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後。
浴桶已經蒸乾,霧氣漸漸消失不見,殘留在桶壁上的最後一滴藥液,也化爲一道烏金色的細霧,彷如靈蛇鑽洞般鑽進了朱珏的毛孔之中。
“嘭!”的一聲,桶壁炸裂,露出桶底數寸厚的瘀黑殘渣,朱珏健美潔淨的身形忽然懸浮而起,昂然立於半空,隨手一招,一件嶄新的法袍便已出現,批在猶自掛着星星點點、瑩瑩水珠的身軀之上。顧盼間神威睥睨,氣質又大不同。
——金丹境的軀體,終於百鍊成就!
自朱珏從陣心飛昇而出的一刻,蒼炎和莫紫便撤去了氤氳大陣,隨之飛了上來,半空之上,卻看到目光炯炯、掃視如鋒的朱珏,一時竟不太敢認。
這還是那個不言自笑、宴宴如風的俊逸少年嗎?
眼前的朱珏,沉靜內斂,雙目偶然開闔,便如光似電,不怒自威……二人遙立半空之上,仍不自禁後退了半步。
然而,那個氣質有些陌生的熟悉面龐卻忽然燦然一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不要怕……剛剛煉體成功,還不習慣收斂氣勢。”
原平這才近前,驚喜道:
“就知道你能成!七日煉體而跨一大境界,世上恐怕也只有大哥能辦到了!”
朱珏笑着點頭道:
“倒不是我多厲害,我的天魔如意身,早已大成多時,也到了突破的契機……此外,還多虧了那顆金丹境魔核,僅僅一顆,便足足抵得上數百低階妖核,不但加速了融藥和吸收,還將多餘的能量蘊藏在我周身百骸,我肉身的修復能力和速度,好像又加強了。”
“那也是大哥厲害,那顆金丹境魔將的頂心魔核,還不是大哥憑本事得到的……”
二人在這邊熱敘,那邊莫紫也緩步飛前,冰山玉顏竟盈盈一笑,福了一福,輕聲道:
“還未恭喜道友晉升。”
聽到佳人道賀,朱珏也忙誇張地躬身還禮道:
“同喜同喜,七日不見,我觀道友修爲又有精進,築基似足圓滿,結丹神識,亦指日可待。”
“好啦,你們兩個別酸了……七日時間已近,寶塔距此還有千里,再不動身,我們可能就趕不及了。”
聽到原平的催促,朱珏和莫紫同時點頭,三人很快御出飛劍,化爲三道耀眼流光,向西方塔山而來……
同一時間,距離無名寶塔南方僅三百里的一處山澗溪谷之上,正向北疾飛的女子忽然放緩了下來,突兀地停在了原地,因爲她的前方百丈外半空之上,立着一個雄健人影。
落腮鬍茬,袒露上身,肌肉虯結,目光炯炯,不是那令人聞之色變的蒼炎又是誰人!
白裙金甲的趙茹神情凝重。當看到對方篤定自信的神情,和嘴角那一抹殘忍微笑的時刻,原來的那些猜測全部都得到了證實,因爲對方**裸的殺意再不斂藏,周身如鋒似劍,彷彿隨時都會濺出幾滴猩紅的鮮血。
趙茹被震懾的有些不敢開口,就彷彿看到大蟲餓虎的路人。
良久,似不耐這種對峙寂靜,蒼炎悠悠的聲音傳來。
“我本不欲對你這後輩女娃出手,若是這事傳了出去,必會被昔日那幫對手們恥笑……不過密地最後一輪比試在即,爲了不想節外生枝,保險起見,說不得我只好出手了,你不要怨我……”
“慢着!”
見對方就要蓄勢動手,趙茹再也忍不住,開口道:
“你真的是魔族?”
直到此刻,她並不後悔自己的決定,修行之路,本就荊棘瀝血,爲了可能的威脅而拒絕巨大的機緣,不是她的作風。是以當初朱珏提醒他們逃離密地之時,她頗不以爲然,即便此刻,也凜然不悔。
只不過,心頭終有疑問,是以問了出來。
“呵呵,你既想知道,告訴你也無妨……”
說到此處,蒼炎話鋒一頓,昂然道:
“不錯!數十年前,我的確是魔族,真的不能再真的魔族……”
隨着這一句的道出,蒼炎的目光,忽然渾濁了起來,陷入到數千年的追憶之中。
大約距今三千六百多年前,一個孱弱的魔族在地底數千裡深處的一處火晶礦中誕生。
他的母親,是地底魔族中羅剎族的一名普通女子,卻極爲美麗,相傳曾被羅剎族的一位王子所追求,然而他的父親,卻不是那位王子,而是一個不知名的虛空天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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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虛空天魔一族隱遁虛空深處已久,能無視鴻溝界障出現在那裡的,必是修爲極高的存在,然而,這樣的存在,卻一夕風流,悄然隱去,連無端多了一個兒子也不自知。
嬰兒時還不甚覺,年容漸長,他的身形漸漸與同齡孩童顯出不同。地底魔族男子,皆身形高大,骨刺密佈,一丈兩丈皆有之,而他卻體材消瘦,相形之下更低矮不少,渾身光滑無刺,與同類迥異。
這樣長相奇怪的無父少年,成長中不知得了多少冷眼和欺凌,但他只能默默忍受,直到十六歲那一年,他終於解脫了……因爲他那相依爲命的母親死了。
拜別苦命母親的墓碑,他流出了此生的最後一滴淚,毅然決然地轉身,離開了此方生養他的土地,再無一絲眷戀。
後來,他上到地面,想搜索父親的消息,但地上乃是人族地盤,他這異類,豈能從容,圍追堵截之下,歷盡千辛萬苦,十年後他終於逃到了極地妖魔所在的冰火心獄島……以爲那裡,該有他這魔族的容身之地了吧。
孰料入島之後,他仍被視爲異類,極地妖魔將他拘爲苦役,入礦底勞作,這一干,就是百年!
百年之後,也沒人救他,救他的,乃是老天。
那一天,在礦坑底部——最深處最危險最沒人去的地方,他因爲形體之異被工頭逼迫,所有苦役都休息了,他還要挖,一刻不停地挖!
挖呀挖呀,挖呀挖呀,他曾這樣麻木地挖了百年,連當初剛來時的希望、和來到幾年後的絕望感覺都徹底淡忘了,就在他以爲他終將老死礦底,他的人生不會再出現什麼奇蹟的時候……奇蹟發生了——
一鋤頭下去,一本殘破的石質古書露出了漆黑一角……
那居然是一部來自遠古極地妖魔的天階功法——《蠱魔殘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