理的。”
“算了,我要自己去找化學老師理論,憑什麼比我大四歲就那麼拽!大不了跟他用武力解決,我就不信打架他會是我的對手!我一定可以自己搞定他的!我可是南宮烈的女兒呢!”虎父無犬女,她也不是什麼簡單人物,從現在起,她決定和化學老師槓上了。
“那麼英英,我希望你用正常途徑解決和老師之間的矛盾,比如更加努力的學習。如果實在不行的話,再來跟我說,我可以幫你換老師,或者轉學。”穆亦城認真的說道。
“知道啦,穆亦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快二十一歲了。”切,還把她當小孩子呢,真可惡。
“你快二十一歲了?怎麼,想辦生日宴會?”
“可以啊,你幫我辦我就辦。每次我的生日都很倒楣啦,剛好碰到情人節,每年都邀不到人,都是一幫重色輕友的傢伙,都跑出去約會了,沒人給我慶祝。今年我想在家裡辦個盛大的party,過情人節也要慶祝生日啊!”
南宮英很豪氣的仰着下巴說道,那長長的捲髮隨着她的動作一晃一晃的,眩目極了。
“英英,其實你也很害怕孤獨對不對?”
摟住她,穆亦城有幾點心疼,往年情人節,不管再忙,義父都會撥出時間帶南宮英出國玩,今年義父不在了,時間未到,這丫頭已經開始失落恐慌。
“……穆亦哥,”南宮英紅了雙眼。
“對不起,我這陣子太忙,沒有常陪你。”
穆亦城皺着眉頭道歉,並伸出手又揉了揉她的捲髮,毫無預警的,白雨馨又黑又順的長髮出現在他的腦海,那舒服的觸感,溫順的柔軟。
不想。不要再想了。他不應該常想到她。
還好,這次南宮英的生日,他已經提前叫影和冷少幫忙準備了。“穆亦哥,我知道你是大忙人,你已經抽出很多時間來陪我了,我也不能太貪心啊。謝謝你,我真的覺得有城哥哥你在,很棒!”
南宮英用力摟住穆亦城的腰,父親死後,她更加依賴他。
她暫時還弄不懂這是愛情還是親情,可是她無法想象倘若有一天她像看不見父親一樣也再看不見穆亦城會怎樣,所以她慌亂的開口要求道:“穆亦哥,我們當一輩子的親人好不好?”
“傻丫頭,從我進你們家的第一天起就註定了我們會是一輩子的親人,你忘記了嗎?三年半後,我們就會結婚。”對這件事,他向義父承諾過,必須做到。
“可是,現代男女結婚很容易吵架鬧離婚啊,多可怕!到時候,只怕我們連親人都當不成!”南宮英認真感慨道。
“別擔心,不管你怎麼任性胡鬧,我都會讓着你的,會照顧你一輩子,不會和你離婚的。”這是他唯一能報答義父的方法。
“切,要是將來穆亦哥討厭我了,又不能跟我離婚,那你豈不是很可憐?”
“呵,我想我不會討厭英英的。”穆亦城笑了笑,開始在心底替她策劃一個盛大的生日宴會,趕跑這個傻丫頭的孤寂感。
南宮英卻還在之前的問題上嘟噥着:“穆亦哥,你現在不討厭我,以後說不定就討厭了嘛。唉,誰知道以後會變成怎樣。”
窩在穆亦城的胸前,南宮英滿腦袋不確定。
愛情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呢?像她和穆亦哥這個樣子嗎?
可爲什麼她沒有傳說中的期盼和興奮呢?只覺得現在的相處模式很舒服,也很安全。
*
穆亦城別墅內。
白雨馨的房間門被敲響。
打開,進來的是女管家。
“阿姨,你找我有什麼事?”白雨馨明亮的大眼睛眨了一下,那裡面閃過期待的光華。難道是穆亦城又要回來了?近來他越來越忙,每星期只回來一次。
“白小姐,少主殿下讓你幫忙修剪一束花,連同這份禮物包裝好,半個小時後他會回來拿。”
呀,他要回來了!他真的又要回來了!
真是太好了,就算來去匆匆,能趕回來見上一面也總是好的,而且今天好象是情人節呢。
以前從來沒有期待過的節日,因爲特別的人,而多了一份本不該有的希望。
當然,白雨馨的希望很小,只要能在這一天見到穆亦城就是最好的禮物。
回過神來的她轉身看了看女管家抱進來的鮮花,好多好多啊。
全是最鮮嫩的百合與玫瑰。那些數量通常足夠她包紮十幾束鮮花了呢。
呃,他好象一直很信任她包紮花的技術,那麼一定不能讓他失望!
“時間來得及嗎?”女管家有些擔心的看了看手上的表。
“阿姨,你放心,沒問題。”白雨馨淡笑了一下,伸手接過花、禮物和卡片,將花全部小心的放在書桌上,從抽屜裡找出包裝工具,開始忙碌起來。
不知道穆亦城當初是怎麼知道她很會包紮鮮花的,總之他已經很習慣讓她每天在他的臥室裡放一束新鮮的百合。
他曾說,她很像百合花,連身上的芳香味道都很像。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並不煽情,語氣還是一樣的冷淡刻板,但是她卻偷偷樂了好幾天。
他有潔癖,即使很少回來,她也會每天給他在房間裡換上新鮮的百合,把所有地方擦得一塵不染。
現在,她基本成了他房間裡的專屬女傭,因爲,以前打過她一耳光的那個女子當天就不見了,他理所當然的讓她接收了這項工作,而她,也十分樂意能爲他多做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