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雪坐在一張榆木製的圈椅上,目光閃爍地瞅着幾個冷若冰霜的嬤嬤把她所有華美的衣服與首飾都利落的整理到幾個箱子裡,準備擡走。
郢雪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夜色和屋裡燭臺上如黃豆大小的一點火光,忽然有些害怕起來。
她伸出手抓住燭臺想把它抱在懷裡,生怕這些嬤嬤最後連這個也要收走。
可是她畢竟很少親自去端燭臺,一時手沒拿穩,幾點熱蠟滾落下來,燙在她手背上。郢雪尖叫一聲,鬆開了手,燭臺滾落在地上,屋裡頓時黑暗了下來。
郢雪害怕極了,她藉着窗子上灑進來的月光,向着不遠處站着幾位嬤嬤求救:“好嬤嬤,再給我點一支蠟燭吧!求求你們了!”
那幾個隱隱約約的人影對視了一下,什麼也沒說,端起箱子魚貫而出。隨後郢雪就聽到門外傳來“卡啪”上鎖的聲音。
郢雪很害怕周圍全是黑暗的處境,於是費力地搬起圈椅把它挪到了窗子下。她背靠着窗子坐着,讓這間屋子裡僅有的一點月光灑落在自己肩頭,這樣她才能感到稍微好受一點。
她警惕地盯着屋子裡的每一處陰暗的角落,生怕會有自己熟悉又不應該出現的身影冒出來。
說起來,她最怕見的還是皇后。雖然多年來,皇后對於她有過許多次的刁難,可是那畢竟是在宮裡,而且也並無多少惡意。
如果不是在那樣極端的情況下,郢雪或許根本就不會做出從屋外把門栓好的動作。那一夜她經歷的事情太多了,以一個甜美又清新的經歷開頭,忽然一個莫名其妙的轉折將她推到了生死邊緣。
而那個將她差點推入死亡深淵的竟然是那個平時對自己唯命是從,又地位低下,一臉壞笑的蕭輝!
在被霓川救出石門之後,她又嫉妒出身不如自己的霓川沒有遇到背叛,並且一直有人精心呵護。自己貴爲大齊國唯一的公主,卻被一個契丹來的小侍衛騙得團團轉,她怒火中燒,吞噬了理智,終於做出了導致她會被腰斬的蠢事。
在將霓川關進石門之後,郢雪溜回了小院,還沒坐穩,就聽到外面漸漸混亂起來……可能那一夜郢雪內心最陰暗與惡毒的一面都顯現了出來,所以她纔會爲了利於自己逃生,從而點火焚燒了皇后所在正廳,以便給自己爭取隱藏起來的時間。
這一刻,郢雪感覺最對不起的就是皇后。尤其,知道皇后在她出去找菜油之後,就已將門從裡面拴緊,郢雪的愧疚更深了一些。
因爲皇后的這個動作,表明她早已看透了郢雪的小伎倆,是故意露個破綻讓她逃了……當然她也明白,皇后這麼做,多半不是因爲她有多愛惜郢雪,而是因爲皇后深愛着父皇。
可是父皇呢,卻要在明天將她腰斬於縣衙門外?
所以說到最後,她依然是個沒人疼,沒人管的小丫頭,不管她的血統多麼高貴,她還不如一個普通女孩得到的關愛多。這正是讓她最不能接受的現實!
就在郢雪胡思亂想之際,在她對面的陰影裡傳出了一些細細碎碎的聲音,好像有人在悄悄靠近!郢雪感覺自己的頭髮根都要立起來了,她的雙手抓緊了椅子扶手,身子使勁往後退着,恨不能身後的牆能片刻崩塌,好讓她在混亂中逃脫。
這時,對面墨黑的陰影出,出現了一支鳳頭素綾鞋,看那樣子,像是上了年紀貴婦穿的樣式。郢雪只覺得腦低裡“嗡”的一聲,她驚恐萬狀地想:“難道皇后她真的來找我了嗎?難道她連一夜都不能給我嗎?非要在今夜就將我的命索去嗎?”
可能是郢雪牙齒打架的聲音太大了,對面的身影一下停住不再靠前,好像又揮了揮手,不知是什麼意思。
郢雪死盯着黑影,動都不敢動,只怕她生出利爪撲向自己,抑或伸着一張燒焦的面龐探到郢雪面前,用沙啞的聲音質問她,爲何要這般心狠辣,非要置人於死地……
“撲”有火摺子的聲音響起,整個房間瞬間被桔紅色的光芒填滿了。
“你們把這裡能點着燭臺,都點上吧。郢雪自幼就怕黑,今晚只怕尤是如此。”這個聲音再熟悉不過了。
“母妃!”郢雪一這聲不高,卻叫得撕心裂肺。
敏妃目光冷森森地從她的對頂上掃過地:“今夜本宮是揹着皇上前來這裡,請主公主不要發出聲音,以免節外生枝。”
郢雪自小就知道敏妃的脾氣說一不二,再加上今夜自己已處在死亡前夕,因而她真如敏妃要求的那樣,什麼話都沒有說。
敏妃衝身邊的侍女說道:“你們點好蠟燭之後,就退出這人房間,本宮要和郢雪公主單獨談談。”
侍女們顯得有些意外:“娘娘,您要單獨呆在這裡嗎?您確定不用奴婢們陪着嗎?”
說到這裡,這個侍女不由自主地往敏妃身邊靠了靠。
她這麼做也無可厚非,畢竟郢雪的罪名是謀害皇后以及霓川郡主。如果她在今夜挺而走險,挾制住敏妃,想要趁亂逃走,這也並不奇怪。
“你們出去吧。放心,這裡不會出事。”敏妃表情複雜地掃了一眼坐在圈椅裡一動不動的郢雪道:“她現在只求速死,如何會做於對本宮不利的事?”
侍女們離開之後,敏妃找了一個椅了坐下來,一邊整理着自己被夜風吹亂的斗篷,一邊說:“明天你不必到縣衙門口領死了,皇上已經下了旨,放你一條生路。”
敏妃的聲音不高,可是字字句句都如響雷一樣炸開在郢雪的耳朵邊上。
“母妃,您爲了救兒臣,深夜去找父皇,一定極力請父皇開恩放過兒臣……母妃頭上的傷還沒全好,就這要記掛着兒臣,這真讓人無地自容。”郢雪淚流滿面地說。
敏妃看着眼前的一切,反很平淡:“你先彆着急致謝。今夜的事情全部都是皇上的意思,你切不要謝錯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