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之後,如何休息的問題還是讓雪涯與謝唐臣有些困擾。
劉大娘家的地方就這麼大,當初雪涯被劉大娘收留時也是和她睡在一條火炕上,如今謝唐臣可怎麼睡呢?
“謝公子,夜裡這麼冷,又只有這一條火炕,要不,你睡炕那頭,我睡炕這頭,我們之間多摞一些枕頭隔開。你看如何?”雪涯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更不想讓謝唐臣受凍,於是想了這麼一個主意。
謝唐臣此時正從櫃子裡拿出一牀被褥,一轉身正好看到剛洗漱過後的雪涯站在他身後,正眼巴巴地瞅着他。雪涯穿了一件米黃色軟綢夾衣,帶着水跡的一縷髮絲有些捲曲地貼在頸間,身上散發着淡淡的花香,大概是胭脂水粉的味道……
不過在這樣的夜裡,謝唐臣實在是無法如白天一樣坦然地面對雪涯,他低下頭,舔了一下有些乾澀的嘴脣說:“若是共處一室,終是不妥,我還是到外面睡吧。”
“外面又沒有牀,你怎麼睡?”雪涯此時也顧不得許多,只想着不能讓謝唐臣感染了風寒。
“拿桌凳拼一下也能睡,我……曾經在去岳陽上任的路上這樣睡過。當時是因爲錯過了驛站,留宿在村落裡,沒有牀就是拼桌子睡的。你放心,我沒事。”謝唐臣說完,不敢擡頭,一手抱起被褥走到了外屋。
雪涯見他這樣堅持,也不能勉強,可好由他去了。
兩人這一天過得顛沛流離,一開始東躲西藏,後來又沒命的跑,雪涯躺在牀上雖然很擔心謝唐臣,但是捱不過滿身的疲倦,眼皮越來越沉來不及提醒謝唐臣注意保暖,她自己就先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雪涯被夜裡的寒風凍醒了,她這才發現,暖炕裡的火也不知什麼時候熄滅了,現在睡在炕上就和睡在一塊冰上差不多。雪涯就算蜷起身子還是覺得渾身發冷。
“我在裡屋都這麼冷,謝公子睡在外面,沒有火爐,躺在冷冰冰,硬邦邦的桌子上面不知會凍成什麼樣子。”雪涯越想越擔心,忙穿了一件小襖就心急火燎地拿着了牀被子往外屋走去。
到了屋外面,雪涯先點上了一盞油燈,她看了看屋裡的情況。謝唐臣把桌子與凳子放在牆邊碼放整齊,又在上面鋪了褥子睡下了。雪涯聽謝唐臣的呼吸很均勻平緩,知道他已經睡熟了。
“這外屋裡比裡屋要冷不少呢,呵氣都成煙,也不知這北風嗖嗖的,謝公子如何能睡得着?”雪尖蹙了下眉,手裡抱着一牀被子,慢慢向睡着的謝唐臣走去。
走到他跟前,雪涯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抖開,給謝唐臣輕輕地覆了上去。多蓋了一層被子,雪涯心想:“這麼一來謝公子應該不會感覺到了冷了吧?”
沒有多想雪涯就把手伸進謝唐臣的被子邊沿裡摸了摸,令她意外的是,謝唐臣的被子裡非常暖和,而這種溫暖不是來自於密實的棉被,而是來自於謝唐臣的身體。
雪涯有點難以置信地看了謝唐臣一眼,心想:“同樣睡在農家裡,我在裡屋睡着火炕都被凍醒,謝公子睡在這和冰窖沒什麼兩樣的地方不但沒有被凍着,被窩裡還很暖和呢……”
想到這裡雪涯下意識地又伸手往謝唐臣的被子邊沿伸過去,可是這一次,她還沒有碰到被子,謝唐臣便在睡夢中翻了個身,躲開了雪涯的動作。
雪涯既然知道謝唐臣被子裡很暖和,也就放心了大半,所以沒有堅持。她本想離開,可是眼睛瞟了一眼謝唐臣,發現他剛纔翻身時胳膊露在了外面。
要知道這間屋子呵氣成霧,門邊放着水桶裡都結上冰。謝唐臣的胳膊露在外面,時間久了豈不是要被凍壞了?想到這裡雪涯了顧不上其他了,湊過身去,幫謝唐臣把胳膊輕輕放回被子裡。
這個時候,雪涯與謝唐臣的距離很近,幾乎可以感覺到彼此呼出來的熱氣炙烤着自己的面頰。
雪涯惶亂間擡起了頭,正好看到睡夢中的謝唐臣。
“他長得可真好看呀!”雪涯一邊看着謝唐臣的睡顏一邊在心裡說:“看他這一對劍眉像是拿尺子比上去畫的。鼻樑又那麼高……”
忽然雪涯發現謝唐臣的眉心有一處深深的皺痕,既使在他熟睡的時候,還是清晰可見。
“最近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先是被懸榔府抓了進去,遭了不少罪,後來又唐心又離世了。唐心的遺體剛送到棺材鋪子,我又被皇上捉拿,好不容易天意垂憐,這才讓我們從洛陽城裡逃了出來。”雪涯心疼地想:“這一樁樁,一件件,哪一件事不要他操心,不要他盡全力。所以,我對於他總是鎖着眉頭的表情習以爲常,卻不知若沒有他運籌帷幄,默默承擔了許多壓力,我如何能活着離開洛陽?”
想到這裡,雪涯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緩緩地擡起手,輕按着謝唐臣眉心的那道皺紋,希望可以用自己的手指把他眉心的憂傷給撫開。
她輕按了沒兩下,就聽一直閉着眼睛的謝唐臣忽然低聲地開口道:“你是……故意的嗎?”
雪涯不知他話裡的意思,以爲他是說自己爲他撫開皺紋的這件事,於是她就輕聲地迴應道:“嗯,就算是吧。”
謝唐臣猛地把眼睛睜開了,他的眼神裡沒大夢初醒的渙散與迷茫,而是充滿了深不可測與敏銳,看來他已經醒了好一會了。
不知爲了什麼,雪涯忽然覺得周圍的空氣溫度一下子升高了不少。
“這……其實……我主要是怕你凍着……”雪涯此時若再感覺不到什麼不妥,她就真是是一塊木頭了。
謝唐臣的眼睛一直看着她,她有些不自在地側過身,因爲那眼神像是要將她看到透明一樣。
雪涯的舉動,讓謝唐臣有些意外,他翻身坐了起來:“你可知你剛纔的動作有多危險嗎?尤其在這要一個再沒有其他的人的深夜裡。”
此時,雪涯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足尖,恨不能找到一個地縫趕緊鑽進去。
“謝公子,我剛纔是被凍醒的,想到你睡在桌子凳子上其實不舒服,就是想幫你多蓋一牀被子。”雪涯老老實實地呆在原地回答。
謝唐臣似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眼我從雪涯身上移開,他用雙手揉着太陽穴道:“再也不要做這樣的傻事!一般半夜三更的男人都會換一副嘴臉……我也一樣,只希望剛纔的樣子沒有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