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經意間提點的一個名字,讓種種團在裡頭的迷霧抽出來一般的變得清明。
金御風。
他進屋子之前給王秘書打了一個電話,“王秘書,公司新任總裁將會是文雪言,你明天去和她交接一下吧。”
“古總?”王秘書滿滿詫異。
“這是她答應幫助孟復的條件。”古澤道,“王秘書,在這之前你替我辦最後一件事吧,替我查查金御風這個人。”
“好。”王秘書應道,“古總,你要是離職了,我在這公司也沒意義了。您去哪兒,我就跟着去哪兒。”
“我就在小鎮子上。打算在小鎮上開一間小的餐廳。”
“行,我幫完事情就跟您去小鎮上。”
“王秘書,謝謝。”
他進屋開始收拾東西,一回頭見孟復竟是靠在沙發上睡着了,便是去房間拿了毯子,輕手輕腳的走近。
小心的蓋在他的身上,又拿了遙控器去按暫停鍵。
等行李箱都收拾好了,他便坐在了沙發上,盯着孟復的容顏。從十八歲到二十六歲,他認識他八年多了。
見證了他從少年成爲男人。
他依舊這般好看,如初識一般,那時候在監獄裡,他見他的時候就想着,長得這麼好看的人爲什麼要肇事逃逸呢?
睡夢裡,他的眉頭輕輕鎖着,似被夢靨捆着。不知夢裡是否依舊被悲傷環繞。
古澤用指腹輕輕的撫平。
他緩緩的睜眼。
古澤說,“我把你弄醒了?”
他搖頭,“沒有。”頓了頓,“我想去一趟醫院。”
“不行。”古澤果斷拒絕,他後悔了,當時他就應該告訴孟復,孟玉已經死了。這時候去醫院,他撇向茶几,水果刀不見了。
孟復要如法炮製?
驚怖瞬間爬在了心臟處,又緩和了語氣,“去醫院幹什麼?孟玉那種人,她不值得你去看望。”
“古澤,沒必要再向她捅一刀了,植物人,這種結果也好。”他淡淡的說道,從口袋裡掏出了水果刀,放棄了,不用再一刀了,“我只是想,我應該再插的深一點就好了。”
那水果刀被擺在了茶几上,輕輕一聲,“不會了,再這樣,坐牢的就不止我一個人了。”
他知道再插一刀,古澤依然會選擇救他,古澤會跟着他一起入獄。
他是怎麼也不肯讓古澤跟着他一起入獄。
“我想去見見葉延哥。孟玉說,小毅勾引了葉延哥,我想知道一個究竟。”
“好。我陪你過去。”
……
少年揚脣,不識愁滋味,
少年一笑,恍若隔世花。
少年的模樣開始變得模糊,少年的臉被紗隔開了,看不清,葉延伸手想要摘掉那紗,少年卻跑遠了。
他只能不停的畫着素描,手指飛快的勾勒。
紙面上,有淚痕。
忽的,有隻手抽走了他的紙,“哥,你還在這裡作畫,媽媽躺在醫院,孟復那個殺人犯卻無罪釋放了,你呢?就是爲了賤種?”
她飛快的撕碎了那張素描畫。
少年的臉,被撕碎了,葉延的心也跟着撕碎了。
“別撕!”
已經晚了,紙片,散落在地上,立即變得冰冷。
“哥,你到底要頹廢到什麼時候?嗯?我們的家變成這樣都是孟毅害的,他死有餘辜,活該他被人輪/奸!”
再也忍受不住,像是那硫酸猛地被潑在了心上,瞬間蝕化了,他站起來,逼問着葉婷,“你說什麼?媽,竟然,竟然……小毅,不,他還活着,還活着!葉婷,你騙我,你先前就騙我!”
他的目光陰鷙,渾身都是尖利的刺。
葉婷後退兩步,又鎮定了下來,“你還要騙自己到什麼時候?不就是一個傻子,你還要爲他傷心多久?我們的媽媽躺在醫院裡,一輩子都醒不過來了,你不去找孟復報仇,卻還在爲一個傻子傷心。”
一口一個“傻子”,
全然沒有把小毅當成弟弟。
她又撇向書桌,猛然的搶過一堆素描,扔在了地上,腳踩在了上面,踩在了孟毅微笑的臉上。
葉延一把推開了葉婷,“給我住手!”
葉婷踉蹌了兩步,靠在了牆上,恨恨道,“媽媽有你這種兒子,真是上輩子造了孽。”
造孽?
他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何以至造孽的地步。
他不知小毅犯了什麼錯,何以至死亡的地步。
他坐在地上,撿起了一張張素描畫,他將那些畫抱在了懷裡,他哭不出來,心臟被挖走了,沒有可以裝眼淚的容器。
不覺得有多痛,因爲足夠麻木。
思想麻痹多時,被現實擊的粉碎。
想起傻子甜甜的喚他一聲“葉延哥哥”,想起了傻子在他脣上印下的一個個wen,想起了傻子天真的說,雖然有些疼,但我喜歡跟葉延哥哥那樣做,想起了傻子說,葉延哥哥,我好想你啊……
突然意識到,傻子不會再回來了,那些畫是那傻子最後的印象,傻子,走了,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投胎的下輩子成了正常人,不知道身邊還會不會有一個葉延哥哥。
朝夕妄想,來日方長。
再沒有來日了。
“小毅,我還沒有跟你說,我喜歡你。”
他喃喃的說,靜靜的抱着那些話躺在了地上。初冬,地上冰涼,這樣也好。
……
“下雪了。”
出了門,孟復站在門口,伸了手指去接雪花。
這樣快就到了冬天,寒冷蟄伏了一年又一年。
“還要去醫院嗎?”古澤拉下他的手,放在手心裡搓,涼涼的手指終於有了一絲暖意,他包裹着他的手,放進了自己的大口袋。
他的心始終帶了一絲不安,出門的時候特意檢查了水果刀是否還在,怕孟復過去,會忍不住再次……
他不能再失去他一次了。
“嗯。”
“嗯,走吧。”他自然帶着他往前走。
坐在車上,他一直望着窗外,他時不時撇過頭去看他。
雪下得更大了,薄薄的雪花凝結在窗上,凝出一個寒冷來,不知臘梅開花了沒有。
有些話似乎是醞釀了很久,本想隨着人死歸入黃土,再不會問出,他依舊盯着窗外,淡淡的問,“古澤,喜歡我,是不是你這輩子最悲哀的事情?”
“……是我這輩子
最幸運的事情。”
“爲什麼?”
淺淺笑出聲,“你總是愛問爲什麼,其實,你心裡都明白,你又爲什麼選擇不相信?孟復,我的喜歡,你不必懷疑。”
他的手指抓緊了安全帶,“古澤,我害怕。”
害怕,你對我好,害怕,你給予我的溫暖,我自黑暗裡沉入泥潭,我本是要死之人,你把我救回來了,你強硬的給我懷抱。
我是個一無所有的人,溫暖是我最大的財富。
你給了我。
我貪戀了,依戀了。
哪天,你不喜歡我,你把這溫暖奪走了,我會比之前更加悲哀。
我開始喜歡冬天了,肅寒蕭條,我置於冷瑟裡,聽寒風呼嘯,見飛雪蹁躚,會想着溫暖很遙遠,
不要眷戀。
“孟復,怕什麼?”
這聲響像是忽然敲打着他的脆弱,殼開始裂開,自莞爾一笑,他搖頭,“沒什麼,沒什麼可怕的。”
沒什麼可怕的,沒什麼害怕失去的,古澤的溫暖,失去了,便失去了,孟復,你這樣左右的顧慮什麼?
他如是想着,心裡有點疼。
“別怕,孟復,我不會走,”似是看穿了他在想什麼,古澤牽着他的手,“該害怕的是我,你要是再離開一次,我便真的要死了。”
他擡眸去看他。
又迅速的偏過頭,繼續望向窗外。
雪花有點冷,落在地上,融化了,冷意消退了不少。
終是來到醫院。
孟玉的病房門外卻是慌亂一片,他站在病房門口,看着醫生圍着孟玉,似乎是在做最後的搶救工作。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個植物人,難道還有別的危險發生?
葉婷的哭聲迴盪着,撕心裂肺,她的媽媽是她的親人,她自然是傷心,可這哭聲在孟復耳邊聽的卻十分麻木。
他的小毅死的時候,葉婷,葉家的人沒有人爲小毅流一滴眼淚吧。
怎麼,這些人也會知道親情這種東西呢?
奇怪。
“孟復,走吧。看樣子,孟玉是不行了。”
“我沒有見到葉延哥。”
這種時候了,葉延哥也不在醫院,果然,還是被關着嗎?還是說,他也一樣的麻木了,他對小毅的死,也麻木的厲害。
“要在這裡等嗎?”
“不用了。走吧。便不見了。想想,我還能追究什麼呢?”再怎麼追究,有些人沒了,再也回不來了。
正走兩步,迎面見到了葉延。
葉延面色憔悴,消瘦不堪,下巴處盡是鬍渣,雙眼毫無神色,他說,“孟復,帶我去見小毅。”
“小毅,他……走了……”
“呵,連你也在騙我。”葉延苦笑着,笑出一滴淚來,“他們都在騙我,連你也在騙我。”又道,“你們聯合着把他藏起來幹什麼?是不是他的病治好了,他恢復正常了,他不記得我了?”
病房裡,忽然傳來了一聲撕/破空際的尖叫,“媽,媽!”
隱隱約約的傳來心電圖刺耳的聲音,再沒有生命的曲線,成一條直線,宣告着死亡。
孟復說,“葉延哥,先去看看你媽媽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