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升。”
周青趺坐在中央的雲榻上,身前的玉几上的青銅大鼎,兩側的鼎耳瀰漫着一圈圈的幽色,撲在他眉宇間,一片冷意。
他一動不動,但靜室之內,幽河席捲,波浪滾滾,不計其數的古樸篆文升騰而起,不斷排列組合,闡述一種深沉之意。整個空間中,都是水波之音,連綿不斷,看不到盡頭。
隨着時間的推移,幽河越來越廣,越來越深,波浪越來越洶涌,數不盡的篆文在裡面生滅。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一聲大響,周青背後的幽河消失不見,而在他的內部,一道道的水光沖刷而下,從體內莫名之處,接引來似星斗之力,投入到道體中,進入仙骨裡。
仔細看去,就會發現,每一顆星斗,灼灼其華,繞有血色,看上去沛然不可抵擋的星輪上浮,託舉厚重之力,源源不斷。
實際上,這並不是真正的星斗,也不是天上的星辰,而是體內的七魄之力所顯的外相。
和他在族中曾經用過的地火烘爐相比,這地火天爐大了何止數倍,簡直不是一個層次的。天爐之中,由於溫度奇高,熊熊的火焰甚至形成滾滾的赤水,嘩啦啦作響。
“在佈置中。”周青劍眉一軒,眉宇間一片銳氣,道:“已經幾個月過去了,還沒有佈置完成?”
周青看了一眼,就大袖一展,推門出去。
見周青看得聚精會神,龔真人站在一旁,開口道:“周島主,這一座地火天爐可不簡單,乃是我們宗門的第三代掌教在洞天境界之時,用無上法寶,打通了地肺,引來地火,又用幾百年的時間佈置,最終成型。”
觀德真人看了周青一眼,察覺到這一關門弟子身上的變化,詫異之色一閃而逝,他沒有多說,只是道:“丹鼎院打造的飛宮也快了,你有空的話,就去走一遭看一看吧。”
丹鼎院在真一宗中地位不低,他這樣的執事在面對一般弟子的時候,不說頤指氣使,但向來冷冰冰的。不過現在見到周青這樣剛剛轟傳宗門的十大弟子,就得收斂起心中的傲慢,小心對待了。
周青停下腳步,擡頭看去,眸子微微睜大,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個看不到盡頭的大坑,裡面大片大片的赤色上浮,匯聚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異的火燒雲,籠罩四下。儼然間,這一片天地,只有火光和黑煙,沒有其他任何別的。
外面不遠處,正有一座橫亭,上覆天青色琉璃瓦,天光落在如飛鶴展翅的屋檐上,細細碎碎的,時不時如冬日的積雪墜下,有着清音。
對方這樣做,恐怕另有隱情。
更何況,他的本命法寶覆海吞天葫蘆也有進步,反饋於《紫青高聖元皇化龍圖》,讓這一門玄功大踏步前進。
周青點點頭,他對對方認出自己並不意外,反而一種理所當然。
在這樣的巨大利好之下,即使周青這一段時間閉關重點修煉的是《靈命降金書》和《妙青參合功》,參悟的是從天通殿得到的二十三法之一的雷法,但《紫青高聖元皇化龍圖》這一門玄功還是高歌猛進,成功突破,晉升到合魄第三重境界。
周青不欲和對方多寒暄,開門見山,直接道:“我來院中,是要看一看給我打造的飛宮。”
不管是地火烘爐也好,地火天爐也罷,都是馭使地火這一種天地偉力,其強橫之處,絕不是修士的力量能夠比擬的。有這樣灼熱的異象,理所當然。
“我們進去吧。”龔真人用手一撥,打開天爐的禁制,立刻有驚人的熱浪涌了出來,他一邊運轉法力,護體寶光一起,擋住灼燒,一邊對周青,道:“天爐之中,溫度極高,周島主當心一點。”
他的聲音不大,但自有一種威嚴。
念頭轉了一圈,龔長老立刻有了決斷,他面上故意有沉吟之色,思考了好一會,才點點頭,道:“既然周島主有事要用,確實不能耽誤。這樣吧,我再調幾個人去,爭取早日把島主你的那一架玄靈真陽飛宮交付於你。”
周青察覺到自己道體再一次融入到七魄之力的變化,新的變化油然而生,不由得目光一亮。
雖然龔長老心裡有小算盤,但他可沒有打算得罪一位躥升勢頭極其猛烈的十大弟子次席的超絕人物。畢竟對方的表現實在匪夷所思,以後洞天有望的。
看到這樣的目光,即使心中有剛晉升的驕氣也會一掃而空,周青深吸一口氣,上前行禮,口稱“師尊”。
帶路的化丹執事見到來人,連忙上前,小聲和他講了周青來丹鼎院的來意。
“飛宮。”守在門口的執事一聽,馬上反應過來,道:“周島主,請隨我來。”
而靜室之中,他的身前,雖然剛剛晉升的氣象已去,但還餘下一道幽深的幽河之影,橫貫在眼前,經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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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面對周青咄咄逼人的目光,這一位丹鼎院的龔真人目光閃爍了一下,道:“周島主,你的玄靈真陽飛宮已經基本成型,現在需要溫養飛宮上的禁制,但院中的陣法師非常忙,導致人手不足,以至於進展緩慢。”
“《紫青高聖元皇化龍圖》。”
“三代的手筆。”
在柱足下,飾浮雕獸面,下有三道凸弦紋,熊熊的火焰在上面燃燒,好像把天上的太陽摘了下來,放在上面一樣,氣勢恢弘。
再往前,橫在前面的是一座飛宮,其形如巨大的鼎爐,鼎口微斂,口沿外折,圓底下承三個粗壯的柱足,穩穩當當的。
合魄境界,就是把體內的七魄之力接引出來,一方面,融入道體中,和道體裡的仙骨形成乾坤之勢,得之於天,化形在地。另一方面,則七魄之力、丹煞之力和神識交融,精氣神融合,爲衝擊元嬰境界做準備。
對方的聲音平平靜靜的,但龔長老何等人物,已經能聽出對方話語中的深意,如果自己真耽誤了對方的事兒,恐怕就紮紮實實地得罪對方了。
周青跟在後面,又往裡走了不知道多久,眼前出現一根根銅柱,每一根上都鐫刻不同的花紋,絲絲縷縷的星火在其上迸射,連綿在一起,形成火雲一樣,覆蓋在中央的大殿裡。
“這就是地火天爐啊。”
周青看了又看,面上有驚訝之色,真一宗的每一代掌教都驚採絕豔,直指長生。這樣的人物,他們的時間非常寶貴,而能夠用幾百年的時間,爲宗門開闢地火天爐,讓人敬佩。
“哦,原來如此。”這一位龔長老聽完,和周青打了個招呼,然後開口道:“周島主,你的玄靈真陽飛宮還在佈置中,暫時還沒發交付於你。”
雖然沒有人明說,但知情人都知道,按照丹鼎院的傳統,他們早就提前打造好了幾座真陽飛宮,放在院中,以待使用。
見到有陌生人來,飛鳥蹦蹦跳跳的,吐火吐得更起勁了。“別吵吵。”
“來的也是時候。”
感應到有人來,石柱上的道人睜開眼,凝視過來,見到周青,先是一怔,然後大袖一揮,從上面下來,開口道:“原來是周島主。”
周青一聽,來了興趣,他早年煉製本命法寶覆海吞天葫蘆之時,曾經用過洛川周氏族中的地火烘爐。對於地火天爐,他還真沒見過。
周青靜靜聽完,眸子深深。
即使他的飛宮需要升級,但連他的師尊觀德真人都親自下場來幫忙打造,這一段時間過去了,也應該完成個七七八八了。
每一座地火天爐都是把地火之威發揮到極致,最適合煉製像飛宮這樣龐大的寶貝。
路上無話,順順利利來到丹鼎院的西北。
周青面上浮現出笑容,心裡卻是有着想法,難怪自己的師尊觀德真人讓自己來丹鼎院走一遭,這不僅是看一看飛宮到底什麼樣,合不合心意,也是裡面可能有着幺蛾子。
他在族地中,面對的是周氏老祖帶回族中的《紫青高聖元皇化龍圖》的真本參悟,這樣的待遇就是曾經的碧遊宮最核心的弟子都沒有這樣的待遇。
這一位龔長老,在丹鼎院中地位不低,全權負責十大弟子的座駕飛宮的打造。
龔真人喚來道童,讓他持自己的手令,前去調人,安排妥當後,對周青,道:“走吧,周島主伱的座駕飛宮在院中西北的地火天爐裡。”
半日後,眼前忽而一變,時不時有火芒激射而來,和氣機一碰,餘色形成赤輪。遙遙看去,整個四下都染上一層紅色,如朝霞一樣。剛一接近,就有一種炙熱之氣,撲到眉宇,讓身上的氣機都變得躁動起來。
如果一般的修士,即使成功晉升,也得好好再閉關一段時間,熟悉一下暴漲的境界和力量,但他根基深厚到不可測度,晉升的剎那,已經消化,根本不需要其他。
周青念頭一轉,斂去自己身上的力量,下一刻,屬於《紫青高聖元皇化龍圖》的氣象緩緩散去,而外面的天光激射而來,燦白一片,打在玉榻前,澄明如簌簌的山中白雪,一塵不染。
畢竟他本來就名氣大,這一次門中大比和飛英殿的排名之戰後更讓他在宗門中如日中天,不敢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有心人必然清楚。而丹鼎院這樣地方迎來送往的執事,肯定得是有心人。
“不過,”周青纔不管到底有什麼隱情,他盯着對方,眼眸之中,浮現出燦白之色,如冬日的霜雪,有凜然的寒意,道:“過幾日我要出門一趟,肯定會用到飛宮的。龔真人你想一想辦法,我相信你肯定會有辦法的。”
地火天爐,對地火要求出奇地高,不但需要地火非常精純,而且還得源源不斷,數量驚人。然後再經過一位懂得這方面的洞天真人用上百年的時間開闢,才能漸漸成型。
“那就多謝龔真人了。”
三五隻奇異的飛鳥,尾翼長有三五丈,正站在橫杆上,跳來跳去,不斷吐出一口口精純的真火。
說起來,晉升合魄第三境界,集齊真正的七魄之力並不容易,甚至講很難,但周青在《紫青高聖元皇化龍圖》上的造詣和機緣超乎想象。
周青答應一聲,舉步出了洞天,到了外面,辨別了一下方向,然後騰起一道虹光,離開此地,直奔丹鼎院去了。
正對門口,立着火紅的石柱,柱身上密佈彎角垂地的獸面紋,獸角寬大粗壯,尖端又鉤曲上卷,一位道人端坐在上面,半垂着眸子,頂門上的丹煞之力紅彤彤的,和石柱一吞一吐,火焰燃燒。
觀德真人披法衣,憑玉幾,上面擺放曲柄玉如意,眸光看過來,溫潤如玉。
“龔長老。”
這丹鼎院中能夠溫養佈置真陽飛宮這一級別的陣法師不會太多,但也絕對不可能小貓小狗三兩隻。
“地火天爐。”
真一宗十大弟子的座駕,標準版就是真陽飛宮,能在極天之上飛遁,還佔據山川,暫爲洞府,妙用無雙,絕非一般的飛行法器能夠比擬的。
丹鼎院一下子給四位新晉十大弟子打造飛宮,可不是一個小的工程。有人去盯一盯,以防意外。
說話之時,他面容上的冷漠馬上斂去,努力擠出笑容。
一位雙眉如火的元嬰修士從裡面出來,把飛鳥推開,他看向下方,神情就是一怔。
這就是丹鼎院的門戶了,周青看在眼裡,徑直上前,通過爐口,進入到裡面。
“明白。”
如果新晉的十大弟子不需要對真陽飛宮進行升級,直接就可以取走。
丹鼎院中不止是有地火烘爐,就是洞天真人開闢的地火天爐都有好幾處。
周青神識感應着天爐的力量通過禁制的縫隙投出來,熊熊的火,恍若實質一樣,目光動了動。
這裡面的地火確實恐怖,也就是有天爐中的禁制法陣約束着,不然的話,整個丹鼎院所在的地界恐怕早就成一片火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