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沉木的眉頭微微頓了一瞬,沒有說話,只是視線未有轉移,涌現出一絲深沉,看着紫蔻。
直至將口盞碗中所有的藥都給木黛餵了下去,紫蔻才又小心翼翼地將木黛放平躺下,視線裡,是滿滿的輕柔。
伸出手,將被角掖好,紫蔻轉過身,看向了站在遠處,始終看着自己的沉木:“我守着夫人,你將情況稟告給王爺吧。”
沉木的頭微微垂着,眸子卻是一直看着紫蔻:“好。”
無需過多的言語,兩個人默契,便是任誰都無法比擬的。
轉身向着外頭走去,沉木的剛跨出半個身子,便一下子回過頭,看向了紫蔻,聲音又一次壓低道:“若是夫人醒了,定不要急着將小姐的事告訴她。”
鄭重地點了點頭,紫蔻看向沉木的眸子裡,滿是沉澱。
——————————————
皇宮內,依舊一片平淡的模樣,嬪妃們三三兩兩地在後園中轉悠着,指使着自己的丫鬟或者太監做着各種各樣的事情。
若是遇上了好些的主子,下人們便覺得自己的活會輕鬆些,日子也舒坦些;若是遇上了一些脾氣急躁的主,便也是隻能自認倒黴,還必須得小心翼翼地做着事。
整個宮中,最讓人不想去的宮殿,怕就是三水殿了。
自打水沐清入宮,便是以着妖媚的名聲傳遍了整個後宮,也是因此,被安排在她宮殿裡的人,往往都有着更爲嚴苛的要求,若是一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水沐清便會動用各式各樣的懲罰,小則扣俸祿的,大則動用刑法,也便是這管教嚴厲的事兒傳出後,幾近沒有人願意去那三水殿,雖三水殿爲貴妃之殿,但所有人皆是明白,那是一個常人根本無法待長久的地方。
不同的是,宮中的人也都是知曉,這後宮之中,最爲溫柔的人,除卻德皇后木黛,便是另一人,宜嬪。
宜嬪的名字已是沒有人知曉,宮中上了些年紀的老人也只是知曉,這宜嬪,是皇上還在做太子時,去到汀元別處領地所遇見的良家姑娘,一見傾心,便帶回了宮中。
也便是從那時起,宮中的人都知曉,這穆天德娶了一位賢良淑德的女子爲妃。
直至穆天德登基,宜嬪便取字“宛有一人靜若風,宜香自取。”中的宜字。
自那之後,宮中所有的人都是隻記得,那個女子的名號,宜嬪。
水沐清照舊坐在了窗邊的榻上,雙腿攏在一起,手臂穿過膝蓋下交疊,一襲水藍色的衣服寬寬鬆鬆地着在身上,視線裡有些無力地迷茫,看着了外頭那始終照不進屋子的陽光。
三水殿的丫鬟,已是被她遣走了一大半,只留着了幾個稍稍熟悉的,這會兒,都在自己該在的地方做着事。
自打被賀瀟傷後,水沐清的身子便一直都未完全好起來,基本都是虛弱的模樣,也是一改往日妖媚的着衣打扮,換上了些淺淡的衣物,就好像是她還被叫做的齊清的那個時候。
易若的步子略顯匆忙,眉頭上也是少有地帶了焦急,步履匆匆,往屋子的方向走去。
院子中打掃的丫鬟正格外小心地掃着落葉,聽聞殿門處的聲響,擡起頭,瞬時便鬆開了手中掃帚:“見過易若姑娘。”在宮中,若是爲主子身旁的大丫鬟,所有下等丫鬟都要喚她一聲姑娘。
易若心頭正被事情所纏繞,只是重重地應了一聲,便向着屋內走去,渾身的怒氣,嚇得小丫鬟明顯有些不知所措。
步子越發加快,易若知曉,眼下,這件事纔是最爲重要的。
身子剛走到了屋子邊,一眼,易若便瞧見了坐在窗前的水沐清,長髮披散而下,竟有些慘慘慼戚的意味。
停頓了一瞬,易若回過身,向着小丫鬟的地方高聲道:“先去外頭待着吧。”
拿着掃帚的小丫鬟明顯如釋重負一般,向着易若的方向連連點頭:“是是是……”腳步飛快,便向着外頭跑去。
易若並未多想,手中動作不停,推開門,向着裡頭走去。
水沐清依舊是先前那般的姿態坐在榻上,眸子裡的淺淺淡淡,沒有光,有着明明滅滅的思緒。
易若穿過紗簾,走到了榻邊,第一眼看見的,便是水沐清裸在外頭的腳。
白皙的腳從水藍色的裙襬邊露出,宛若玉脂一般。
易若的眉頭不動聲色地皺了皺,視線看向了榻上最頂頭出的一襲薄被,一把拉過,蓋在了水沐清的腿上。
水沐清似是未有任何感覺,視線依舊落在窗外,停頓了許久,悠悠的聲音才響了起來:“她們是不是,都怕我?”
她們?易若的心頭頓了一瞬,立時便反應過來,水沐清說的,是這三水殿中各處的丫鬟們。
看着水沐清略顯蒼白的側臉,易若倒也是沒有任何的勸慰之意,直白的聲音開口:“她們怕的,並不是你,而是你的身份。”
“嗬。”輕輕地笑了出來,水沐清轉過眼,看向了向來都極爲冷靜,此刻也是不例外的易若:“也是了。”停了一瞬,聲音愈發低了下去,“若非這水妃之位,又有誰,會拿正眼瞧我呢?”
聲音飄忽一般,落在了易若的耳中,卻是明顯聽出了另一層含義,這後一句話,豈不是隱隱中在說王爺?
“水沐清,你終究還是未能走出來。”易若的聲音很是平靜,徑直說出了自己所看到的事態。
話語剛落,水沐清面色上的笑意便倏地一下散了開去,頭也是緩緩地垂了下來,半晌,都未再開口說話。
“你……”
“我……”
下一瞬,又是同一時刻,兩個人開了口。
水沐清的頭擡起,卻是並未看向易若,視線落在了蓋在自己腿上的薄被,停住了話頭。
易若的心頭自是想着先前自己剛知曉的事情,聽見水沐清的話語,卻也是沒有打斷:“說吧。”
良久,一片沉寂。
“我這裡……”水沐清保持着着先前的姿勢,白皙的手漸漸擡了起來,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處,“永遠都走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