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涯面對着深夜的清冷孤燈,只覺得整個世界就像是窗外無邊的黑暗一樣,絕望的沒有邊際。
她該怎麼辦,怎樣才能救謝唐臣?
就算她不是現在這個流落在洛陽城裡的謝雪涯,而是主位曾蘭宮的謝容華,對於整件事情還不是一樣無能爲力?
可是那時候,自己身邊畢竟有允央在呀?若是真遇到這樣的困難,她是不會坐視不理的。可是以她的聰慧,肯定也不會直接去觸趙元的逆鱗。
若是她在會怎樣辦呢?
雪涯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思念過允央,雖然她知道自己與允央已經陰陽相隔,可是若是她在,她一定能想出辦法,辦法……
無意之中,雪涯目光掃到了那個裝滿了財寶的衣箱,耳邊似有聲音在不停地慫恿她:“打開箱子,打開箱子……”
她默默地站了起來,走到箱子那裡把它打開,映入眼簾的全是珠寶首飾,華光燦燦,卻對救謝唐臣毫無用處。雪涯沒抱什麼希望地隨手翻了翻箱子裡東西,珠翠之下,一本宋錦包裹的帖子出現在雪涯面前。
她心裡當下一震:“沒想到綺羅把它也帶了出來,也真是識貨。”
原來,這塊宋錦裡包着的是歐陽詢的《仲尼夢奠帖》,可以說只此一帖價值就與這一整箱珠寶相同。
雪涯忽然淚目了,她還精楚記得那天夜裡,允央將這個帖子交到自己手裡的樣子。
允央擡起衣袖掩着脣,微微一笑的嬌俏模樣——“既然姐姐喜歡,那它從此就歸姐姐了。”……
可是如今逝都如斯,名帖還在,美人卻不知所蹤。
雪涯輕輕地展開了《仲尼夢奠帖》,裡面是歐陽洵氣韻流暢,清勁絕塵的字跡寫着:“仲尼夢奠,七十有二。周王九齡,具不滿百。彭祖資以導養,樊重任性,裁過盈數,終歸冥滅。無有得停住者。未有生而不老,老而不死。形歸丘墓,神還所受,痛毒辛酸,何可熟念。善惡報應,如影隨形,必不差二。”
雪涯看到“善惡報應,如影隨形”這幾個字時,忽然目光靜止在此。她盯着這八個字許久,才長吁了一口氣道:“雪涯當日恰巧送了我這個傳世名帖,冥冥之中難道都是天意嗎?”
想到這裡,她再次認真地把這個字帖從上至下地看了一遍,越看越覺得自己心裡醞釀的計劃可以進行。
允央送雪涯的《仲尼夢奠帖》是傳世名帖,亦是趙元的心頭所愛。若不是允央喜歡,趙元肯定不可能將《仲尼夢奠帖》送人。所以如果此帖忽然出現在洛陽城裡,趙元會是個什麼反應?
允央已經失蹤了好幾個月了,滿朝文武官員都要求皇上認定斂貴妃已死,將她的衣冠葬入皇陵,可是趙元遲遲不允,卻不斷提高懸賞的額度,這是爲了什麼?還不是因爲趙元根本不願意相信允央已死這個事實、
若是允央的字跡出現在《仲尼夢奠帖》上,而此帖又被趙元所得,那情況會怎樣?從前的趙元一定會先行覈實纔會信以爲真,可是以他現在對於允央的思念程度來看,他未必能夠理智行事。
這就像一尾已在河岸邊乾涸已久魚,給它身邊忽然淋點水,它一定會全部接受,怎會判斷這從天而降的到底是甘霖還是毒酒?
當雪涯把一切都盤算好了之後,她一想到自己將要用盡一切手段欺騙趙元的時候,她還是感到了莫名的膽怯。畢竟對方是大齊的一國之君,畢竟他曾是自己名義上的夫君,畢竟他是那樣的精明神武,如天神般屹立在漢陽宮中……自己的這一點計謀真能矇蔽了他的眼睛嗎?
若是被他一眼看穿又該如何?
一想到這個問題,雪涯禁不住有些發抖起來。怕歸怕,可是她一想到謝唐臣此時正在懸榔府裡受着刑,被差人的皮鞭抽打得血肉模糊的樣子就什麼都不怕了!
“發現是假的又能怎樣?”雪涯雙手緊緊時絞在一起,指甲把皮膚都掐破了:“大不了這個《仲尼夢奠帖》還給漢陽宮就是了,皇上還能通過幾個字找到這裡來嗎?我若把這個帖子送出去後,肯定就要換個地方住,難道還在這裡坐以待斃嗎?況且我的字跡皇上根本就沒有見過,退一萬步也不會想到是我在作這個局。”
想到這裡,她把《仲尼夢奠帖》平鋪在桌子上,在“善惡報應,如影隨形”八個字邊,模仿允央的字跡又寫了八個小字“大赦天下,方得善果”。
雪涯與允央相處已久,兩人又常愛以詩文交流,所以允央的字雪涯最是熟悉不過,再加上她書法功底頗厚,模仿起來也並不困難。所以,當她把這八個模仿允央筆跡的字寫在《仲尼夢奠帖》上後,自己再回看時,覺得極爲滿意,只怕允央自己看到,都不一定能馬上分辨出來。
但是,趙元呢,他會不會看出來這幾個字是仿冒的呢?雪涯心裡卻根本沒有把握,畢竟趙元的眼光一直都是那麼毒辣,冷靜與精準,從未出錯,這一次能讓他犯錯嗎……
雪涯忽然使勁搖搖頭,想把自己腦海裡不斷浮出的恐懼與懷疑都甩掉。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有退路了,現在除了允央誰都不可能動搖趙元的心意。
“允央,原諒我吧。”雪涯在心裡默默地說:“你都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我還在這裡裝神弄鬼不讓你安生,實在是我的錯。但是謝唐臣對我非常重要,他現在身陷囹圄,命在旦夕,皇上心意堅決,無法動搖,我實是在沒有辦法,纔出此下策。若你芳魂有知,就吹來一陣清風,搖曳起殘燭,算是原諒了我吧。”
這樣想罷,雪涯就死死盯着眼前的蠟燭,希望它哪怕是微微動上一動,也算是讓自己心裡好受些。可是怪了,整整一柱香的功夫,這根蠟燭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樣,紋絲不動。
“罷了,罷了。”雪涯難過地低下頭:“你與皇上情深意長,自然是不會答應我這般對待他。可是縱使你歇力反對,我也只能孤注一擲了。若你我來生再見,我一定用我全部所有償還我今天的所作所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