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Day2

“好的我馬上去。”

瞥了眼安亦落荒而逃的背影,曲宜川漫不經心地轉着手機。

他側過身,高挑的身影立在搭了種滿了滿天星的小型溫室前面,目光變得深沉。

回國前,他在老爺子的房間門外聽到一個消息:

那是老爺子有意同他姐姐曲安舒透露的。

“安舒啊,只要花一年的時間,搏得顧老先生的認可,就能有極大的機會恢復斷掉的產業鏈,重新開拓國內市場。”

——而這位顧老先生,就住在帝都。

老爺子還和他姐承諾,只要解決了這個麻煩,老爺子就會把繼承權的問題捋一捋清楚。

曲宜川的目光多了幾分凜然。

他這次回國,纔不是要老老實實經營公司,接好斷掉的生產鏈。

而是要花心思,不惜代價地找到那位顧老先生。

他翻了翻剛剛安亦留下來的資料,驀地勾脣。

之前查到的蛛絲馬跡裡,自己沒有推斷錯誤的話,這位顧老先生,和大屏幕上那位顧愉有着脫不了的干係。

雖然之前只找到了顧愉的名字和學校,沒有照片,但如今一切都明朗起來了。

安亦跑到了一半,忽地想了起來,想必唯爾的小少爺是察覺到什麼了,自從他讓自己去找顧老爺子的資料,又摸到了顧愉這個人,難不成,是猜到了顧愉和顧老先生的關係?

一想到這裡,安亦就覺得毛骨悚然,這個小少爺不像曲老爺子口中的不務正事,相反,心機城府不得了;人才剛回國,手段就如此不着痕跡。

安亦思考着,但這一點,也恰好證實了曲宜川的推斷沒有毛病。

傳聞中的顧老先生正是顧愉的爺爺顧斐傳。

曲宜川看着手機裡傳送回來的消息,悄然勾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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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家庭院。

直播還沒看完,顧愉已然靠在花藤鞦韆上,昏昏欲睡。

一個沒留神,手機差點滑下。

“啪嗒。”被一隻手穩穩地接住。

顧愉倏地睜開眼,清醒過來,緩緩看清了眼前的人,驚喜地喚道:“爺爺!”

“丫頭,在這裡睡怕不是要中暑了!身體那麼弱,你纔剛出院,回屋去!”

顧斐傳接住了手機,直起身來,把手機還給顧愉,揹着手,黑着臉,訓斥道。

顧愉抿了抿脣,跳下鞦韆,挽住了他的胳膊,一邊往臥室走,一邊笑得絢爛溫暖:“好,都聽爺爺的。”

“我可聽你顧叔說了,你剛到學院門口,又昏過去了。”顧斐傳坐在窗前的古藤椅上,略略低頭。

就看見自家孫女正盤腿坐在地毯上,忙着拆自己剛從國外帶回來的禮物。

“爺爺,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顧愉從拆開的盒子裡捧出了一隻大雪人的玩偶,“哇,爺爺好像你啊!”

顧斐傳一愣,瞪大眼睛,“別胡說。”

“爺爺剛剛瞪大了眼睛,鼻子氣得紅紅的,臉也紅紅的。”顧愉說着說着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還不是被那個撞了你的臭小子氣的,那個臭小子,可別被我遇見!”

顧斐傳說完,圓圓的腦袋晃了晃,圓圓的臉搖了搖,圓圓的鼻尖皺了皺。

把顧愉萌得笑哭,“爺爺,他後來回來了。”

顧斐傳一愣。

顧愉說到這裡,從盒子裡掏出了另外一隻小雪人。

拍了拍它的紅帽子,顧愉的眸子暗了暗,

“我高三那年出的意外,那個開車撞我的人,不是一直沒有回來嗎?”

顧斐傳一想到自己當時看着倒在雪地裡凍得渾身僵硬的寶貝孫女,頓時覺得天昏地暗。

“爺爺,我想回學校去住了。”顧愉放下雪人,搖了搖他的胳膊。

顧斐傳皺眉,“過了這個週末再說。”

“好好好。”顧愉眼前一亮。

她終於可以體會一下有室友同住的感覺了。

這麼多年了,自己沒有哥哥姐姐也沒有妹妹弟弟,一直都好像是一個人。

今天的顧愉一睜開眼,便聽見了外頭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

她裹緊了小毯子,瞥了眼牀頭櫃上的白襯衫和幽藍色澤的半身裙。

顧愉猛然想起來今天是週日,迷迷糊糊的套上了襯衫和裙子。

趴在鏡子前,顧愉打了個哈欠。

明天就可以去學校了。一想到這裡,自己就有了些精神。

她眨巴眨巴眼,長卷的睫毛藉着梳妝檯的光線,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一陣陰影。

“小姐,顧老先生已經在門口的車裡等你了。”阿姨在外頭敲了敲門,溫柔道。

“好好,阿姨,我馬上來。”她回過神來,趕忙拿起手包,下樓拎着阿姨給她打包好的葡萄蛋撻,還有熱牛奶,喘着氣跑出了門。

“丫頭,明天你就要去學校了,自己注意安全。”顧斐傳目視前方,叮囑道。

“放心吧爺爺。”

坐在車裡的顧愉咬了一口蛋撻,點了點頭,看着自己爺爺今天穿着中式的短褂,精氣神十足,不由得有些羨慕。

車子在一座裝修宏偉壯觀的教堂前停了下來,緩緩開進了附近的停車場。

“相聚一起,歡唱凱旋歌……”

臺上的詩班穿着潔白的禮服,美妙的和聲繞着高聳的天花板,精美的壁畫鏤刻在上面,似乎也跟着樂聲在旋轉。

顧愉跟着精氣神十足的顧老先生,分別坐在了兩邊,屬於男女不同的各自的長椅上。

顧愉聽顧叔說,這是顧老先生每週日必有的行程。

顧叔還說,高中冬天出的那次意外,顧愉昏迷不醒,當時醫生都在說,顧愉大概是醒不過來了。

顧老先生偏偏不信,國外國內來回折騰,也不見自家寶貝孫女兒甦醒。

後來,顧老先生在醫院遇到了個衣着素淨面容煥光的老太太,聊了幾句後,便跟着她來到了這兒。

跟着那老太太來這兒堂里長椅上低頭閉目坐着,常常一坐就是一天。

其他親戚暗地裡叨叨老爺子受了刺激,糊塗了。

可就在那年開春,顧愉從牀上緩緩轉醒。

醒來了面目呆滯,說不出話來。

顧老爺子不顧家裡頭人的反對,堅持把自家孫女帶着過來坐着,遇到了不少人的關切詢問。

顧愉也不清楚自己是怎麼清醒,怎麼緩過來的,只是每次跟着顧老爺子到了這地,心裡便舒坦了不少。

雖然不清楚原因,但是顧愉最喜歡的就是聽那些詩班的人捧着黑色肅穆的歌本夾,捧得平平的,眉目神情盡是專注,莊嚴又聖潔氛圍很是感染人。

他們全神貫注唱着的每一首歌,聲音充滿感恩和希望。

讓顧愉不知不覺產生了一個想法,她相信,總有那麼一個地方,象徵着永恆。

只是她現在還沒有找到。不過她相信,她以後會知道的。

吃過了午飯,顧愉目送着自家爺爺樂呵呵的和其他會友去打高爾夫,自己則被顧叔開車送回了顧家收拾東西。

第二天一大早。

“真捨不得小姐。”

“我會經常回家看爺爺還有顧叔你的。”

“唉,時間不早了。”顧叔長嘆了一口氣,拿着車鑰匙,坐電梯下樓,走到了顧家專屬的車庫前,進去。

嶄新的紅色跑車一路平穩地行駛着,最終在帝大藝術學院的滿秋區前停下。

不少路過的人紛紛側目。

“這回又不知道是哪個暴發戶。”

“這麼招搖。”

“行了,咱們學藝術不差錢。你說話小聲點,這車的價格也不是一般檔次的,你別一時嘴快,得罪了人。”

顧愉的一堆行李被幾個接應的志願者,還有資料上對應的宿管阿姨一起幫忙搬到了滿秋區的12號樓前。

顧愉轉身,“顧叔,我可以的,你回去吧。”

那是12號樓的1503號寢室。

看了眼手裡的鑰匙,顧愉彎脣,滿懷期待。

一推門。

居然空蕩蕩的。

“其他室友還沒從家裡過來嗎?”

“這是單間,專門給成績優異,或者讀研的學生準備的。對面那樓還是讀研的男寢。”

阿姨交代完其他事項以後,就離開了。

顧愉的眉頭都蹙得緊緊的。

看起來又是她爸安排的。

“叮咚!”手機消息提示音。

顧愉低頭一看,呵,是學校美術系分羣的通知。

——歡迎各位美術系的學弟學妹們新學期開學,咱們系長厲害了,抽籤分到的宿舍是滿秋區。

——滿秋區前頭的小型溫室裡種滿了滿天星,偶爾也有胖胖的橘貓路過,這是帝大滿秋區宿舍樓羣特別出名的景觀。

——食堂也是整個帝大本部裡頭算爲最好吃的。

而此刻的曲宜川揹着畫板,黑着臉站在趴地上睡覺的胖橘的旁邊。

“確定了她住這兒?”

“本來顧愉住家裡的,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學校這邊有了顧愉的住宿信息。”安亦嚴肅着臉,煞有其事地報告。

“喵!”

帝大名貓之某胖橘半睜着眼,忽地跳了起來。

曲宜川黑着臉。

“二少,你剛剛好像踩它尾巴毛了。”安亦耿直道。

“閉嘴。”

安亦:……

胖橘仰着頭,高傲地晃着身子跑開。

顧愉再次收到了班裡要開班會的通知,寢室收拾到一半便匆匆下樓。

“二少,看見那個男的沒?他是顧愉的班主任助理。負責他們軍訓的。”

“你上。”曲宜川平靜開口。

“啊?我?”安亦一臉不可置信,“不是,二少,我擔心公司的事情……”

“你去做班助,公司的事情在我手裡,你不放心?”

曲宜川的語氣帶着十足的威脅。

“沒,沒有的事兒……”安亦求生欲十足地搖頭。

唉,總算讓自家小少爺步入了事業正軌的安亦心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時間不早了,我要去教授的畫室報到了。”

安亦:……

說好的處理公司的爛攤子呢?怎麼跑去畫畫了?合着自家二少爲了抓住顧老先生這個香餑餑,還是脫離不開校園這個根據地麼?

“晚上把資料送到我寢室。”

曲宜川說完,頭也不回走了。

原來的助班在遠處朝安亦使了個眼色,轉身離開,深藏功與名。

看見手機里正版班助發過來的新賬號,安亦嘆了口氣,登了上去。他大學畢業都多少年了,現在跑來冒充人學長,安亦表示真是壓力山大。

就在這時,安亦看到昨個兒自家二少撞到的女孩子立在風中,裙子被風吹動,整個人瘦削得過分的身子骨讓安亦有點擔憂她的腰被吹斷的危險。

“你是顧愉吧,我是你們班主任助理,開學軍訓各種事情找我就好,這是我微聊號,我拉你進班級羣。”安亦快步走上前,打招呼。

顧愉先是一愣,隨後乖乖掏出手機掃一掃,“班助好。”

安亦清了清嗓子,努力微笑:“你的身體情況我們事先大致瞭解了,雖然免了軍訓,但也得到場。”

“嗯好的。”顧愉乖巧點頭。

安亦見狀,不由得心軟了軟,這女孩子性格不錯,看起來真是乖巧無比,像……像只兔子。

與此同時,安亦默默舒了口氣,還好事先登上了正版班助給自己的賬號,看到了上頭學校發來的通知,不然此刻他也不能如此從容和顧愉對話。

“現在和我去咱們美術系的一號多媒體教室,我們系要開集體的班會。”

“嗯嗯。”顧愉點頭,眼中映照着晚霞的霞光。

到了教室,人已經到齊了,顧愉只能被擠在靠門最後頭的角落裡。

“看見了嗎,咱們美術系的教授的畫室剛剛走進了一個男生。”

“聽說是咱們的直系學長,超帥的。”

“叫什麼?”

“就是昨天開學典禮沒出現的曲宜川啊!”

“曲宜川嗎?”

“對啊。不過好像聽說他家裡情況不太好。昨天沒去典禮是因爲在學校附近找了兼職,趕不及。”

“什麼兼職?”

“奶茶店啊。”

這些對話全被顧愉收入耳底。

曲宜川麼?

顧愉垂眸,長睫微微一顫,神情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