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章法。”
蕭昕看在眼裡,黛眉之上,一抹新色,如在沸水中泡開的茶葉,非常清新。
她看了一會,又將目中餘光瞥向後面的第四區域。
比起前面的三個區域,這一片區域佔地面積最大,裡面不設高臺,只擺放一排排的玉案,案上放置銅爐,銅爐下有香盒,煙氣嫋嫋,瀰漫左右,來人坐在玉案後的雲榻上,頂門上的真氣升騰,斑斕多彩,五光十色。
沒收到請柬,卻主動來參加太和島開府大典的人,真的多,而且多的超乎想象。
“或許因爲周青這麼早開府?”
蕭昕來之前,特意查過門中的典籍,最起碼,上千年來,沒一個新晉真傳能比周青開府時間更早。
“看看吧。”
蕭昕靜靜而坐,閉上眼睛,她的身前,案頭之上,放置一香爐,其形如龜,下有三足,龜殼縱橫之間的縫隙裡,冒出一縷縷的煙氣,其色青青,如雨後的鬆色,細密的紋理中透着一種幽靜。
她品着香氣,靜待大典開始。
顏鑫顏真人端坐在一處高臺上,上面鐫刻花紋,一圈又一圈,當天光亮起,照在上面,會冒出無形的火焰,乍一看,如波光被朝霞所洗,抹上一層胭脂色,又像傍晚的火燒雲,有一種說不出的澄明明亮。
他頂門之上,正有一朵罡雲,罡雲之上,也是燦紅一片,一道法力垂落下來,與高臺上的禁制法陣連在一起,讓高臺的氣象越發驚人。
顏鑫看了眼座下的高臺,和一側的周塵說話,道:“不錯。”
雖然太和島的開府大典召開看上去很急,但安排地一板一眼,來參加大典的人,挑不出毛病的。
“當然。”對上老朋友,周塵不需要謙虛,洛川周氏做事講究,在世家中也是一等一的,此時他目光氤氳着光,看向最前面的一個高臺。
那一處高臺,色混青銅,造型古拙,正有丹霞扶搖上百里,冉冉垂落下來,氤氳周匝,所到之處,光芒迸射,如不計其數的孔雀翎飛舞,又像萬千的星斗在其中沉浮。滿空的鐘磬漁鼓之音裡,一個身影由虛化實,他靜靜而坐,身披天衣,腦後有星暈,頂門罡雲一朵,照出金容玉姿,英武非凡。
他一個人坐在高臺上,卻自然而然有一種山嶽的穩重,任何人看到,都有一種高山仰止之感。
周塵看了幾眼,收回目光,沒有與之打招呼。
對方有如此氣場,並不是對方的境界修爲超乎元嬰之上,或者修煉的玄功非凡,而是此番其是代表宗門而來,身上有着宗門的印信。
按照門中規矩,每一位真傳弟子開府,宗門都會派一位真人代表門派參加,既是坐鎮支持,又是進行考覈。
“該來的都來了。”
周塵深吸一口氣,他們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就是周青這位太和島島主的事兒了。
在太和島的深處,一處靜室內,周青睜開眼,他的身前,正橫有一個銅壺,細脖大肚,兩側繪製神秘的篆文,此時正從壺口中傾斜出一粒粒的水珠。
水珠有形而無質,落下的速度很慢,當離開壺口之後,和氣機一碰,化爲一面鏡子,映照出洞府前面的景象。
成千上百的水珠,一下又一下,來的賓客之中,既有元嬰真人,罡雲貫空,又有煉氣修士,瑩瑩一點,並不起眼。可隨着時間推移,從他們身上浮現出星星點點,投入到洞府裡。
周青站起身,銅壺上花紋奇異的光,映在他的身上,讓他面容多了三分深沉。
他走出靜室,看了一眼早等在外面的鐘文等人一眼,一揮袖走在前面,領着衆人,到前面去。
等快到之時,周青腰間所懸掛的太和島的禁制令牌開始綻放出光明,一圈又一圈的明輝,引着他,到了開府大典的主座前。
他剛一現身,四下感應到其氣機,鐘鼓玉磬齊鳴,其聲之大,自上而下,貫通內外,壓下在場所有的聲音。
緊接着,太和島這一處福地的禁制令牌一搖,一道浩瀚的氣機自上面沖霄而起,如大星一般升空,須臾之後,燦然而轉,大放光明,其光之盛,其音之大,在這一刻,簡直如同真正的星辰一般。
星斗繼續往前,每一下轉動,都有無數的星花墜落下來,落在地面上,向每一個高臺上涌去,發出脆音,甚至聲音之中,還有着星斗的清越,蘊含着清香。
從第一區域到第四區域,任何一個區域,全部被異象所照,天光照耀下,可以看到,一朵朵的星花從前到後,有形而無質,翩翩然穿過,到了最後面後,再次聚攏,又從後面到前面來,形成一種美輪美奐的循環。
“開府。”
蕭昕身爲新晉真傳,第一次看到這一幕,她伸出手,看着落在自己掌心上的星花,只一碰,就聽到撲棱一聲,如同禽鳥抖動翅膀一樣,化爲碎屑,只有一縷縷的香氣瀰漫。
她看在眼裡,極爲驚訝。
在同時,她知道,這並不是洛川周氏的佈置,而是每一位新晉真傳開府之時,他手中從長清院拿到的洞府的禁制令牌之功。
在此時此刻,禁制令牌中被那提前被封印的那一道力量被釋放出來,接引天運地氣,讓開府的新晉真傳成爲這一刻當之無愧的中心。
周青一扶頭上的寶冠,昂然上了高臺,他居高臨下,看向下方。
什麼是開府的真傳弟子,什麼是太和島的一島之主,不需要言語,不需要動作,場中的衆人只看到周青穩穩當當端坐在寶臺上,即使下面有好幾位元嬰真人注視,甚至再後面,有幾十個化丹修士目不轉睛地盯着,都一副風平浪靜,心安理得之相。
待周青坐穩之後,從一側走出一位來自於洛川周氏的元嬰真人,他看上去面容頗老,身上的氣機也灰敗,但此時打起精神,手中銅鐘一搖,發出一聲大鳴,然後運轉法力,大聲道:“太和島開府大典,正式開始。”
聲音落下,只聽“轟隆”一聲,四下響起驚雷,一道光憑空出現,打在寶座上的周青身上,讓在場所有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李碧霄看到高臺上的周青,頂門之上,劍氣橫空,發出清亮的劍鳴。
別看現在周青看上去很有一島之主的威勢,甚至連下面的諸位元嬰真人在其面前,都好像羣星難以與皓月爭輝一樣,但接下來,纔是開府的真正考驗。
如表現不好的話,如今榮耀越多,以後反噬的災難越嚴重。
“要開始了。”
李碧霄目光一轉,看到一處地方,一座高臺上大放光明,從其上,升起一道斑斕的光,然後煙走瓊輪,霞凝玉彩,形成扇形,上面端坐一位俊美的青年人。
青年人戴小冠,披法衣,高鼻樑,深眼眶,尤其是身上的肌膚有一種出人意料的白皙,稍一多看,就彷彿有無數銀白的光團炸開,噼裡啪啦作響,映人眉宇。
即使李碧霄一看,都有一種刺痛感,讓人很不舒服。
這是修煉真一宗五氣四法之一的《靈命降金書》到了極深的境界,功法由內到外,影響己身,才讓對方的肌膚產生這樣的異相。
這一位上一屆的真傳,能夠在沒有凝丹之時,就把《靈命降金書》修煉到如此程度,想一想,就覺得讓人震驚。
“吳中。”
李碧霄認出這一位的身份,對方是上一屆三位真傳之一,夏遠吳氏的天才。
“吳中。”
周青坐在寶座上,打量着升騰而起的上一屆真傳弟子吳中,他眼瞳之中,泛着同樣的銀白,只是很明顯,和對方比起來,有着明顯的差距。
雖然兩個人都修煉的是真一宗五氣四法之一的真功,但吳中的造詣要高一個層次。
“周青。”
吳中也是在打量周青,他看得很認真,眼瞳之中,銀白流轉,越來越盛。
自從知道觀德真人把洛川周氏的這一位嫡系子弟也放入考察名單之後,吳中就開始收集周青的消息,讓專門的盯着,當做生平大敵來對待。
畢竟這一事,不但關係到拜入一位洞天真人的門下,甚至還關係到可能以後一座洞天的歸屬。
不過他倒是沒有想到,他們第一次見面,會是在對方的開府大典上。
“這樣的話,”
吳中轉着眸光,一片森然。
“咄。”
在此時,坐在前列的那一位宗門派來的真人,捏了個一個法印,然後自他頂門之上的罡雲裡,升騰起一本玉冊,玉冊翻動之時,颯颯的光耀出,落在周青和吳中的身上,形成一種奇異的磁場。
在這樣的磁場中,兩個人的身影都似乎變得模糊起來,朦朦朧朧的,至於聲音,一點都聽不到。
“周青。”吳中作爲上一屆真傳弟子,已經開府,對此並不陌生,他看着落在自己身上的星光,轉向周青之時,眼眸之中,有着雷霆般的威嚴,道:“不要浪費時間,那我們開始了。”
“好。”
周青穩穩端坐,眉心之上,真氣垂珠,綻放光明,他對於自己,有着十足十的信心。
“真正開始了。”
李碧霄看着磁場中的兩個人,一個坐在高臺上,一個居於寶座上,看上去一動不動,但滿空星光遍灑,一定是已經開始了“文鬥”。
在新晉真傳弟子的開府大典上,上一屆真傳弟子有資格有機會對新晉真傳弟子進行考量。
這一種考量,分爲“文鬥”和“武鬥”。
而毫無疑問,現在開始的是“文鬥”。
李碧霄轉着念頭,在他想來,周青一路晉升,修煉速度快的驚人,如此一來,在修煉的積累上恐怕比同境界的修士要差不少。
“文鬥”一關,直指修煉,對於周青而言,這一關並不好過。
“吳中。”
李碧霄又想到了吳中,“文鬥”重點還是在吳中這一位上一屆真傳弟子的身上。
如果他只是點到爲止,周青就能輕鬆過關。如果吳中用了心,周青就麻煩了。至於吳中全力以赴,用盡規則所限下的所有手段,李碧霄根本沒想這個。
相鄰的兩屆真傳弟子之間,確實不對付,但也有一種默契,除非特殊情況,不然的話,也不會下狠手。那樣的話,就超出一般的兩屆真傳的競爭,近乎你死我活了。
“咦,”
可等了好一會,李碧霄發現繞在周青和吳中之間的磁場並沒有消失,面上的神情一點點變得嚴肅起來。
這“文鬥”的時間,可是比一般的要久了啊,吳中這是做什麼?
“嗯?”
來參加大典的人,很多都是明眼人,這樣的異常落在他們的眼中,馬上就引起聯想。
吳中對這一場“文鬥”重視的程度超乎想象,他絕不是點到爲止,而是全力以赴了。
“吳中和周青兩人有什麼過節?”
下面的人相熟的,開始目光碰撞,暗自交流。
這樣的全力以赴,不是沒有,但一般兩個人原本就有過節,或者他們背後的勢力很不對付纔是。
可夏遠吳氏和洛川周氏雖然關係並不密切,可也沒有到這種程度,那就是吳中和周青兩個人有不爲人知的過節了。
“沒聽說啊。”
在場很多人都不知道,不過他們已經打定主意,回去之後,會好好查一查。
畢竟吳中和周青兩個人的身份不簡單,都是真傳弟子,他們之間這樣的衝突,是有可能引起他們身後的兩大家族的對抗的。
“有意思。”
在場的不少人,來了興趣,就連坐在最前面的顏鑫顏真人也是盯着前面,頂門上罡雲起落,顯示出內心的不平靜。
周青本就開府時間極早,在準備上比不上常規開府的新晉真傳,又碰到吳中這樣在“文鬥”中全力以赴的,情況不會很妙。
不知多久,坐在前面的宗門的那一位元嬰真人知道時間已到,手一揮,頂門罡雲上玉冊一轉,發出一道光,散去磁場。
吳中看了一眼,坐下的那一道扇形的光暈冉冉下落,他到了高臺裡,氣機一轉,遮蔽住衆人的目光,沒了聲響。
而周青端坐在寶座上,劍眉上挑,面帶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