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 因爲終此一生,兄弟與摯愛,皆不可負!
她說,程天佑,我們結婚吧!
他突然醒來,額頭上的汗珠密佈!
他夢到了她,每日每夜裡都夢到她,只是今天的這個夢,那個曾經如同清蓮般的她,突然如同罌粟般妖冶地綻放在一片紅色的血海里,紅色的眉,紅色的眼,紅色的脣,說着淬毒般誘惑的話,她說,程天佑,我們結婚吧!
於他,卻是疼到萬箭穿心。
老陳匆匆走過來,說,先生,您沒事吧?
他低頭,按在胸前,這些日子,總覺得胸悶,老陳說,興許是水土不服。
他突然又被她夢裡的話驚悸到,像喘不上氣來一般,捂着胸口,說,我要回去!我要去見她!我要給她打電話!我想她!
思念錐心蝕骨,他快被折磨瘋了。
老陳苦苦阻止道,幾近哀求,說,先生!你別這樣!你如果這麼做了,北先生怎麼辦!
他愣在那裡,如同一具毫無還擊之力的軀殼。
是啊,北小武怎麼辦?
窗外,冷月如鉤。
他突然想起不久之前,那個被從法國召回的夜晚,無月的夜,大雨滂沱;祖父要他回國,只用了八個字:她在程宅,一切安好。
於是,原本一直用各種理由拒絕回國的他,發瘋一樣回了國,他怕極了程家的手段。
下飛機的第一刻,尋遍程宅,不見她。
最終,水煙樓裡,龔言欲言又止,他說,三少爺,其實,您是見過太太的……衣服的……就在大少爺的房間裡……
他一怔,隨後是一觸即發的暴怒,指着龔言,你胡說!!!
老爺子在一旁,倒只是笑笑,說,她到底年輕,還是小孩心性啊。糖果想要,餅乾也想要。
龔言點頭附和,說,是啊是啊。咱們家大少爺和三少爺都這麼優秀,一個女孩子,左右搖擺也是情有可原,誰禁得住兩個男人,都對自己那麼好,生死相許……
這麼多年寄人籬下的生活,他怎麼會不知道弦外之音,話外之意。他憤怒地轉身,想要離開,他要找到她,證明她的清白。
或是,證明,他們的愛情。
這時,龔言在外祖父面前悄聲耳語了幾句,外祖父說,罷了!去吧!
龔言喊住了他,說,三少爺,你且稍等。說完,龔言在一個手下人耳邊低語了幾句,手下的人連忙離開,龔言也跟了出去。
臨去前,龔言別有深意地看了涼生一眼。
不久之後,水煙樓的落地窗前,前所未有的燈火通明。那明亮而刺目的光,像是特意爲今夜照亮他的狼狽而存在一般。
在他臉色蒼白那一刻。
外祖父的聲音從躺椅上傳來,現在,你也看到了吧?
他沉默。
她身上寬寬大大的衣衫不是她的、自然不是他的衣裳,就在剛剛,他還在爲她堅持,爲她與全世界無敵。
當庭院裡的燈火全都點上的那一刻,她從那棟樓裡飛速奔跑而出,身上是未及換下的衣裳……只是你爲什麼不換下,爲什麼讓這一場義無反顧的歸來,變成了譏諷,變成了笑話。
他突然覺得渾身冰冷。
老人嘆息,說,妻賢夫禍少啊。
他沉默,外公的意思他怎能不懂?!
他轉身,欲下樓去,聲音裡有悲,也有篤定,說,她是我的妻子,我得給她一個親自向我解釋的機會。
老人阻止了他,不可思議地看着他,有些慍怒,說,難道你寧可相信她的話,也不相信自己親眼所見嗎?!
他用力地點點頭,眼中含淚,說,是!她若說不是!我便信不是!
老人氣結,渾身發抖,說,她若說夏日雪,冬日雷,春日落葉秋日花開,白天不見光,黑夜大日頭!你也信?!
他說,是!
老人嘆氣,你!你真是瘋了!
他看着老人,笑,說,我只恨我沒瘋!我若真是瘋了!在十九歲那年便不會離開她!遠去法國!任她自生自滅在這世界,任你們凌辱!我把所有的信任給了你們!你們卻讓她顛沛此生!她雖出身清貧,卻也是母親掌上明珠!更是我的命!我怎麼會一次又一次把我的命給你們糟蹋!
老人氣急,說,好好好!你長大了!你翅膀硬了!你……
最終,老人重重地躺回椅子上,長長一聲嘆,我老了……
老人嘆息着說,你大哥目盲,你二哥腿疾……程家正值多事之秋,所有一切都系在你一個人身上……你們少年夫妻情事真,我老人家自不會拆散,只是,也希望你能爲程家做一些擔當……
他看着老人,苦笑,不會拆散 Www ттκan ¢O
?
老人點點頭,語氣那麼冷靜,冷靜得如同在談一筆生意,說,我向你保證,你不會因爲同沈家的聯姻而失去她,
他望着外公,老人雖然話語隱晦,他卻不會不懂,他不由得悲憤不已,望着外公,一字一頓,說,她是雲中雀,我怎麼忍心讓她做這籠中鳥!
這時,龔言從屋外走了進來,他合上手中的傘,走到老人身邊。
老人突然笑了,說,我老了。已經搞不懂你們年輕人的情情愛愛。龔言啊,你不是有個消息要同三少爺講嗎?正好,我也倦了。你們聊吧。
說完,他就在護工的攙扶下,離開了。
龔言看着他,躬身,說,三少爺。
說着,龔言就走了過來,將一摞照片放在他的眼前,他厭惡地瞥了一眼,是被北小武縱火燒掉的小魚山別墅。
他看了龔言一眼,冷然,說,不是已經結案了嗎?你們還想做什麼文章!
龔言嚴肅極了,說,三少爺!您仔細看看後面的照片,如果您有興致……這裡有閉路電視,也可以看到現在小魚山別墅的一切,當然,如果您不放心,我也可以現在帶您去小魚山別墅直接看!如果您要是不在意的話,我們可以讓警察陪我們一起!不過,恐怕得請上北小武先生!
涼生愣了愣,迅速低頭,去翻看後面的照片——地下室裡,兩具燒焦的、面目全非的屍體——他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猛擡頭,看着龔言,控制不住地憤怒:你們這是陷害!你們!你們……
他猛然捂住胸口,直覺呼吸都變得艱難。
老陳上前扶住他,說,先生,先生。
龔言看着他,說,三少爺,您言重了!我們這也是打算重裝小魚山時,才發現的。以前,我們一直不理解爲什麼北先生會縱火燒掉小魚山,看到屍體的時候,我們才明白,怕是北先生覬覦別墅裡的財物殺害了我們家的兩位僱工,想毀屍滅跡,才縱火燒掉小魚山。
涼生一把抓住他的衣領說,你們的僱工失蹤了你們當時會不知道?!這分明就是現在你們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無頭屍體陷害他!
龔言看着他,毫無畏懼,說,警察怕不會這麼認爲,不信,等警察來驗屍!絕對和縱火的日子不差分毫!如此喪心病狂的案中案,三少爺!您就是爲他請上最好的律師,怕也避免不了他死刑的命運!
龔言用的是“絕對”,他既然敢這麼說,就說明,在縱火案發生當時,他們怕是已經做下了這個奪命的局,就等着某一天,擊中自己的要害,死死地拴住自己。
他越想越驚,只覺得渾身發冷,說,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龔言看着他,說,我們能做什麼!我們只是想將整個程家雙手恭恭敬敬地送給三少爺您啊!
涼生看着他,說,要我拿她來換?
龔言搖頭,說,三少爺您太過言重了。沈小姐是您的,姜小姐也是您的,就連您最好的朋友北小武先生也會平平安安地在這個世界上。只要您願意。
涼生說,你們這是!要我用我最愛的女人,換我兄弟的命。你們!可真殘忍!
龔言,說,三少爺既然如此鍾愛姜小姐,不願享齊人之福,不願要程家江山,可以不殘忍!讓北先生領罪就是!說着,他按下了110,然後看着涼生,眸子裡是暗夜的光。
涼生看着他,已經悲慟得說不出任何話語。
程家啊程家,每一個男人,都如同虎狼,多年前,在他還是一個少年時,那個叫程天佑的男人,也是如此殘忍,居高臨下地將他和北小武按在眼前,讓手下揮着刀,要姜生選擇。
如今,程家的大當家龔言,再次用北小武和姜生,要他選。
他們三個人,魏家坪草地上那三個小孩子,當童年的他們,圓滾滾地奔跑在魏家坪的田野之上,面對着彼此天真的笑臉,永遠不會想到,他們三人的情誼,永遠是被某些人拿來殘忍考驗的。
少年時,那場殘忍的選擇,姜生哭着將幸運留給了自己,殘忍留給了北小武。
如今,再臨選擇,他怎麼忍心再次將殘忍留給他……
不同的兩個人,卻同樣地殘忍?
他看着龔言手裡的手機,最終,擡手,將它重重地打落地上。
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轉頭,窗外大雨,模糊了她的身影,只是姜生,你如何知道,這一夜,你窗外風雨,我亦風雪滿身。
那一夜,他在車上,緩緩地從水煙樓下,行駛出這座古老的程宅,這夏夜,雨不住地下,竟讓人覺得涼意橫生。
他回頭,望了一眼,三樓的窗臺。
燈亮着,她是在等嗎?
淋了雨,着了涼,有沒有換
過衣衫喝過熱湯?
他突然開口,說,停車!
司機奉命剎住車的那一刻,老陳在副駕駛上,轉頭,看着他,唯恐波瀾再起,他說,先生!您難道想北先生……
他沉默,脣緊抿。
最終,他說,走吧。
他說,去看看北小武吧。我許久都沒看到他了。
其實,在他打掉龔言手機的那一刻,就註定了妥協,就註定了要遵從同程家的約法三章——
一,陪沈佳彤一起去日本。二,與伊元和堂株式會社談新能源合作。三,未與沈小姐結婚前不得與姜生有任何聯繫。
關於最後一條,龔言特意不厭其煩地“囑咐”,三少爺,別說電話、簡訊、見面,哪怕是您遞給她一片紙,一個字,您都會讓北先生陷入被動的,我保證。
……
回憶痛處,他心裡也有一個聲音響起,所有一切,我會讓程家還給我的。他說,一字一頓,我也保證!
車窗外,大雨傾盆。
他剛到北小武住處的樓下,碰見了迎面而來的北小武,他急匆匆地下樓,似乎有什麼急事。
看到涼生的那一刻,北小武愣住了,然後咧嘴笑,說,呦呵!這是哪陣風啊!將我的涼生大少爺給吹來了!小廟哪裡能容得下您的金身啊。
涼生看着他,臉色有些白,笑笑,說,你少貧。
北小武笑,說,我當然貧!你是土豪啊!我說大少爺!您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國外待久了,妞太多!縱慾過頭!我告訴你!你可不能辜負咱們家姜生!你要是對不起她!我第一個饒不了你!當然,要是咱家姜生不跟你!你也不能勉強她!她說不定喜歡我呢!她要真喜歡我,我就把自己閹了送給她!我得保持對小九的純潔性不是?嘿嘿!
涼生看着他,眼睛突然有些紅。
北小武一愣,立刻說,你這表情!是不捨得我……嗯哼……嗎?我會想多了的!生少!我們可是生命裡有柯小柔的人吶……
涼生沒理他的貧嘴,說,我來其實沒什麼事。想帶你出國旅遊一趟!挺好的!你可以收拾準備一下,過些日子……
北小武抱了抱手,拍拍他的肩膀,說,大少爺謝謝您!兄弟我真的謝謝您!這旅遊你先給我備着!雖然兄弟你從遙遠的法蘭西而來,不過今兒我真的是沒時間!我得先出門一下!回頭!我保證!我把自己送您牀上去,陪着您好好嘮嗑!陪君三天三夜我不下牀!
說着,他就連忙撐着傘跑到了雨幕裡,一溜煙小跑不見了。
只剩下涼生,立在原地,難掩失落之情。
風雨之中,煢煢孑立。
這一生,某些時候,我們爲一個人付出慘烈代價,他或許並不會知曉。
我們心懷赴死的悲壯,他卻嬉笑以對。
世事就是這般殘忍無情。
對的人,對的事,卻是表錯了情。
老陳撐着傘走過來,說,先生,我們走吧。
風雨夜幕裡,老陳撐的傘下,他眼眸如狼。
藉着雨聲喧譁,遮擋住司機的耳朵,他對老陳說,想盡一切辦法,將北小武辦理出國,要快!
老陳一愣。他早該想到,這個男人,這個拿着姜生如同性命一樣的男人,怎麼可能就如此乖乖地束手就擒呢?
雖不甘願,老陳還是服從,說,是。先生。
他從老陳的傘下走出,淋溼的發,燃燒的魂,狹長的眼眸如暗夜之誘,一身風雨肅殺之氣,從此之後,佛擋殺佛,神擋殺神!
是的!
他不信命,所以,他篤定自己可以找到解決這一切的方法,他想將北小武送到國外,讓他不再是程家威脅自己的砝碼。
所以,他假意妥協了這一切。
姜生是他的命,他寧死也不會丟;但他自己的愛情,不可能將自己的兄弟朋友搭進去去死!
窗外,冷月如鉤。
許是那場冷雨,他的胸口憋悶越加厲害。
他與程家虛與委蛇的這段時日裡,老陳在辦理北小武出國的事情,但是屢屢碰壁,簽證被拒。
他不免咬牙切齒,程家這羣狐狸!他早該想到的,當他們挖空心思用北小武做扣的時候,早已切斷了他的後路。
手機上,熟悉的號碼,他卻不能按出,想說的話,堵在胸口。
他被擱淺在日本,不知道是伊元和堂株式會社的問題,還是程家在背後使絆子,合約的進展異常緩慢,他難免急火攻心。
他望着窗外,那弦月,他知道,自己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因爲終此一生,兄弟與摯愛,皆不可負!
所以,他要保住北小武!也要誓死保住他和她的愛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