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昕看到金柱內部出現的印章,其看上去只瑩瑩一點,但稍一注視,立刻星火迸射,光彩燁燁,燦爛之氣,貫通內外,上四下都染上一層難以言說的光芒。
如星斗升空,正大光明。
讓人在面前,變得渺小不起眼。
“掌院之印,洞天手筆。”
蕭昕玉容之上,一片霜白,一雙妙目都變得黯淡。有功德院掌院背書,周青的上功成了鐵打的一樣,沒人敢置喙。
“怎麼做到的?”
李碧霄站在蕭昕的身前,他頂門之上,斬天劍氣瀰漫,如初春半融的冰色,在明淨的波間沉浮,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喃喃自語。
“周青?”
“周青!”
“上功,兩件。”
“不可思議。”
大殿之中,人可不少,他們第一次親眼見到列榜公示上功,此時涌了過來,擠在寶柱之下,擡頭看着金榜上寥寥的幾個青字,大聲議論。
周青因在天象院留名之事,本來在宗門中就不少人知曉,如今又得兩件上功,如烈火烹油,名聲扶搖直上。
正在此時,周青不緊不慢地從外面進來,他站住身子,看向寶柱,一下就看到了上面打開的金榜。
“上功,二。”
只看到這三個字,周青忍不住眼前一亮,這一次把桐柏洲之事上報宗門,不但得上功,而且還是兩大上功。
高興,非常高興。
似乎感應到周青身上的氣機,那一處高高矗立的寶柱突然綻放出無量的光明,然後自柱身上迸射不計其數的經文,似緩實疾,相互碰撞,每一下輕鳴,餘音之中,化爲靈禽走獸之相,它們或展翅起舞於松下,或仰頭觀望月明,或翱翔于山澗霜沙上,千姿百態,各有不同。
不過任何的靈禽走獸都是把頭衝着周青,從上往下看,它們圍成一個接一個的同心圓,一圈套一圈,一環套一環,一絲一縷的寶氣瀰漫,如煙似霞。
異象拱衛,耀眼奪目。
這一刻,大殿中的所有人看到了,在異象的中心,一個少年靜靜而立,頂門之上,幽幽深深的水光瀰漫,在裡面,金芒跳躍,似有似無。
“周青。”
“是周青!”
見到這一幕,大殿中的不少人眼神之中,滿是羨慕。
懸金榜,昭上功,嘉其人,能來這麼一早,在功德院中算圓滿了。
而對方只煉氣境界,就有這樣的成績,更難得。
周青溫和一笑,向着衆人,稽首行禮。
他姿態從容,身後的天光寸寸而入,倒映在身前,一片金黃,如正中午波光粼粼的水色,有一種通透。
“好個周青!”
有人暗自喝彩,待周青往裡走的時候,上前說話。
“這位師兄。”
周青一邊往裡走,一邊回答,面上笑容不改。
他此次來功德院,一方面是看一看自己得了什麼功德。另一方面就是人前顯聖,壯大聲勢。
正好一鼓作氣,衝擊真傳。
又走一會,周青目光一瞥,正好見到一道劍氣,其如秋色被晴雪所洗,自然剔透,有一種純粹。劍氣的後面,有一人,看上去有點面熟。
周青念頭一轉,認出其人,馬上腳下一動,憑空擋在對方的身前,笑着打招呼,道:“沒想到在此見到李師兄,幸會幸會。”
李碧霄看着面前紅光滿面的周青,暗叫一聲晦氣。
他可不想見競爭對手如此風光,所以準備離開,眼不見心不煩,沒想到,走得稍微慢一點,被對方堵住了。
李碧霄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鬱郁之氣,頂門之上,劍氣再搖,折射光華,錚錚然有着一種餘寒,勉強用平淡的語氣,道:“恭喜周師弟了,一下得二個上功,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也是碰巧了。”周青身有異相,光芒照人,即使說的是謙虛之言,此刻聽上去好像也有一種堂堂煌煌,讓人不得不仰望,道:“以李師兄的本領,以後肯定也能在功德院中取得上功的。”
“我可比不上週師弟。”李碧霄眼瞳之中,劍芒跳躍,撲簌簌作響,他說着話,只覺得自己變得渺小,而對方的身影好像在放大。
李碧霄知道,這是對方得二大上功,功德院嘉獎,此時此刻如天運加身,不可阻擋,於是果斷住口,不再多說,只是道:“我還有事,周師弟,以後再見。”
說完之後,李碧霄身子一搖,施展遁法,只一下,就出了大殿,消失不見。
只餘下一道劍氣留在原地,斑駁成如輪的霜影,風吹而過,颯颯之音,恍若自水洗的石骨上滑過,瀰漫着一種冷氣。
“還有蕭師姐。”剛走李碧霄,周青又攔住一個,對方青絲垂到身後,稀稀疏疏的黛色垂下,交織如夢,讓人捉摸不定,他笑道:“今天運氣不錯,剛見李師兄,又見蕭師姐。”
他們算是同一屆,但毫無疑問,不管李碧霄也好,眼前的蕭昕也罷,入真一宗的時間都在周青之前,周青稱呼一聲師兄,一聲師姐,也是應該。
“周師弟。”蕭昕已經重新拾起銅環,束起青絲,幽幽的冷光自上面飄出,恍若妙音,蘊含一種清冷的神韻,掩不住她玉容上的霜色。
在競爭真傳的這一屆子弟中,她積累的功德最多,處於領先,可如今周青一下拿二大上功,立刻異軍突起,蓋她一頭。
這一下,她不但沒了拔尖一項,連本來很有希望的真傳位子也變得搖搖欲墜。
周青面上有笑,擺出高談闊論的姿態。
對方和自己一樣,都是持真一令入宗,是這一屆真傳最有力的競爭者這一。
正好趁此機會,打壓一下,讓自己以後與之競爭之時,能有一種上風的勢頭。
蕭昕對周青的打算心知肚明,暗自哼了一聲。
她知道,現在在功德殿的周青稱得上“萬千寵愛於一身”,是真真正正的主角,誰在他面前,都會成爲配角,成爲陪襯。
於是她的選擇和李碧霄一樣,說了幾句後,託詞還有事,就一提裙裾,腳下一點,真氣如靈泉吐珠,明如玉色,託舉身子,急匆匆離開大殿。
“走的都挺快。”
周青目送對方的背影消失,眸子之中,有幽幽之色,不過走了就走了,自己此次能得二上功,已功德圓滿。
接下來,他待在功德院中,與主動過來和自己交談的同門說話。在宗門中,人脈的經營,很多時候,也在這樣的一點一滴的小事中。
直到寶柱加持在身上的異象散去,周青才離開大殿,他回到前面,上了雲輦,迴歸登龍氣府。
剛進了洞府,來到浮水高閣裡,只聽腳步聲響起,黃月這位執事已經急匆匆趕來。
她一身碎花錦裙,雲鬢挽起,上面斜插一隻簪子,簪子上的鳳鳥之相墜着光,翩然而落,金燦燦的,映照出她玉顏上的喜悅。
黃月這位化丹修士因爲過於高興,雙頰緋紅,目中有光,道:“周公子,真是二大上功?”
“你消息很靈通啊?”周青先打趣了一句,然後神情一正,道:“確實如此,上功爲二,功德院已懸榜公示,有掌院之印。”
“那太好了。”黃月一聽,只覺得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貫通下來,讓自內到外前所未有的輕鬆,有二大上功,這一屆真傳弟子之位,穩了。
“黃執事。”周青看向對方,認真囑咐,道:“該做的我都做了,餘下的事兒,都交給你,不要讓人失望。”
黃月斂去笑意,玉顏之上,如鋪秋色,用堅定的聲音,道:“我明白。”
周青點點頭,回到靜室。
在雲榻上坐下,他背後,珠玉之色,投下來,和外面激射的天光一映,如洋洋灑灑的暈輪,映照在身上,披了一件寶衣一般,美輪美奐。
周青此時心中也有一種安定,兩大上功一出,補上短板,自己絕對是衝擊這一屆真傳的頭號種子。
李碧霄也好,蕭昕也好,他們確實都很優秀,是門中的天才,但統統都有排在自己後面。
相比追趕者,自己還是喜歡領跑者的角色。
“修煉吧。”
周青想了一會,開始閉上眼睛,進行修煉。
說起來,他在宗門中,鬧出不小的動靜,既有天象院留名,又有功德院取二大上功,都非常轟動。但他的修爲現在還只是煉氣第三小境界,處於凝神境界。
一旦不久後晉升真傳弟子,這樣的境界絕對屬於最低的了。
“最起碼,不能是這一屆真傳中最低的。”
周青默默運轉《元皇化龍圖》,識海之中,神魂之上,瀰漫着水光,然後不斷沖刷而下,洗滌神魂,讓神魂不斷壯大。
煉氣第三小境界凝魂一關,沒有別的竅門,就是運用觀想之法,接引天地靈機,洗練神魂。讓神魂更精純,讓神魂更強大。
待神魂強大到一種極限後,再和真氣交融,形成一種一陰一陽的融合,龍虎成鳴,正式踏入煉氣第四小境界陰陽境。
周青的神魂在同境界中絕對超乎想象的強大,甚至很多比他高一個境界煉氣第四小境界的,都比不上他。
可即使如此,這樣的神魂還是無法嘗試衝擊煉氣第四小境界。因爲周青的真氣也是不可思議的強大,如今的神魂和真氣無法匹配。
不匹配的話,一衝關,就會陰陽失調,必然失敗。
“繼續。”
周青運轉玄功,比起其他人,周青有三羅道體,有已開啓的九大靈竅,還有造化青池,還有背後洛川周氏的人力物力支持,真的得天獨厚。
如今沉下心來修煉,甚至自我都能感應到神魂不斷地提升,一點點強大。
靈耀氣府。
綠雲冉冉,煙氣嫋嫋。
一種莫名之氣垂落,其色如丹青,其聲如玉磬,墜到下面,妙音奏響,每一個音節聽到人的耳中,都有一種溫溫潤潤之氣,讓人想到最純粹的美好。
可此時,靈耀氣府的主人林立卻心情一點不美好,他走來走去,頂門之上的真氣散發着斧鉞般的青銅色,讓他整個人攏在一層陰翳裡,渾身上下散發着寒氣。
不遠處,有個中年人,他向來沉穩,但此時面上的神情也不好看,額頭上甚至還有細細的汗珠,用不大的聲音,道:“已確認,周青得上功二,雖沒公示他如何得了這樣驚人的功德,但寶柱之上,有功德院掌院雲寂真人的掌院大印。”
說到這,他都有一種無力感。
不僅二大上功,就好像兩座沉甸甸的山嶽一般,壓在人身上,讓人透不過氣來,而且還有云寂真人的功德院掌院之印,令人無法質疑,不敢質疑。
掌院大印一落,上功之事,乾坤已定。
“沒有公示周青取得上功的事兒。”好一會,林立開口說話,聲音變得乾巴巴的,變得沙啞,冷笑道:“看來他確實做了一件大事。”
他從族中典籍中看過,真一宗宗門中也曾出過和周青這樣相似的事兒。
原因很簡單,所做之事應該關係到門中佈局或者其他,反正門中真正的高層不希望其他人知道,所以索性封了起來,進行涉密管理。
按照以往的軌跡,此事並沒有完結,以後周青還有機會參與其中,繼續積累門中功德。
其中的好處,只想一想,就讓人羨慕地發狂。
不過林立到底心志堅韌,他很快斬去識海中的負面情緒,緩慢踱着步子,頂門上的真氣散去陰翳,變得更爲純青,錚錚然有聲,道:“周青藏着這一手,此時拋出,可謂石破天驚。競爭真傳的我們,恐怕一下子被他拉開距離。”
他聲音不大,但款款說來,自有一種硝煙瀰漫的殘酷。真一宗每一屆真傳只取三人,周青如今高歌猛進,佔據鰲頭,剩下的他們就只能爭取那兩個名額了。這競爭的激烈,又上一個層次。
不過,事實如此,沒有辦法。
林立果斷調整計劃,道:“時間不多了,盯着李碧霄和蕭昕,別讓他們再鼓搗出動靜來。”
“是。”
周青在功德院取二大上功之事,如海嘯一般,傳到任何一個有心人的耳中。
和林立一樣,凡是有志於這一屆真傳的內門弟子,無不震驚後投入更多的時間和精力,進行更殘酷的競爭。
時間過得很快,這一日,到了宣告真傳的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