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珏心念電轉,看情形左右不像是壞事,而且少年心性,一說修仙,誰不向往。這也就是他,吃過的虧多,謹小慎微,反覆試探,換了旁人,隨便一個十五六的半大小子,怕是早就答應了。
見陳冉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盯着自己,似在等待自己的決定,於是不再猶豫。
“我明白了,您是想讓我當令公子的僕從,一塊去修仙,若以後我混的不錯就照顧照顧他。”
“這麼說你是答應一塊去了?”
“您都說了,我不是知恩不圖報的人,哪能不答應?”
“好!陳默過來,叫‘大哥’!”
額,大哥?朱珏還沒從這巨、大的落差中反應過來,只見那錦袍少年已噔噔跑了過來,極不情願地低頭喊了句:“大哥!”雖聲音響亮,卻彆彆扭扭。然後便迅速退立一旁,似乎多和他待一刻就會失去點什麼似的。
這小子知道的比自己多呀,看來他爹早就告訴他即將發生的一切了。
很明顯,陳冉這是將重寶壓在了自己身上!不過他的確是老辣,起先並沒有簡單地挾恩圖報,而是坦誠相告,循循善誘,希望說服自己主動承擔。雖說結果不變,但起碼在過程上給了自己足夠的尊重,讓自己心中比較舒服。
而且若自己以後修煉有成,對方便失了轄制的手段。倒不如直接恩情並重,籠絡牽絆自己……果然是老狐狸
也罷,既然他以國士待我,則我必以國士報之!
朱珏明白此時此刻該做什麼。先向陳默含笑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扭頭對着陳冉,一手捫心,一手指天,鄭重說道:
“我立誓!他日若我朱珏修仙有成,必不忘府君今日之恩,以後必善待陳默,互相扶持。有違此誓,百劫加身,心魔來噬!”
陳冉明顯鬆了一口氣,忙說道:“小友言重了。既然我兒已喊你大哥,你稱我爲伯父即可。只是目下戰事已不容樂觀,而且此去丹華派路途遙遠,所以此去宜早不宜遲。今日飲過三杯水酒,就算是爲你和陳默一塊踐行了吧。”
“是,伯父。不過丹華派在……”
“不必擔心,我已安排老張護送你們前去,一路車馬飲食都有他安排。”這時亭外隨從中走出一人,拱手而立:“公子在上,小人有禮了。”
朱珏看去,正是昨天攔住他去路的中年富商,看來他地位不低啊。忙迴應道:“客氣客氣,叫我朱珏就行。”
“豈敢……”
兩人間忙客套謙讓。
“老張辦事沉穩,兼且身手不弱。有他護送你們,我也放心許多。”待二人見面寒暄已畢,陳冉才繼續開口道,“此次遠行,都以賢侄爲主。所以賢侄以後遇事不必過謙,當斷則斷。”
略微頓了頓,陳冉又加重了語氣言到,“我既然已將默兒託付於賢侄,在外他若不聽管束,桀驁不馴,賢侄可代我行家法!”說罷,瞪了一眼身後的陳默。這小子身子明顯哆嗦了一下,頭垂得更低了。
“另外,這點小錢以資賢侄盤纏,修士雖不在意身外之物,但留着以備不時之需總是好的,請萬勿推辭。”陳冉說話間遞過一張燙金紙條。
“十萬兩!”接過銀票的朱珏手不禁抖了一下。靈州陳家很有錢嗎,要不就是這個陳太守很清廉?自己雖然曾經算是個富家子,也知道當年他爹的全部家當不過百兩黃金。如今陳太守一出手,不說傾了靈州城,起碼朱家鎮是肯定能買下來了。
看來這誓言沒有白髮,不然這金票未必能交到自己的手上。
朱珏也不扭捏,大大方方揣入懷中。“重恩難謝,所託之事,必不敢稍忘!若無餘話相囑,我們這就告辭了。”
“慢,賢侄此去,便如困龍入海,大鵬昇天。逍遙間不知何日得還。何不留下墨寶,爲此燕然亭多一千古佳話,以不負靈州神童之名。”
“哈哈,正有此意!”朱珏數年來沉抑已久,如今大難得脫,雖前途未卜,已望見自在逍遙。xiong臆間正是意氣浩蕩,不吐不快!
說罷,抓起侍從呈上來的毛筆,步至亭柱前,筆尖懸於柱上,稍思片刻,便已慨然落下:
亂世雖薄命,薄命卻由我。此番踏雲去,不沾塵因果!
……
還拘什麼形制,還壓什麼韻格!
隨筆寫下,自然成文。
幾縷風過,篆文墨香已幹。
幾番劫難,朱珏心態已自不同。欺凌冷遇早無謂,閒聽雨打又風吹。恰如浴火新生,鳳凰涅槃。“既是活物,當激盪澎湃,不悔此生,何苦漠然隱忍!”朱珏望向遠方羣山,心中更加堅定。
待飲過水酒,和陳太守拱手別過,便與陳默、老張三人一起,上馬絕塵而去。
……
昨天兩文錢,今日十萬貫!
馬背上的朱珏猶自興奮不已。什麼修仙,那些還太遠,遠沒懷裡的金票來得真實。剛纔接錢時猶自故作鎮定,現今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朱珏催蹄直飛,直想暢快大叫……自己這賺錢的速度可稱得上是曠古爍今了。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多了個累贅。想罷回頭瞄了瞄後面騎馬跟來的胖子。
對,就是“胖子”,那個問題少年陳默的確是有點胖。先前在亭中,一直與他老爹小心周旋,朱珏並未仔細端詳過這個便宜老弟。
按說十四歲的年紀,六尺出頭的身高已不算矮,但平日養尊處優的陳默更喜歡像橫向發展。
觀其兩臂似藕,雙、腿如柱,腹ting如瓜,臉圓賽餅……由於比例失調,所以看上去,實在不顯得高大。好在面目還不算難看,若是笑那麼一下,倒也顯得憨態可掬。
看來好東西果然都是買一送一的啊……不過既然接了木牌,收了金票。有些事就不得不去做了……
再尋那老張,只見他正不疾不徐地打馬綴在最後,大有“不信我還能跟丟”的姿態。
見朱珏放緩馬速,老張忙加了兩鞭子趕了上來,“小哥大可不必着急趕路,此去都城,也不過千餘里,一個月內必然趕到。我們何不先尋個落腳的地方,不然一會兒天可就黑了。”
剛纔在朱珏的強烈要求下,他便已不在堅持叫朱珏公子了。在與其攀談中朱珏已得知,他們此番的目的地便是大楚國的國都安洛城。丹華派並不在安洛城中,但安洛城中卻有丹華派的傳送陣!
南溟域地域廣大無邊,大楚距丹華派何止百萬裡之遙。若是騎馬,便會有“修仙門未見,老死路途邊”的尷尬。好在但凡修仙大派,在各大國都城,都建有自己的傳送陣,消耗靈石即可傳送。平時都有皇室派重兵宿衛,尋常百姓自然無法得知--那些仙門巨擘們似乎有意對凡世紅塵保有某種神秘,他們就像是幕後大佬般遙遙注視着世間的一切……
“大……大哥,跑那麼快乾嘛,顛死我了!”陳默也趕了上來,不過明顯還沒將大哥兩個字喊的習慣,心裡似乎總有那麼個坎兒。但剛剛懾於陳太守積威之下,雖出了靈州,仍未恢復紈絝面目。兼且身上身無分文,膽氣不壯--金票都被他老爹交給了老張保管,想必陳冉也知道,讓陳默掌錢,還不如讓猴子去看桃園……
“前面是不是就要出了靈州,快進、入潞州地界了?”見老張點頭,朱珏想了想,“既然如此,我們今晚天黑之前,找一個大點的鎮子落腳,待明日便賣了馬匹,換乘馬車。反正時間充裕,路上不必再分心趕路,也可看看書打發時間。”
陳默哪能想到朱珏的心思,一聽可以換乘馬車,忙是滿口子地答應。老張更是沒有異議。
……
天黑前果然來到一座大鎮,打尖住店,賣馬僱車,自不贅言。待三人稍稍安頓,朱珏便自去集上書坊尋書去了。
小半天后,朱珏纔回來,徑直來到陳默的房間。
陳默還未睡,正坐在桌邊發呆。
“大……大哥,你來啦……”
“阿默,我知道,你雖然叫我大哥,心中卻未必服氣。但是既然伯父將你託付給我,我就不能忘了做大哥的責任!”說罷,朱珏掏出了幾本書,“我們雖然還未正式入門,但有些書也是應該看看了……無論何門何派的修士,修煉什麼功法,都必然需要對自身先有個透徹的瞭解。這本是《經絡註疏》,你先看看。”
見陳默瞬間苦了臉,朱珏也毫不理會,“另外這兩本分別是《草木味火篇》和《金石雜性》,我們既然要入丹門,對那些草木金石的物性必然要有了解。這些雖然是凡間的書,看看總沒有壞處。”
陳默欲要爭辯,朱珏已按着他的肩頭一塊坐了下來,“我知道,你不喜歡。可是修仙本就不易!只有今日懸樑刺股,才能他日逍遙人前。何況我們本就是推薦入門,不經考覈,他人難免眼紅議論。老張已經告訴我,你伯父雖是長老,卻性喜遊歷,自從八年前出來,應該一直都未回宗門。所以以後門中,只能靠我們自己!可萬勿讓別人將我們兄弟二人瞧扁了……”
“好……好吧……大哥,那我看看試試。”陳默似吞了蒼蠅般,一臉苦大仇深。
“什麼試試?三日後我就考你十二正經,記不住不許吃飯!”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