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殷得了淋巴瘤。
在大壽之後的第三天,他暈倒在了權職交接的董事會上。
當時正逢傅氏大廈電梯維護,言澤舟揹着傅殷跑了整整十八樓。
這寒冬臘月,可安在醫院見到他的時候,他的衣衫已經溼了兩層償。
傅殷的太太喬素玲也在。
相較於壽宴上的妝容精緻,風姿卓卓,那日的喬素玲素顏出現,看起來也是憔悴萬分攖。
可安和她打了個招呼,就徑直走到了言澤舟的面前。
言澤舟的大衣搭在胳膊上,正靠着牆壁,眼裡有隱隱的焦灼。
可安抹了一下他額角的汗,還未說話,醫生就出來了。
傅殷的狀況本就不是很好,需要儘快手術,但手術的風險很大,治癒機率又很小。
這或許也是傅殷一直拖着沒有下定決心的原因。
聽了醫生的話,喬素玲的眼淚瞬間就涌出來了,好像是隱忍了許久的爆發。
可安攬住了她的肩膀,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們其實並不熟,但這一刻,熟不熟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有這個病了。”喬素玲握着可安的手,目光卻是落在言澤舟的身上:“我早就勸他出國治療,可是,他放心不下傅氏也放心不下我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
言澤舟神色沉沉,半晌之後開口:“我會安排飛機,明天就送他出國治療。”
“可是……”喬素玲欲言又止。
言澤舟看了她一眼。
“傅氏權職已經完成交接,我不會讓它在我手上出岔子。至於傅博,等他出來,我會照看他。”
“真的?”喬素玲的眸子發亮:“你真的願意照顧傅博?”
言澤舟點頭。
“無論如何,他是我弟弟。”
喬素玲笑了,有如釋重負之感。不過也是,言澤舟的出現,就像是傅家的一個轉機,他挑起了傅氏的大梁,也讓傅殷在對抗病魔時沒有了後顧之憂。
“好好好,我這就去收拾東西,明天就出國。”
喬素玲說着,就轉身。
“阿姨。”言澤舟忽而叫了一聲。
寬闊的走廊裡,這聲“阿姨”好像穿破了時光而來。
可安怔了一下。
喬素玲也怔了一下。
“阿姨。”言澤舟又重複了一遍,這一遍比起剛纔自然了許多。
“誒。”喬素玲趕緊應了聲,好像怕慢了他就會收回去。
言澤舟抿了一下脣。
“我爸,就麻煩你多費心了。”
喬素玲的眼眶又溼了。
言澤舟俊朗的臉就在眼前,多少帶了點傅殷的影子,可是這個孩子比起傅殷,有更多的寬容,大氣,善良和溫暖。
她有千言萬語哽在喉頭,卻不知道該如何言說。
這一刻,只是非常慶幸傅殷不顧一切的把這個孩子帶進了他們的生活。
隔天傅殷出國,言澤舟並沒有去送機。他照常在公司開會,照常處理各項大小事務,有條不紊,淡定如初。
可安問他爲什麼不去送送。
畢竟,他們都知道,這次出國意味着什麼,這場手術有很大的風險,說句不好聽的,這一面很有可能會是他們的最後一面。
言澤舟明白她的意思,可他臉上的情緒並沒有太大的起伏,他只是仰起頭看着她,堅定地說:“他會回來的。”
他會回來的。
這句話暗藏了他的一切情感。
“你原諒他了是不是?”可安走過去,從他的椅背之後,靜靜地抱住了他的肩膀。
言澤舟低頭,將脣貼在她的胳膊上,他的呼吸溫熱,似乎要穿透的她衣衫,侵進她的肌骨。
“他不是我父親,只是傅老的時候,我就很尊敬他。後來得知真相,我不能接受的並不是他這個人,而是他沒有對我坦誠。但是這一些,在親情和生死之間,又有什麼值得耿耿於懷。”言澤舟吸了一口氣:“我早就原諒他了,只是,我習慣了和他做朋友,還不知道該怎麼和他做父子。”
可安抱緊了他,將吻落在他的耳鬢,輕聲安撫:“那麼這一次,等他回來之後,你就好好學習,如何做他的兒子,如何把他當成父親。”
言澤舟點頭。
“好。”
只要,他健康的回來。
傅博很快就被放了出來。
其實所謂的強jian本就是你情我願的男女關係而已。只是那位女明星不甘心只得到錢而得不到名分,豪門夢破碎之後強加的一場炒作而已。
而傅殷之所以沒有爲傅博打點而放任此事發展,一來是爲了給兒子一個教訓,二來是提醒兒子,他不可能時時刻刻等着給他擦屁股。
傅博會被拘留一段日子,這情況大概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那位女明星也意識到自己這一次玩得太過分,大概是怕會遭到報復,沉寂了幾日之後就撤銷了訴訟。
明知道傅博出獄那天必定會招至很多記者,但言澤舟還是親自開車去了警察局。
警察局門口果然堵了很多記者,言澤舟和傅博剛從警察局裡走出來,還未上車就被圍得水泄不通的。
“言總,對於傅少爺混亂的交際關係,你怎麼看?”
“言總,作爲同父異母的哥哥,你會就這件事情教育傅少爺嗎?”
“傅少爺,你對……”
言澤舟伸手,替傅博推開了記者遞過來的話筒和鏡頭。
傅博帶着鴨舌帽和墨鏡,原本低着頭,因爲言澤舟這個動作,他擡眸看了他一眼,
言澤舟走在前頭,快速地給傅博開闢出一條路。
好不容易走到了車邊,他拉開了車門,把傅博先給塞了進去。
“言總……”
記者又如狼似虎地朝他撲過來。
“不好意思各位。”
言澤舟擺擺手示意大家冷靜。
“我弟弟不是公衆人物,他並不需要也沒有義務向大家交代什麼,至於這件事情到底是何意爲之,想必大家心裡都有考量,我就不多說什麼了,大家且讓讓,離車子遠點,免得出現什麼意外。”
言澤舟乾淨利落地說完,繞過車頭,上了駕駛座。
傅博倚在後車廂,他已經摘了帽子和墨鏡,胡茬青青,有些憔悴。
雖然這段時間傅博都在獄中度過,但對於外面發生的事情,他一件沒落。
他知道海城聞名的言檢進入了傅氏工作,並且成了第一掌權人。
他知道他原本就懼怕的言澤舟原來是他的親哥哥。
他知道他父親病了,而且還病得不輕……
言澤舟發動了車子,他借後視鏡看了傅博一眼。
傅博靜靜地靠着,出獄是好事,可他的情緒卻看不出來是憂是喜。
“剛出來,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言澤舟問。
“去哪都可以?”傅博淡淡的。
“去哪都可以。”
“那就掉頭,去酒吧。”傅博瞥了一眼車窗外的那些虎視眈眈的記者。
言澤舟沒有作聲,也沒有因他這個答案驚訝或惱怒,只是依他所言,掉頭。
“想去哪個酒吧?”亦是波瀾不驚的聲音。
傅博涼涼地盯着言澤舟的後腦勺。
那是一個特別周正後腦勺,按老人之言,該是當官的料。
他從前就特別忌憚言澤舟,其實也不止他,整個海城但凡有點歪心的都忌憚這個人物。而他之所以特別怕,是因爲父親喜歡這個人。
他那時候特別不明白,爲什麼父親總是三句話不離言澤舟,言澤舟這裡好那裡好,反正什麼都是言澤舟最好。
父親還拿總拿這個外人的標準來要求他……
後來,當傅博聽說那則八卦新聞之後,才恍然大悟地明白過來。他和言澤舟的比較,原來就像是一個家庭裡的兩個兒子。
他們一好一壞,同時放在了天平上,誰都該知道怎麼選,又何況是他如此精明的父親。
所以,老爺子最後把一切都給了這個人。
可沒想到,言澤舟這樣剛正不阿的人,也會放棄自己的光榮的工作來攪商海這趟渾水。
說穿了,還不是抵不過利益的誘惑?
他忽而就看不慣他道貌岸然的樣子。明明也是爲了錢,還在人前裝什麼裝。
傅博之所以說想去酒吧,就是想試試言澤舟會有什麼反應。如果他義正言辭地拒絕,他只會更加覺得厭惡。
可言澤舟竟是這樣淡然鎮定地答應,連半點反轉的餘地都不給他。
傅博覺得若真要鬥起來,他絕對不是言澤舟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