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到了洛陽城外後,根本就沒有進城,急急地帶了兩個護衛離開,不知去了哪裡。”雪珠老老實實地回道。
榮妃的神色陰晴不定,她低聲問:“這個瘋了的校尉,關在懸榔府的哪裡?”
“聽小吏說,關在懸榔府的石寒院,由左神策軍看守。”
榮妃沉吟了一下,心裡反覆盤算着:“此人昨夜定是遇到極爲詭絕之事,纔會亂了心智,自己跑回皇城。不過,兄長派出的人都是江湖高手,身強力壯,也許稍加調養,就會恢復。若是到了皇上提審之時,此人受刑不住,全盤招了,到時就難收拾了。”
於是榮妃馬上便對雪珠說:“左神策軍韓統領的弟弟去年中了武舉,卻一直未封官職。你拿本宮朝煙匣中的南珠前去,告訴他,他弟弟今年就如這出匣的珍珠,必將寶光交照,大放異彩。”
雪珠心領神會,速速退了下去。
榮妃安排好一切後,心中終還是不安,她命人拿來冷暖玉子,放在案上,左手執書,右手擺着棋譜。外人看她悠閒自在,其實心中卻是翻江倒海,她自知今日之事,若一步有誤,自己必是粉身碎骨,還會誅連九族。但事已至此,絕無後路,只能如這棋子一樣,要想從亂局中殺出,一定要多算出幾步。
熬了幾個時辰,雪珠前來複命:“回稟娘娘,一切辦妥了。”榮妃心下稍安,接着說:“皇上可有消息?”
雪珠道:“有消息說,持上帶了一千多黑馬黑甲的鐵騎去了木蘭崖。”榮妃暗中思忖,左右神策營並未聽說有帶甲的鐵騎,莫不是傳說中的“橫衝都”?橫衝都乃是當年隨皇上南征北戰的重甲死士,在軍中有極高的威望,契丹人聞之喪膽。皇上登基之後,這橫衝都便不知了去向,聽說被皇上安置在隱密之地,這些人只聽皇上一人的調遣,若非萬分緊急,社稷攸關的情況,決不會動用這些人。今日爲了一個宋允央,皇上竟然調動用了這支軍隊,可見宋允央在皇上心裡的地位。
榮妃憤恨地咬了下嘴脣,脣上尖厲的疼痛,讓她瞬間清醒了些:“也許皇上這麼做並不完全是出於對宋允央的寵家,或許皇上已對洛陽城中得程可信手下的親兵有了猜忌。派自己的人去才能放心,一定要保宋允央一萬個周全。”
榮妃越想越覺得心中忿悶與不安,她躺在牀塌之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後半夜時,雪珠又來回報,說皇上回來了。
榮妃一下子從牀上坐了起來:“宋允央可跟着回來了?”
雪珠道:“沒有。只是……”
“只是什麼,快講!”榮妃道。
“主上回到宣德殿,馬上就要提審那個已瘋的校尉。可是懸榔府的人回來稟報說,此人癡傻異常,給他送去的畢羅他一口全放嘴裡,竟然噎死了。”
“皇上聽後如何?”榮妃的聲極爲冷靜。
“皇上聽後,並未追問,只是撫案冷笑,命人全都下殿去。”
榮妃聽聞此言,大驚,以皇上平日性格從未見此情景。她越想越覺得脊背發涼,冷汗森森而下。她在坐立難安,在殿上來回踱步,心道:“皇上此時一定是怒火難耐,必要找人出氣。兄長派人鑿開洛河河堤,至使洪水衝至了皇后靈柩所在地。此事,若是皇上深查起來,總歸會找到破綻。雖然不一定知道是自己所爲,可是河堤決口是人爲所致,還是有可能被發現的。到了那時,自己如何能避開鋒芒而自保呢?”
直到天已放亮,她終於想出了辦法。
榮妃沐浴更衣,一改平時作派,只穿了件黃潤布的長杉,山後布的長裙,頭梳圓鬟椎髻,未着珠翠,帶着雪珠,來到了辰妃所住的重鸞宮。
辰妃身邊的宮人秋嵐前來迎接。見過禮後,秋嵐道:“辰妃娘娘說她如今虔心理佛,不再過問宮中之事,一切由榮妃娘娘便宜行事。”
榮妃道:“最近幾天,後宮動盪,斂貴妃與謝容華忽然失蹤,魑魅謠言四起。婢妾自知德薄能鮮,只求能秉燭執壺在娘娘身邊,與娘娘一起侍奉佛祖,爲皇上祈福,願宮中重歸太平。”
秋嵐再施一禮道:“娘娘吩咐,重鸞宮已多年未修,散帶衡門,恐委屈了榮妃娘娘,請娘娘回吧。”
榮妃聽言跪下抽泣道:“皇后娘娘慈悲哀愍,可知有句話——徑路窄處,留一步與人行,滋味濃的,減三分讓人嘗。如今後宮衆人皆等皇后娘娘賜福。”
秋嵐見狀忙回殿通稟,一會迴轉道:“娘娘說,榮妃娘娘既有如此佛心,北宮門外龍泉庵空谷高林,淨土絕塵是極好的清修之地。”
榮妃聽後點頭稱諾,卻跪着不起來。
秋嵐又勸了幾回,榮妃還是不走,所以只能回去再稟。一會她出來說:“辰妃娘娘言道,榮妃娘娘請寬心移步九華寺,皇上最念舊情,絕不會爲難無關之人。榮妃娘娘一片苦心,皇后娘娘自會當面向皇上陳情。皇后娘娘有句話送娘娘——淨心守志,可會至道,譬如磨鏡,垢去明存,斷欲無求,當得宿命。”
榮妃聽到此話忙言:“皇后娘娘教誨的是。”俯身謝過,根本不敢回古華宮,直接帶着幾個心腹去了龍泉庵。
秋嵐見她們走遠了,才入內殿向辰妃覆命。內殿之上,辰妃素面素衣,立在刻蒼雲老鶴的櫟木案旁,用和了自己血的麝墨抄寫着經書。秋嵐回到殿內,立在娘娘身邊,顯得悶悶不樂。
過了一會,辰妃問她爲何不快?秋嵐道:“榮妃得寵之時張揚跋扈,對娘娘您也多有不敬,如今皇上要治她,就隨她去吧,何必幫她。”
辰妃停下手中的筆道:“宮中妃嬪榮妃年紀最小,姿容最佳,本宮的年齡與她母親一般。這樣一位姣美之人跪在重鸞宮外哭哭啼啼,旁人見此情景定會對她心生憐愛,他們不說是她咎由自取,只會道我刻薄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