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綠的這話一出,衆人皆住了嘴。
允央扭頭狠狠地盯住飲綠:“大膽,誰給你這樣的權力?說,你們接着說,好讓本宮知道自己有多傻,有多笨,被人算計得差點連命都丟了!”
飲綠趕緊起身下跪道:“娘娘,事情已經發生了,奴婢們再說什麼也是於事無補。此時最重要的是娘娘把身本養好,若是身子有恙,什麼都是白說。”
“青山不改,綠水常留。若是貴妃娘娘因氣傷身,從此臥病在牀,這纔是稱了歹人的心意,小皇子的仇還有誰來報!”
本來允央面上表情還是猙獰的,可是一聽到飲綠說到小皇子,眼淚便再也止不住,她把頭埋在錦被裡,號啕大哭起來……
衆宮人見此情景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石頭知道宮人們還呆在這裡,娘娘看了只會更氣,所以說:“你們都先下去,該幹什麼就幹什麼。還有你們這幾位嬤嬤,都這麼大年紀,孰輕孰重還不知道嗎?跟這些小孩子湊什麼熱鬧?快去給娘娘備些軟糯的藥膳來。”
衆人聽到淇奧宮管事太監發了話,也知自己今天的行爲實在過分,執壺和鋪霞把金子放在桌子角上,悄悄退了出去。
淇奧宮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沒有半個時辰就傳到了長信宮裡。
趙元正在翻看着關於啓國以及隱遁派的摺子,還專門召來了欽天監的兩個觀星吏,問他們是否知曉隱遁派。
這一問可不要緊,答案卻讓趙元大吃一驚,這個隱遁派不僅是天像學的鼻祖,在水利,地脈這些學科中也多有涉足,可是說,如果不讀隱遁派的書,這些觀星吏根本不可能當職於欽天監。
這樣一派人,趙元之前卻根本不解。他正爲自己這樣的疏忽而感到膽戰心驚。
這樣一些世外高人,如果沒有被大齊所用,將是大齊國的損失。更可怕的是如果他們成心與大齊爲敵,那麼其所造成的危害怕是多少軍隊都換不來的。
正在問話的當口,長信宮的當值太監小潘子走了進來,神色慌張,欲言又止。
趙元正問到要緊的地方,臉色頗爲冷峻,忽然看到小潘子進來,就皺着眉頭瞪了他一眼,接着招手讓他到跟前回話。
小潘子俯到趙元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趙元臉色爲之一變。他於長吁了一口氣道:“你先過去,安撫貴妃,就說朕馬上就到。”
小潘子嘴裡稱諾,趕緊退了出去。
趙元乘着龍輦來到淇奧宮時,已是近入定時分。剛到了宮門口,趙元便讓宮人們把紅納紗燈點上,意思是她今天要留在這裡。
從門口往裡走,一路上宮人都神色黯然,噤聲恭立,與平時作派大不一樣,看來淇奧宮剛纔確實經歷了一場暴風驟雨。
進殿的時候,趙元看到殿角仙人拜壽的香爐裡已嫋嫋飄出薄煙,一陣他喜歡的暖暖的蘇合香撲鼻而來。
“允央知道朕要過來。”趙元想到這裡,不知爲何有些憂傷地斂了一下眉。
走進內殿,趙元看到允央沒有留在疏螢照晚裡,而是蜷着身子坐在內殿靠窗的羅漢牀上。
她只穿了件細葛布的內裙,質如輕雲色如銀,烏黑的秀髮軟軟垂了下來,落了半牀,燭光通過宮燈上的卷草紋寶花羅在她身上投下淺淺的暗影。
見他過來,允央緩緩擡起兩排濃密的睫毛,眼中的神情似嗔似怒。
趙元今天穿了一件黑緙絲萬字錦地黃緞繡五彩游龍袍,系黑松石鑲金邊腰帶,腰帶上配着一塊古玉。
允央沒有向趙元行禮,趙元倒也不計較,將衣襟一掀坐在了羅漢牀上:“愛妃怎麼歇在這裡,窗邊寒涼還是回疏螢照晚裡吧。”
允央沒有回答他,而是擡手撫了撫他襟前的配玉道:“這像是春秋時的古玉。”
趙元點了點頭。
允央扭過頭道:“相傳,春秋時鄭莊公的母親武姜最愛配玉,也愛將美玉賜給她的兒子。她有兩個兒子,一爲鄭莊公,因其是難產而生,武姜頗爲嫌棄。小兒子是叔段,因其順產,所以極爲溺愛。”
“叔段自幼仰仗着母親的寵溺性格極爲驕橫,乖戾。鄭莊公繼位後,竟然在武姜幫助下謀劃作亂,所幸鄭莊公在叔段未公開反叛之前,便得知其圖謀,於是派兵攻打併擊敗叔段,叔段逃到共地,最終死在他國。所以說……”
“所以說,愛而不教,終成兇戾。由是觀之,愛子若此,猶飢而食之以毒,適所以害之也。”趙元接過了話:“愛妃有什麼話不妨明說,在朕面前何需繞這些彎子?”
允央聽得出趙元語氣中的惱怒,但她的臉上還是淡淡的:“臣妾只是看到這塊古玉有感而發,並不敢置疑聖上的決定……”
“你就是在置疑!”趙元打斷了她的話:“扶皖是朕的兒子,扶楚就不是嗎?扶皖被人設計害死,朕心裡的苦不比你少!可是扶楚是冤枉的,能害扶皖的人接下來要害的也許就是他!朕難道要袖手旁觀,坐視不理?”
一聽到趙元說到扶皖,允央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吧嗒吧嗒”地滴落了下來。
趙元見她這個樣子,心裡本有的怒氣卻也消散了不少。他柔聲說:“好了,是朕不好。你身子虛弱,何苦要動這麼大的氣。”
“此事,無論與扶楚有關還是與其他什麼人有關,朕都會追查到底,絕不會放過這些謀害皇嗣的人。”
允央擡起眼睛,兩滴珠淚掛的睫毛上,搖搖欲墜:“若是皇室裡的人自相殘殺,那聖上是否還能秉公斷案?您怎麼捨得處置一個養育了二十年的兒子?無論他做了多麼不堪的事!”
趙元撫着她的手,儘量放緩語氣說:“一切都未有定論,愛妃何必對扶楚不依不饒?”
“不是臣妾任性妄爲,當日天淵池一案,扶越差點命喪當場,辰妃嚇得六神無主的樣子,臣妾還歷歷在目。如今輪到淇奧宮了,可惜扶皖命淺福薄,沒能像他長兄一樣逃過一劫。當日辰妃不過虛驚一場,您外放醇王也就罷了。”
“扶皖如今慘死,臣妾只能眼睜睜看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卻不聞不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