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要換成別的人,縱然身懷《元皇化龍圖》,恐怕也做不到。
周青伸出手,打開一扇關着的大窗,夜風拂面,額頭一片玉色。
識海中,兩靈冉冉升起,一陰一陽,異寶造化青池橫於中央,不計其數的篆文洋洋灑灑,打在上面,然後向四面八方激射,明暗交織。
能在一個月內修煉到通脈大成,《元皇化龍圖》是點金之手,體內的兩靈和造化青池不可或缺。
畢竟這碧遊宮的真功所涉內氣真網複雜,周天運轉不可大開大合,而如閨中淑女繡花,纖纖玉手撥動銀針,飛線斜挑,讓美麗的花於方寸間盛開,盡顯精緻細膩。
修煉中,要求修士必須全神貫注,不能出一點差池,對神意消耗極驚人。
以前碧遊宮中,被授予《元皇化龍圖》的都是天賦異稟,先天神意強大的弟子,他們修煉之時,還得不時服用宗門所煉的丹藥,才撐下來。
自己生有雙靈,神意之強,即使碧遊宮的入道弟子都難與之相抗,而造化青池中孕育出的甘霖,有造化之功,更非丹藥能比擬。
有這樣的優勢,再加上自己心中始終有一種緊迫感,爭分奪秒修煉,纔有現在的通脈大成。
可以講,這樣的修煉速度在當年的碧遊宮中都拿得出手。
周青面上剛浮出喜悅,目視四下若塗銀,天地一白,驀然想到曾經盤踞東海上的超級宗門碧遊宮。
《元皇化龍圖》上卷專講入道一篇,打破常規,不同凡俗,已讓人讚歎不已。下卷講煉氣一篇,更另闢新徑,別開生面,有一種蔚然大觀。
這樣不拘一格的《元皇化龍圖》也只不過是碧遊宮“三功六法”之一,管中窺豹,可見一斑,碧遊宮這個超級宗門底蘊之深,不可想象。
可即使如此勢力滔滔的碧遊宮,也在劫數之下,分崩離析,煙消雲散。
冷光從四面打開的大窗中激射而來,寒色照人,周青的笑容一點點斂起。
自己修煉再快,不突破到洗髓層次,在衡南周氏中的囚籠困局就不會改變。
周青定了定神,轉過身去,慢悠悠地點起浮閣室內玉几上放置的雙耳三足爐中的檀香,他看着嫋嫋的煙氣由淡到濃,升騰而起,一會後,徹底平靜下來。
和一般的功法不同,像《元皇化龍圖》這樣天下最頂尖的法門,講究一個順勢而爲,水到渠成。
只要基礎穩固,準備齊全,破關契機一到,立刻厚積薄發,攀上高峰。
周青返觀識海,青池靜靜漂浮,一縷又一縷的莫名過來,像正午明淨的光,投入池中,氤氳成淅瀝瀝如雨色的甘霖。
池中又積累了薄薄的一層水光,晶瑩澄明,造化爲功。
此水洗滌自身,妙用無窮。
自從醒來,造化青池隨之復甦,每日於冥冥中汲取能量,化爲絲絲甘霖。
看上去不多,可勝在一天不斷,日日積累,且由於如今境界所致,不可能用太多,故尚有盈餘。
自己已通脈大成,還未感應到體內氣機萌發,內氣生變,不是積累不夠,只能是契機未至。
“洗髓的契機。”
周青望着窗外的白月,突然想到自己上一世所見的《元皇化龍圖》的原本,真功翻開後,不是經文,而是一幅化龍寶圖,出於水,飛在天,行雲布雨,呼嘯天下。
“莫非,”
周青心中一動,眼瞳之中,浮出一點亮光,好像行船於黑暗廣闊的河面上,
不辨方向,前方突然有了漁火村燈,光明在望。
“嗯?”
出人意料地沒有繼續往下思考,周青發出一聲悶哼,他深吸一口氣,來到窗前,望向正西。
正對有一架懸樓,這座樓分上下分三層,重樑起架,斗拱飛檐,檐下懸警鐘,頂披天青色琉璃瓦。樓尖上方,鎮有一隻鎮運銅葫,飾有龍、鳳、虎、獅等造型之蹲獸,煙雲繚繞,霞彩紛呈。
自己所在的精舍和此懸樓相比,一下子就顯得小家子氣,規格完全不在一個級別。
按照水香小築的規矩,建築的級別越高,說明居於其中的人物越重要,最起碼在青雲苑的上下如此。
周青皺着眉,盯着不遠處的懸樓,他考慮到自己的處境和對方的地位,並不想生事,可懸樓中明顯有人在以法器窺視自己所在的精舍上的浮閣。
這窺視絕對有意爲之,因爲並不遮掩,大搖大擺,任何一個通脈修士都能感應到。
這樣肆無忌憚的窺視,別的不講,如果自己修煉周天搬運的話,肯定會被幹擾,無法靜心凝神。
對方這一手,透着一股子撲面而來的惡意。
周青看向正西的懸樓,想到對自己有着敵意還未見面的周落雲,記起周大管家臨走之時意味深長的提醒,有了一個猜測。
又在精舍中待了半盞茶的功夫,周青發現,從懸樓上的窺視一直不停,如影隨形,隨時間推移,甚至變本加厲,到最後成實質般的一束,當頭而落,聚而不散,垂下一道又一道如羽翼般的白光。
打了一道聚光燈,讓精舍成爲大舞臺,讓自己登場唱戲?擺明了不讓人安安靜靜修煉啊!
周青壓着怒火,尋找對策。
“找周大管家?”周青剛浮出這個念頭,就馬上否決了,“不行。”
入住水香小築,已把舅舅的人情用盡。現實一點講,自己完全是個租客,是個外人。
而居住在對面懸樓上的人,雖不知具體身份,但只看懸樓的規格,就可判定,對方在青雲苑中頗有份量,很可能就是青雲苑中主人青雲居士的子侄後輩。
自己一個外人,和青雲苑的自己人,擺在一起,還想讓青雲苑主持公道,後果可想而知,還是別自取其辱了。
“這樣的話,”周青又觀想一次碧遊宮真功上所繪的華龍寶圖,感應到體內內氣細微到會被忽略的躁動,他眼瞳中閃過一抹厲色,面上卻有溫和的笑容,道:“那就會一會他。”
有了決斷,周青對着敞開的玻璃窗上激射的粼粼月色,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後下了浮閣,出了丙六精舍,腳下生風,直奔正西的懸樓去。
十幾個呼吸後,周青停下步子,來到那一座懸樓之前。不同於高處所見,到了近前後,越發見懸樓的不凡。
最下面,一壺懸,底上口下,傾瀉出大片大片的雲色,虛澄一片,恍若水波,有數株蓮花立於中央,輕描的花色鋪展開來,團團簇簇。
在蓮花的一側,則是多個美麗的少女,青絲盤起,宮裙束腰,嬌顏之美,猶勝蓮花。
周青看到這裡,細眉挑了挑。
波光、雲影和蓮花都是法器所傾瀉出的幻象,而少女們則應該是在懸樓的第一層,把她們投影出來,融入畫中。
這樣的架勢,只爲了彰顯排場。
懸樓裡的人,好面子,也有資格好面子啊。
他站在樓前,略過這一樓倒影,徑直看向樓頂上,內氣激盪之下,目光森然,蘊含着一種徹骨的冷意。
通脈修士,眼瞳能看透重煙迷霧,目力驚人。
這一動,恍若開了兩盞探照燈,甚至連周圍的水氣都被撕開,由下到上,席捲過去,直衝高處。
幾乎在同時,懸樓第三層上的一扇窗戶打開,從裡面露出一雙眼眸,俯視下方,高高在上。
兩人目光一對,針尖對麥芒。
“呵。”
樓上發出一道聲音,有一點詫異,然後窗戶無聲無息關上,眼眸不見。
不一會,卻有一名垂髻少女從一樓轉出來,她一身水綠的裙裾垂到腳踝前,儀態萬方,見到周青,提裙微微一個萬福,道:“我家公子在三樓等候,請隨我來。 ”
周青沒說話,只點點頭。
水綠宮裙的少女在前引路,周青跟在後面,進了懸樓,暗自打量。
發現一路上俱是白玉赤金,琉璃鋪地,懸下的燈花甚至有的垂到地面,和涌泉一般的水氣碰撞,不同的色彩絢麗盛開,有一種富麗堂皇。
越往前走,水氣靈機越充盈,到第二層時,已超過丙六精舍的浮閣,時不時有煙雨濛濛之感。
“要是能在此地修煉,恐怕效果更佳。”
周青正轉着念頭,一擡頭,發現已到頂樓門外。
領路的綠裙少女停下來,站在門口一側,一隻手挑起簾攏,嬌容上的笑容無可挑剔,脆生生地道:“請。”
周青背脊一張,昂首而入。
裡面極寬敞,最中央蓄有一汪很大的清泉,水質極白,涌如霜雪。泉中還堆一半人高的青石,上面開九個孔,水從孔中亂流而下,交碰互撞,鏗鏘而鳴。
在泉石之前,設有一高腳玉牀,一個頭戴金冠,身披流雲長衣,男子穩穩端坐,他細眉長目,面如冠玉,一手握着半打開的扇子,環顧之間,自有一種傲氣入骨。
男子的右側,還有一個女子,看上去二十多歲,長得極爲嬌豔,正拿着一件銅鏡,瑩瑩的光亮在閃爍。
離得近了,能看到,銅鏡的鏡面之上,正映出丙六精舍。
毫無疑問,正是此女子在用法器,窺視丙六精舍,不讓人安心修煉。
周青卻不看拿着銅鏡的女子,他一進門,就盯着玉牀上的男子,斥聲道:“你什麼人?何故亂我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