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央的這句話一出,李掌事與鄭掌事表情同時黯了一下,接着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
這個情況,是允央始料未及的。她以爲至少會有一個人在此時表示出驚訝,可是沒有,現在輪到她感到緊張了。
因爲,她們三個此時心裡都在拼命計算着。允央能說出侍女並沒有消失,還留在浣洗局,那麼言外之意就是她已經可以推測出誰是那個隱藏起來的侍女。鴛孃的事發生在幾十年前,若是侍女活着話,此時也接近五十歲了,浣洗局裡有這樣歲數的人並不多。
另外,允央還說此人的存在是將鴛娘故事流傳下來的關鍵,那麼就是暗指此人在浣洗局裡的地位非比尋常,因爲只有這樣的人說話纔有人信,否則人微言輕,就算是說了也沒人相信。
說來說去,最有可能是隱藏起來的鴛娘侍女就是李掌事與鄭掌事其中一人。
本來允央的判斷是自己一說出侍女還存活在人間的事,李掌事與鄭掌事至少有其中一個人會表現出極爲吃驚的樣子。因爲按常理來說,這個人應該對於侍女還存於世間這件事完全不知情,而這個人的表現才能讓允央判斷出那個活着的侍女到底是誰。
可是事情在這裡卻發生了意外,她們兩個同時選擇了沉默,那其間包含的意思就很多了——難道允央一開始的分析是錯的,鴛娘帶來的不是一個侍女,而是兩個?但這個結論很快就被她否定了,因爲浣洗局雖然不受重視,但是也是皇宮內院的一個機構,鴛娘當初能將一個侍女神不知鬼不覺地藏起來或者改頭換面已是能力非常,讓兩人都改換了身份,可能性極小。況且,兩人在相近的時間進了浣洗局,又在幾十年後同時成爲了這裡的一二把手,這種情況幾乎不可能發生。
那麼,難道是這兩個人各懷鬼胎,各自頭上還有主子,所以在允央忽然說出侍女還在世的話時,她們兩個同時感到十分意外,因爲怕言多出錯,故而選擇了沉默……
不管是不是這種情況,允央此時都有點後悔,自己剛纔太過於自負,不計後果地說出了鴛娘案中關鍵的一環,以爲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當情況忽然出現意料之外的情況時,那麼她就將成爲被動的那個人,因爲她的底牌李掌事與鄭掌事都已明白,而李掌事與鄭掌事是個什麼來頭,允央卻一下子拿捏不準了。
正當三個人尷尬地都不說話時,飲綠從外面走了進來。她看到李掌事與鄭掌事還呆在這裡,就有吃驚地問:“兩位掌事與我家娘娘聊了這麼久啊?這會子都快晌午了,前院那裡怕有許多事要由兩位掌事定奪呢,奴婢剛纔走過來時,就看到有幾個宮人正在找兩位掌事呢。”
經飲綠這麼一說,屋內的三人如夢方醒,馬上收起了剛纔暗中揣度的氣氛,立即換上了平時世故又老練的笑臉。
“奴婢們失禮了,還請娘娘見諒。”李掌事回身說道。
“那奴婢們就不打擾了,這就告辭。”鄭掌事也跟着說。
只是在行禮之時,李掌事與鄭掌事不經意間目光一觸,很快便各自轉頭看向別處。只是這個小小的動作沒有逃過允央眼睛,她從兩人的這個動作中,馬上就判斷出這兩個人之間並無關聯。
情況愈發複雜了,允央剛纔還爲自己剛纔的冒失而後悔,此時卻已開始擔心了——原本幾乎可以肯定其中一人就是鴛娘當年失蹤的侍女,自己剛纔的話無非是想通過聽完後兩位掌事不同的反應確定哪一個是當年的侍女。卻萬沒想到,她們不僅反應是一樣的,而且對於彼此的身份全不知情,結果將原本的單一的答案引向了更多的可能性。
飲綠送走了兩位掌事後,回來對允央說:“今天這是怎麼了,平時也沒見她們來咱們屋裡這麼久。剛纔出去的時候,兩位掌事不但臉色不好,還互相一句話都沒說,這和平時這兩人說說笑笑的樣子大不相同,也不知是搭錯了哪根弦?”
允央正拿着筆描着書案上完成了一半花樣子,沒有說話,但是手中的筆卻不由自主地頓了一頓。所幸飲綠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說完了也就完了,她看着紅日當空了,就問道:“娘娘,時候不早了,可要用午膳嗎?”
允央擡了一下頭道:“現在還沒有胃口,半個時辰後你再擺上來吧。”
飲綠應了一聲,卻沒有轉身離開。她臉上浮現出有點爲難地神色,猶豫了一下說:“回娘娘,奴婢剛纔回淇奧宮取花冊,聽說了一件事,不知該不該告訴您。”
允央聽罷,把手裡的銅帽竹管筆放在了金星玻璃山峰筆架上,擡頭微笑道:“你既然說到這裡,必定就是打算告訴本宮,何必支支吾吾的。”
飲綠咬了咬嘴脣,有些氣鼓鼓地說:“聽石頭說,在娘娘剛入了浣洗局的當天,皇上便下了聖旨通知各宮,三天之後也就是今天夜裡,要在丹鳳門上舉行盛大的煙火慶典,說是爲了祝賀榮妃的千秋節……”
對於這種消息允央本來以爲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沒想到,猛一聽到時心裡還是如同被毒蟲蟄了一樣,痛得幾乎收縮起來。
飲綠沒有發現允央忽然鎖緊的眉頭,還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從沒聽說過妃子的千秋節還要搞得這樣隆重,皇上不是一直要求後宮中人要勤儉勿奢嗎?怎麼一到了榮妃這裡就全然不顧了呢?洛陽城裡的煙火慶典都是元宵節才辦,如今這年不年節不節地搞這麼一出,算怎麼一回事呀?”
允央嘆息了一聲道:“你不懂,皇上這麼做也是爲了讓舉國上下都明白他現在寵幸的人是榮妃。可是大齊國幅員遼闊,要讓大部人都知道這個消息,用煙火慶典的方法比下詔頒旨效果都好。這麼做既讓人們明白了皇上的心意,還讓全洛陽城的百姓多看了一場煙火,這豈不是兩全其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