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管通知工資已經打到卡上的時候,孟復當天下班就去取了錢。因爲發工資的大日子,客人不是那麼多,就沒有加班。事實上,正常工作時間每天八小時,不過,爲了加班費,孟復總是自願加班。
但今天不行。
他把所有的工資都拿了出來,帶着孟毅吃了一頓好吃的,然後去超市買東西。他盡是選擇貴的買,還買了一部分保養品,那些事他準備買給何家兩老的。
孟毅說想要吃糖的時候,他也狠心買了一點點。
卻是在買菜的時候,不經意的回頭,他便見古澤正跟着他,只是離着相當遠的距離。他本想過去說一聲,“古先生”,想了想,還是低頭繼續選菜。
沒必要過去,這人肯定不希望自己過去打招呼。
何必自取其辱。
“孟孟,後面是來我們家的那位哥哥。”
孟復甚至沒來得及跟孟毅說不用在意,卻是孟毅已經歡快的走過去了,“大哥哥,又見到你了。你是孟孟的朋友對嗎?孟孟跟我說的。”
“我可不是他的朋友。”他冷聲回答。
孟毅的臉耷拉着,他看着走到他身旁的孟複道,“孟孟,大哥哥說不是你的朋友。”
“他說着玩的。”他笑笑。
古澤沒有戳破,他只冷眼望着孟復,眸子上覆了一層冰,“誰讓你去漫雨的墓地的。”
“我沒有惡意。”
他只想去看看,想爲那個女人和孩子祈禱。
“以後都別去了,別假惺惺的。”他厭惡他一臉善良無害的樣子,厭惡他明明知道漫雨和孩子死了,還去做那些無妄,更厭惡他無論怎麼懺悔終究換不回他失去的一切。
“好。我不去了。”
這人這樣反感,他何苦去了,讓這人更加厭惡,何苦去了,讓地底的女人和孩子都不得安寧。
地底的他們一定也不歡迎他。
他繼續買菜,古澤便繼續不遠不近的跟着他。等他買完付賬的時候才發現剛發的工資已經所剩寥寥無幾。
等他拿着兩大袋東西慢慢的往回走的時候,這人依舊跟着他。
東西很重,勒的他的手掌很疼,他終於靠在牆壁上歇着,輕輕的喘着一口氣。
古澤看着他的汗流進纖細白皙的頸脖裡,看着他反反覆覆的把手掌張開再捏緊,捏緊再放開,然後瞥眼見他通紅的手掌。
“買這麼多東西,活該疼的厲害。”他已經站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的望着他,慢悠悠的說道。
孟復的手立馬停了下來,孟毅看着站在陰影裡的古澤,莫名的覺得害怕,他緊緊的挨着孟復,“大哥哥真的好凶啊。”
“小毅沒事的,不怕。”他安撫的輕輕的拍着孟復的腦袋,如同對待一個真正的孩子一般。
轉過臉,又對古澤道,“還好,沒有那麼疼。”
他不想表現的那麼脆弱。
“髮型變了。”古澤看着他的頭,彷彿才注意到他剪了頭髮一般,忽的想起昨天那凌亂的頭髮。眸子裡的冰有寸寸融化之勢,不過,他到底還是冷了起來,“這髮型真符合殺人犯。”
不過是爲了圖個方便才順手把頭髮剪了,卻沒想到會換來這人的評價。
手指扣在了背後斑駁的牆壁上,指甲上沾了些碎泥,孟復不說話,等了一會兒見古澤沒再說什麼,便重新拎起兩袋東西。
明知他想走,可這人偏是站着不動。他微微的縮着身子,企圖避免與他面對的古澤有身體上的接觸。
卻終是碰到了古澤的肩膀,他趕緊微微的低着頭,道歉,“對不起。”
古澤嫌棄一般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彷彿那裡有什麼髒東西,然後他拍肩膀的動作漸漸的變緩。
像是想起了什麼,像是在沉思着什麼。
等孟復走了一段距離,他才又重新跟了上去。
距離不遠不近,人心卻遠隔天涯。
孟復與江輝換了班,打算頂替江輝的晚班。昨天晚上幸好古澤沒有去他家坐上一坐,這讓他有充分的時間可以準備。
他將買的菜做成了最拿手的家常菜,材料都是選最貴的,買的各種營養品,盒子也已經包裝好。
其實,他很緊張,不知道這樣貿然的去,會不會讓人家趕出來。不過到底還是要去一下的。
畢竟何漫雨的父母,他最對不起的人。
七年來,他總是在監獄裡寫信,寫卡片寄給何家父母,或是關懷的話語,或是抱歉的懺悔
儘管從來沒有得到回覆過。
臨到門前的時候,他的手心裡開始出汗,他有些害怕了,腳步微微的向後退,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像一片浮葉,不知道是否會得到救助,不知道會飄向何方。
咬了牙,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敲了門。
來開門的是何母,她先是愣了一下,像是沒認出孟復。
“伯母,您好。”孟復微微的欠着身,禮貌又恭敬。
“你是孟復?”何母的嗓音突然尖銳的拔高了起來,像是揚高了的和絃,“你來幹什麼,你害死了我的女兒還不夠,還來害我這個老太婆嗎?”說罷,她回頭朝屋裡叫了一聲,“老頭子,快過來。”
何母眼望着孟復,像是恨不得把眼前這個人凌遲一般,或許連這樣的酷刑都不能抵消她的喪女之痛。
孟復低着頭,連連的說着對不起。
何父站到門口看着這個年輕人弓着身子,整個人都好像在歉疚裡陷了下去,“你叫孟復是吧,不用再來了。”
“對啊,你來幹什麼?來看我們有多悲痛嗎?……”何母說着,便要伸手去打孟復,她不能想起何漫雨,一想起便對孟復恨之入骨。
那隻手的力道很大,使了全身的力垂在孟復的身上,他的頭低的更厲害了,卻一動不動的任這雨點般的錘頭垂在他身上。
何父大約是看不下去了,他拉住了何母。
“我很抱歉。”孟復微微的擡起頭說道,滿心愧疚,“這是我做的一些家常菜,還有一些營養品,你們收下吧。”
他擡了手臂,把東西拎了起來,卻是驀地被一個大的力道打飛。
那些連夜做的菜散落一地,像是被踩的粉碎的心,何母將禮盒扔到了他的頭上,“你這個殺人犯,你該坐到牢裡去,你出來幹什麼,繼續禍害人嗎?”
“你走吧,你是我們家裡的傷痛,還來幹什麼?!”何父拉扯着還在罵着孟復的何母。
“我,我只是……”
“你走吧,我們對你只有恨。”語意涼涼。
“那我先走了,真是對不起。”他深深的鞠了一躬。
何父看着孟復的背影,像是暈着一個巨大的悲傷的輪廓,可是,有什麼悲痛抵得過老年喪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