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被他抱了一回,允央這會子真真覺得沒法再嫁人了。
她紅着臉站直了身子,不敢看趙元,把頭低着曲膝行了大禮道:“將軍上次的救命之恩還沒謝,剛纔千鈞一髮的時候又幫了我,允央無以爲報,只能將大恩先記在心間。”
趙元見她除了髮髻、衣衫有些凌亂外,臉色與神情一切如常,便知她並未遇到危險。一顆心總算是放回了肚子裡。
剛纔的焦慮一掃而光,趙元臉上也有了笑意。他揹着手走到允央跟前,饒有興趣地問:“小姐怎知我是位將軍?”
允內慢慢擡起眼瞼,認真地看着他說:“上次在市集時,將軍穿着納石失的衣服,允央推測您應該是宮裡的武官。宮裡的武官最低品級爲四品,所以莽撞地稱您爲將軍。”
趙元本想向她表明身份,但見她這麼說了,倒一時難以開口,便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看着他的表情意味深長,允央不解地問了一句:“可是我猜錯了罷?您是不是一位親王貴胄,小女子唐突了,還請恕罪。”
說完便要下拜,被趙元一把攔下了。
“你叫我孛羅耶吧。”趙元說。
允央一聽這個名字,再看看他,含笑說:“將軍原來是北疆庫莫奚的皇族。”
趙元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庫莫奚是北疆的遊牧部落,生活在潢水與土河間的大片草原上,與契丹人佔據着阿爾泰山的一東一西,分庭抗禮。孛羅便是部落首領的姓氏。
與契丹人不同,庫莫奚與中原各國的關係很好。每年都有許多庫莫奚人南下加入到齊國的軍隊當中,憑藉他們的剛猛與勇敢,屢立戰功,受封爲將軍的不在少數。
知道他是庫莫奚人,允央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於是她又說:“將軍今天可是出來當差,我沒有耽誤你吧?”
趙元本來已把銀笛握在了手心裡,想一會趁允央不留意的時候吹一下,引御林軍過來。這樣就可順理成章地接允央入宮拜官。
可現在他又忽然改主意了。
允央站在他面前,清澈的雙眼滿含感激與信任,當然也有一些隱隱的情愫在閃爍。
“這麼多年來,這不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嗎?”趙元心裡涌起一陣莫名的難過,“能和斂兮在一起,只有我們兩個。就算只是對視着,不說話,也很好。”
於是,他把銀笛重新放回到袖口裡。
今天御林軍,養德殿和孝雅皇帝這些都暫且與他無關。
他只想成爲初見斂兮的那個少年孛羅耶。
“我們去找個落腳的地方!”趙元走到允央面前,不管她願不願意,將纖腰一攬,把她放到了渾雷獸上。
允央本以爲他也要上馬。沒成想,趙元並沒有這個意思,只是一邊用手拽着繮繩,一邊安撫着渾雷獸,走在允央的身側。
見趙元行事如此有分寸,允央對他的敬重又多了一層。
這時洛陽城已完全黑了下來,百姓們關門閉戶,孤雁也擇樹而棲,周圍一片深沉夜色。
很快就要到夜禁的時間了。
趙元讓馬放慢了腳步,他左右環顧,似在找着什麼。
他發現前面有一片開得團絨簇錦般的芙蓉林,一間雕樑畫棟,富麗堂皇,茉莉香塗瓦,對雁綾懸窗的客棧座落在林邊。
“把允央暫且安置在這裡,倒也不錯。”趙元暗暗想。
可是沒成想,他剛興沖沖地走進了客棧,就被店小二毫不客氣地給趕了出來:“客滿了,客滿了,快走吧!”
接着他連推帶搡地把趙元趕了出去,咣噹一下關上門。
等在門口的允央一見這情景,連忙走了過來,關切地問:“將軍沒事吧?我們再換一家好了。”
趙元哪受過這氣,再加上允央還在旁邊,更覺得面子上掛不住。
他氣鼓鼓地說:“你不讓進,我偏要進!這麼大的客棧,我就不信沒個空房間了!”
於是他把渾雷獸拴在了一個隱蔽的地方,自己帶着允央往客棧的後牆而去。
到了後牆,趙元示意允央不要出聲,他則把耳朵貼在牆邊聽了聽。聽到裡面沒有什麼動靜,就擡手把允央緊緊擁住,腳下一用力,使了招“寒鴉衝月”,蹭的一下躍上了牆頭。
經過市集的那一次,允央對於趙元的身手頗爲放心,雖然站得很高,卻不似以前那般心慌了。
他們倆個貓着腰,順着圍牆慢慢往前走。
其間路過一個馬廄。
這是一個寬大地馬廄,能容納十幾匹馬,可不知爲了什麼,今日這裡卻只栓了兩匹馬。
兩匹馬卻是大有來頭。
此馬長相與平常所見的中原馬匹多有不同。它們長耳、小臉、細脖、窄背,頭後的鬃毛很長
快垂到了腿上。
爲了在奔跑時候不讓鬃毛纏到馬腿上,馬主人將這些鬃毛編成了十幾根小辮子。
“魚目馬!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趙元看到這種情形,心裡不由得疑惑起來。
看着這兩匹馬的骨骼與鬃毛應是血統最爲純正的魚目,當今存世不超過二十匹,極其珍貴。
在塞外的部落裡,有時爲了搶到這樣一匹馬,甚至不惜發動一場戰爭!
“連漢陽宮裡都沒有的名馬,怎麼會出現在一間小小的客棧中?”
趙元皺了下眉,有種不祥的感覺。
他帶着允央繞過了馬廄,跳上了二樓。
出人意料的是二樓的客房全黑着燈,一點聲音都沒有,似乎整層的人全都睡着了一般。
允央見這情形也不敢多問,只覺得趙元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他回頭用手指擋在嘴上,示意允央不要發出聲音。
因爲他已經意識到,由於剛纔自己的一時衝動,可能已犯下了一個巨大的錯誤。將本已安全的允央再次置於相當危險的境地。
自己有一身武功,暫且不怕。當務之急是將允央隱藏在一處安全的地方纔行。
趙元躡手躡腳地繞到樓道盡頭的一個小房間後面,蹲了下來。聽到四周沒有奇怪的動靜。他輕輕從靴裡抽出一柄小波斯刀,挑開窗扣,一手握刀,一手攬起允央,猛地躍身從窗而入,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