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不能任人宰割。”允央站了起來。她站的筆直,陽光落在她的一襲華衣之上,反射出細密又雜亂的光芒,配上她清冷又莫測的神情,如同一尊脂玉仙人雕像,美則美矣,只是透着淡淡的蒼涼。
“娘娘打算怎麼辦?”楊左院判有些擔心地問:“隨話說,二虎相爭必有一傷。況且,榮妃孃家的勢力強大,她的父兄全是新封的一品候,又掌管着魯國原來的軍隊。娘娘與她爲敵,恕微臣直言,您的勝算並不大。”
允央聽到這樣的話,並不驚訝,她的神情頗爲疏朗:“爲什麼要與她相爭?況且在她心中,真正的對手未必就是本宮。”
“有些時候,對抗並不是最好方法。”允央頷首嫣然一笑:“榮妃剛入宮,年紀又小,本宮若是處處與她爲敵,針鋒相對的話,那在旁人看來,皆會以爲本宮氣量狹小,容不得比自己更年輕,更美麗的人出現在漢陽宮。”
“對於榮妃而言,她什麼都不用做就可能達到扳倒淇奧宮的目的,因爲斂貴妃已經成了一個與她爭風吃醋的妒婦。她則可以在衆人面前繼續扮演少不更事,單純善良的樣子。”
“你們以爲本宮會這樣愚蠢,讓她的如意算盤打的這樣順溜嗎?”
飲綠聽了有些不甘心地說:“娘娘,難道咱們就什麼都不能做嗎?任由古華宮爲所欲爲,淇奧宮就只能乾瞪眼,白受氣嗎?”
看到飲綠氣得直跺腳,允央樂了:“你先彆着急,本宮的話還沒說完呢。咱們不是什麼都不做,咱們要與古華宮走得更近些,本宮要和榮妃更親密些,不僅如此,還要用全力幫助她,讓她隨心所欲做她想做的事。”
楊左院判聽罷,若有所思。飲綠卻是忍無可忍地說:“娘娘,縱然咱們這裡不如以前,不是漢陽宮中的焦點了,但皇上還是惦記您的。您何苦這樣委屈自己,任那剛入宮的榮妃這般欺凌?難道您真想成爲第二個謝容華嗎?”
允央猛然間擡起頭,目光灼灼地看着飲綠:“這就是本宮不願過早將計劃說來的原因。你們只道是真刀真槍地衝上去與她拼一場就是揚眉吐氣了,可知逞一時之強,往往不能左右局面的最終走勢,最多隻能圖一時痛快罷了。”
“一個人的命運如何,最終是靠她自己決定的。她怎麼走,往哪走,走多遠,都是咱們不能左右的。既然本宮知道她入宮的目的不單純,那就讓她隨心所欲,爲所欲爲,這樣才能將其本心激發出來,讓她真正的對手看到,提防起來。”
楊左院判輕輕地點了點頭道:“但不知娘娘可已有打算?”
允央聳了下肩,好像鬆了口氣的樣子:“這不馬上就要到元日了嗎?不用本宮打算,機會自然就會找來了。”
果然,第二天晌午,榮妃又過來串門了。
她一進門就撲進允央懷裡撒嬌:“真是冷死妹妹了。妹妹在江南時哪裡見過這麼大的雪,一出門,風跟小刀子似亂割。姐姐你說,這冬天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妹妹都快被折磨死了。”
雪珠收起榮妃外面穿的皮裘後,允央細心替她整理着胸前帶着的一副金累絲九鳳銜珠瓔珞說:“你呀,這是還不習慣北方呢!姐姐這裡有些尚好面脂,你拿回去早晚塗在面上,保準再無刀割之感。”
“什麼面脂?不會是內府局送來的玉龍膏吧,妹妹用過,效果嘛也就爾耳。”榮妃不以爲然地說。
“怎會是玉龍膏?”允央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拉着她的手坐在羅漢牀上:“內府局送來的那些面脂姐姐是從來都不用的。淇奧宮只用自己配的丹雪膏。”
“這種面脂是用丁香、沉香、青木香、桃花、鍾乳粉、珍珠、玉屑、蜀水花、木瓜花各三兩,奈花、梨花、紅蓮花、李花、櫻桃花、白蜀葵花、旋覆花各四兩,麝香一株。再各上大豆末,研之千遍,最後用人乳化開,加上十分之一的滑石粉,百分之一的新鮮胭脂調勻後,封在瓷罐中,用時取一些在手上研開,再塗在面上,保準你容顏光豔,色如紅玉。待你走時,讓飲綠爲你備上一份,你回去用用看。”
榮妃有些警惕地說:“麝香一株?這樣的配方會不會損傷女體呢?”
允央聽罷,有些生氣地別過臉:“姐姐好心給你丹雪膏,你還挑三揀四的。罷了,你若不喜歡也不用拿,淇奧宮裡也不是多的放不下了。”
榮妃神情一怔,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便馬上伸手拽住允央的衣袖道:“好姐姐,你知道妹妹是有口無心的,說過就忘了,你可別往心裡去啊!”
“姐姐愛重妹妹而賜給親手調的面脂,自然是極好的。妹妹哪有不拿之理?剛纔妹妹失言,是因爲……”說到這裡,榮妃嘆了一口氣,閉上了嘴。
“姐姐是最受不了人家說一半話的,你這個小丫頭,真真是要急死姐姐,快說,因爲什麼?”
允央故意着急地皺起了眉頭。
榮妃見這情景,馬上陪起了笑臉,只是眼裡卻泛起了淚花。
允央看到了,忙捧起她的臉,拿着自己的帕子細心地爲榮妃拭着淚:“好了,好了,是姐姐言重了。你看你,好好的怎麼梨花帶雨起來?”
榮妃接過允央的帕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妹妹失禮了,不是因爲姐姐,您可不要多心。這樣傷感是因爲這是妹妹第一次離開家過元日佳節。以前元日裡,妹妹可在和父母兄長在一起,親親熱熱,歡歡笑笑。”
“可是今年,妹妹卻要孤零零地呆在古華宮中,父親兄弟雖然近在咫尺,卻不能相見,每每想起這些,妹妹心中就痛不欲生。”
“近在咫尺?”允央吃驚地睜大了眼睛:“難道說你的父親與哥哥已經到了洛陽?”
“是啊。只因爲他們是外戚,元日當天擺在長信宮的宮宴名單裡就沒有他們。這麼近,卻見不到,真是讓人坐立不安吶。”榮妃說到這裡,再一次地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