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看到曲俊進殿時的表情,允央心裡稍微有些意外。
原本以爲是皇后派他來興師問罪的,沒成想他卻堆了一臉的親近之色走了進來,像是與允央相熟多年了。
“曲公公辛苦了。”允央先福了一福。
曲俊忙回禮說:“這可使不得。大人是什麼身份,我等作奴僕的怎麼受得起。”
允央嘴角一翹,帶着得體的恭敬說:“公公說笑話了,我等都是侍奉皇上的臣子,哪有身份的分別。”
說完,請曲俊落座。飲綠給他端上一盞雨前的新茶。
曲俊倒不急着喝茶,而是看了看允央說:“大人的氣色比上午時好了不少,可見還是需要多休息。”
“宗族中的郡主們年紀還小,兩位親王已經大了都常年在外,這幾年少有人進宮走動。皇后娘娘因此常說沒有談心說話的,悶得慌。”
“淇奧宮與隆康宮離的不遠,您住進來,皇后娘娘自然很歡喜,還想讓您多過去走動走動呢。”
允央一聽這話暗自思慮:“我初入漢陽宮,本應該先去隆康宮拜見皇后的。沒成想卻讓皇后派人先過來看我,已是不妥。”
“如今她的人說出話又這樣暗示親近,不知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她是正話反說,故意試探我的?”
想到這她不敢怠慢,忙接過話說:“皇后娘娘慈恩浩蕩,微臣實在惶恐。”
“昨日入宮本該立即就去拜見皇后娘娘的,實在是因爲身體抱恙,姿容有虧,怕驚了娘娘的鳳顏,纔將此事拖下。”
“來日精神緩過來了,一定去隆康宮領罪。”
曲俊聽她這麼說,剛平靜了一下的臉上又是綿綿笑意不斷:“杜大人多慮了。皇后娘娘平時便是寬宥待人,怎會計較這個。”
“這不,皇后娘娘還惦記着您的身體,讓老奴給您送過來兩盒補品。”
說着曲俊命旁邊跟隨的小太監捧過來兩個剔紅葫蘆紋的漆盒:“這是一盒制首烏與一盒茯神。”
“制首烏補肝腎,益精血,伏神則是寧心安神的上品,都對您的身體極爲有利。”
允央命隨紈把漆盒收了,滿懷感激地說道:“皇后娘娘對微臣這般周道體貼,臣誠慌誠恐,受之有愧。”
之後曲俊又沒話找話地寒暄了幾句,便要告辭。允央帶領宮人將他送到大門口。
曲俊走時回頭看了允央一眼,意味深長地說:“因爲與掌書吏投緣,皇后娘娘對您確是格外體恤,您可感覺到了?”
允央急忙說:“皇后娘娘的恩德,微臣沒齒難忘。”
聽了這話,曲俊臉上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容,漸漸消失在天街沉沉的暮色之中。
允央回了殿,還沒坐穩,就見銅鎖又進來回稟:“重鸞宮的安機公公前來求見。”
“辰妃與我根本連面都沒見過,今夜她有何事非要出現在這裡?”允央忐忑不安地等着安機進來。
“恭喜杜大人在思清殿前拜了官印,辰妃娘娘命我前來道賀。”安機一進殿,臉上笑意雖是不多,神態是卻是極爲尊敬的。
允央一時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好言語含糊地謝恩。
安機這回也拿了兩個盒子,不過這盒子裡放的不是中藥而兩隻唐三彩的獅子。
唐三彩的器物氣韻高貴,華彩冶豔,施釉厚重,由低溫燒製而成。平時見到的唐三彩動物裡,以形態較爲規則的馬匹居多,獅子形的就算是在盛唐也是極少見。
由此可見這兩隻獅子確是價值不匪。
同樣,安機也說了一些增近感情的話,令允央受寵若驚。
她想:“今夜皇后與辰妃的態度太不尋常了。難道她們有求於我嗎?”
於是她的言語更爲謹慎,對着安機說:“辰妃娘娘這番佳意,微臣感激不已。來日定當去重鸞殿當面致謝。”
在宮門口送走安機後,允央剛要撤身往回走,忽然想起了什麼自言自語地說:“如今只差矜新宮沒派人來了。你們先別關宮門,也許很快就要來人了。”
隨紈在旁聽了,神色俏皮地笑了笑說:“郡主您還是歇着吧,今天是不會有人來了。”
允央聽她話裡有話,心中頓時起了疑竇,但也沒有立即發聲。
等到允央把柳黃色繡白梅花的銷金綵緞寢衣換上後,卻沒急着睡,而是抱了一個紅銅的暖手爐在懷裡,腿上窩着一披錦被坐在了牀上。
她把隨紈與飲綠叫到跟前,好像拉家常一般神情悠閒地說:“今晚之事,你們不覺得奇怪嗎?我一個小小的掌書吏,爲何引得了這麼大的動靜,把兩宮的娘娘都驚動了。”
隨紈知道允央這是在等她們的解釋,於是也就直奔主題地說開了:“郡主,驚動娘娘們的不是您,而是十日之後的天淵池。”
允央萬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她眯起了眼睛說:“此話怎講?”
“十日之後秋分,按宮裡的規定,這個節氣是必要舉行讓洛陽城裡的文武百官和誥命夫人都來參加的重大活動。”
“今年上半年,皇帝就定了要在秋高氣爽之時賽龍舟。可惜一直沒人挑頭來作這事。”
聽到這允央又不解了:“宮中的娘娘這麼多,哪個不能來挑頭,爲何卻說沒人來做?”
飲綠這時接過了話:“郡主,宮中就是因爲娘娘多,才造成沒人來管的局面。您想呀,這幾位娘娘雖然表面上和和睦睦,可都暗地裡較着勁呢!”
“誰不想在大齊國的達官顯貴面前露露臉呢!”
允央聽到這裡已經明白個大概了,可還想知道更多的細枝末結。她用手輕輕拍了拍牀邊,示意她們兩個坐下。
隨紈與飲綠對視了一眼,卻都沒敢坐下。
“這會子夜已深了,你們穿得少,彆着了涼。你們且坐下來,抱牀錦被蓋上,我們也可好好地說說話。”允央聲音非常溫柔,不帶一點架子,倒像是說給自家親姐妹的。
隨紈想了想,也知今日之事確實一句兩句解釋不清,所以也就沒再推辭,斜斜地坐在了牀邊。
飲綠見她坐下了,自己也找了牀邊一角坐了下來。
允央接着問:“既然每位娘娘都想撥尖,那敏妃也不例外呀?爲何偏她的人今夜沒過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