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寒氣,迷霧籠罩…金磐,你就沒有想過,冰窟裡的迷霧就是瘴氣麼?”
——“瘴氣?”金磐驚道,“歡爺說的是…咱們夏族密林山谷深處的那種毒瘴?毒瘴有惡臭,色如霧氣,卻毒深入骨,族裡老一輩的人都說過,進林子深谷要遠遠的避開霧氣,毒瘴會亂人心智,要是吸入體內,輕者病倒,重者斃命。”
夏夷歡點了點頭,“龍怡悠在冰窟聞到的腥味,看到的白霧,應該就是毒瘴。龍怡悠回憶起那日,立刻哭喊着求哥哥放她出去。龍怡悠爲什麼忽然瘋傻,就是因爲她吸入了太多的毒瘴所致…”
“啊?”金磐驚喊出聲,“難道龍怡悠潛入冰窟看見了不該看見的,她父兄就將她困在裡頭,害她瘋傻…這…真是禽獸不如的父兄!毒瘴可是會致命的,龍家的人連骨肉親情都不顧了麼?可是歡爺…”金磐又有些不解道,“龍府哪裡來的瘴氣,漣城一無密林,二無深谷…”
“鏡湖。”夏夷歡沉着道,“你忘了麼?鏡湖連接夏族和漣城,我猜…龍家先祖龍淵桐當年一定是在自家腳下修建了地下冰窟,寒潭和鏡湖相連,龍淵桐一定是用了什麼法子引入夏族深處的毒瘴匯聚冰窟,一定是。”
“你說的確實有些道理。”金磐撓着頭愁苦着臉道,“我信你,可別人不會憑几句猜測就信咱們,出兵是大事,就算是昆將軍,也不會靠你剛剛所說就認爲已經解開冰窟之謎。龍家雄踞燕國數百年,就靠一股子毒瘴?歡爺,你自己怕是也沒有多大的把握吧。也許毒瘴護着的就是極其重要的東西,那東西還得咱們真正進了冰窟裡才知道。”
“不錯。”夏夷歡擡起頭,“所以我才讓北國明年開春出兵,至少我們已經知道了毒瘴,不然冒失進去,不死即瘋,進去了也是出不來。還有數月時間,我一定可以想法子進去探個究竟。”
“歡爺就是歡爺吶!”金磐嘖嘖讚道,“難怪昆將軍總說你智勇雙全勝過他,連族長都說要把他的位子禪讓給你…昆將軍潛伏龍府幾年都沒有探到的,你第二回進龍府就琢磨了出來,金磐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夏夷歡眼神有些黯淡,黑目定格在龍筱的紅寶蝶簪上,輕聲道:“如果不是龍怡悠進去冰窟換來一世瘋傻,我又怎麼能參透到其中玄機…只是這代價實在太大,換做是我,我寧願今生都迷途無解,也不會讓一個無辜柔弱的女人替我身犯險境。”
“歡爺?”金磐眼睛一亮,“您說龍怡悠的瘋傻應該是吸入過量的毒瘴所致,既然找出了病因,也許她的瘋病還有得治!”
“這也是我心裡想的。”夏夷歡道,“可惜你我尚有要事在身,龍怡悠的病你我都記在心裡,暗暗探訪,希望可以有人能解得了她身上的瘴毒。”
見金磐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夏夷歡揮開手道:“你趕緊歇着去吧,去北國路途遙遠,你還有的辛苦。”
金磐站起身,見夏夷歡眼神始終沒有挪開龍筱的那支簪子,心裡又默默的嘆了聲。
——“夏…夏將軍…”
紅寶石光澤熠熠,夏夷歡似乎又聽見龍筱初次叫他的那一聲,龍筱就這麼出現在自己讓人望而生畏的黑目裡。龍女所有爲人稱道的美麗都不及他第一眼見到龍筱,他年輕卻滄桑的心因爲這一眼而平靜下來,就算是轉瞬即逝的平靜,也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
他想留住這份平靜,但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福氣。從他對龍怡悠謊稱是龍筱讓自己來探尋冰窟之謎,他就覺得自己踏上了昆鵬的舊路,可他別無選擇。
夏夷歡知道,燕國數百年厚待龍家,龍女世代爲後,都因着龍家族人替大燕護住神秘的冰窟,冰窟展露世間的那一日,也就是龍家崩塌之時,到那一天,蒼都的龍氏女也就到了命運的盡頭,漣城每一個龍家的人,每一個和龍家有關係的人,只怕都是死路一條。不論秘密是不是龍家泄露出去,龍家都逃不脫干係。
——到那時,你還怎麼帶走龍筱!?
夏夷歡忽然覺得頭顱燥熱的像是要炸開——事成之前,一定要先讓龍筱離開蒼都,一定!
蒼都,皇宮,長春宮。
——“皇后駕到!”
春柳攙扶着龍梨走下攆轎,龍梨聞着長春宮一股子藥渣味兒,蹙眉道:“淑妃昨夜差點墜河,該是受了大驚嚇,身子如何?腹中的皇嗣如何?這麼濃的藥味,可是淑妃有恙?”
芳嬤嬤屈了屈膝,恭敬道:“回皇后娘娘的話,淑妃身子並無大礙,這些湯藥都是給三小姐熬的,三小姐落水受了風寒,正在牀上歇着。”
“額…”龍梨陰陰應了聲,眉間也不見得知侄女無恙的喜意,隱約有些失望之色,“本宮先進屋瞧瞧淑妃。”
龍櫻進宮也有幾個月,可每次見到這個姑姑還是有股子說不上來的懼怕,“皇后姑姑…”
龍梨示意龍櫻躺着說話,幾步走到她牀邊坐下,撫着龍櫻有些涼的手,“有哪裡不舒服都要說出來,自有姑姑替你做主,昨夜蓄意謀害你的事,本宮絕不會姑息!”
“姑姑…”龍櫻輕聲道,“其實,昨夜也不關別人的事,是櫻兒自己不小心,腳下一滑纔會…”
龍梨臉色一變,握着龍櫻的手也慢慢鬆開,冷冷道:“你自己不小心?淑妃如此說來,確實是真的太不小心…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說。”
龍櫻身子強撐着鎮定,擠出笑道:“姑姑莫怪,天黑路滑,櫻兒的確是不小心所致…姑姑千萬不要因爲這事遷怒旁人,櫻兒和皇嗣都安然無恙,這不就夠了嗎…就算皇上問起,櫻兒也只有這麼說…”
龍梨冷笑了聲緩緩站起,注視着龍櫻白皙如玉的臉,拂袖背過身道:“本宮在皇上身邊待了二十年,得寵不生嬌,有孕不上天的,淑妃你是唯一的一個。皇嗣之福不是人人都有,也不是時常可以有,淑妃你可要想好,錯過這一次…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皇上重視子嗣,如果真的有人要謀害你和皇嗣,本宮相信,不論那個人是誰,皇上也絕對不會縱容的。”
“可是…”龍櫻擡起純良的眼睛,“姑姑,真的是櫻兒自己的過失,怎麼能推到別人身上…”
“夠了。”龍梨呵斥着怒視侄女龍櫻,“本宮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是覺得本宮這個皇后護不住你,還是和其餘妃嬪一樣輕見你的姑姑!”
“臣妾不敢!”龍櫻翻起被褥就要下牀向龍梨請罪,龍梨冷眼看着也不開口阻攔,一旁的小舞急忙抖抖霍霍的扶住主子,跟在龍櫻後頭哆哆嗦嗦的跪了下來。
“敢與不敢,你自己心裡清楚。”龍梨臉色滿是陰沉,“本宮要提醒淑妃,你想置身事外,躲在這長春宮裡,可事卻不會繞着淑妃走,只會…愈發纏着長春宮。真到了那時…”龍梨低笑了聲,“淑妃可不要來求本宮這個姑姑。”
龍梨說完轉身離去,一身陰霾在龍櫻的寢屋裡久久不散,龍櫻面色有些發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皇后娘娘是要走了麼?”守在外頭的芳嬤嬤探身看了看寢屋,見龍梨臉色不大好看,心裡也是明白了幾分,“三小姐病着,就在偏屋,娘娘要過去瞧一眼麼?”
“龍筱?”龍梨哼了聲笑道,“讓她好好養病,那丫頭的身子…還有的是福氣吧。”
龍梨上了攆轎,正想眯眼小憩會兒,見宮牆拐角處緩慢走來一對主僕,那穿藕色緞裙的不正是定遠侯府的夫人花銀麼?
——“定遠侯家的沈夫人怎麼來了?”龍梨喃喃自語道。
春柳看了眼走來的花銀,低聲道:“該是知道昨夜宮裡的事,趕來和淑妃套個近乎吧。淑妃自打有了身孕,長春宮裡外也是熱鬧了不少,進進出出都是蒼都的貴婦…”
“旁人也就罷了。”龍梨疑道,“沈夫人是出了名的閒淡,甚少進出宮門的,也真是稀罕…”
春柳掩嘴道:“他家那位小霸王不讓人省心,做孃的怎麼能不給兒子打算,多攀個枝頭也是好的。”
“也許吧。”龍梨覺得有些頭痛,揮開手道,“回去吧,本宮累的慌,這個侄女實在太蠢,本宮真是…氣的無話可說。”
——“妾身叩見皇后娘娘。”花銀對着龍梨的攆轎謙卑的拘起大禮。
龍梨看也沒有看她一眼,手背託着腮幫閉目像是睡了過去,直到攆轎走出去老遠,花銀主僕才緩緩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