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筱聰敏,歪着頭咬脣道:“皇上,您想都沒想就叫小公主沐裳兒,裳兒好聽,長姐和龍三也就認了。可這公主的封號…皇上可不能敷衍了去,怎麼也得認真想個長姐才答應。”
宣離帝呵呵笑了幾聲,垂眉道:“筱女這個做小姨的,可有替你外甥女想出封號來?”
龍筱搖頭道:“這是皇上想的,筱女可不敢去想。”
“你這個三妹,倒是伶俐的很。”宣離帝笑着看向龍櫻,“朕不好好想都不行了。”宣離帝閉目思考着,片刻睜眼道,“不如,就封做雲凰公主,愛妃覺得怎麼樣?”
——“雲凰,雲凰公主。”龍櫻唸了幾遍,躊躇道,“雲凰二字好聽的很,只是…會不會過於尊貴了些…”
宣離帝觸了觸女兒的腮幫,“朕和龍家的血脈,什麼樣的封號都不會過於尊貴,愛妃多慮了。”
龍櫻面露喜色,屈膝道:“那臣妾就替雲凰公主謝過她父皇了。”
宣離帝又逗趣了一會裳兒,環顧着有些冷清的長春宮,看着龍櫻清減的身體露出愛憐之色,“愛妃心裡有沒有埋怨朕?”
“埋怨皇上什麼?”龍櫻裝作不解道。
宣離帝負手而立,深目凜凜的望向窗外冒出青色枝芽的樹幹,“埋怨朕沒有替咱們的裳兒辦場風風光光的滿月宴。”
龍櫻和順的貼上宣離帝的肩頭,雙臂環抱住了他寬實的身體,搖頭道:“皇上心裡有臣妾,有裳兒,有沒有風光的滿月宴,臣妾心裡根本不在乎。”
宣離帝托起龍櫻白皙嬌美的臉龐,盯着她純良清澈的眸子看了許久,撫着她如玉石一樣柔滑的面頰,滿目憐惜良久沒有說出話來。
“臣妾知道。”龍櫻垂下長睫,“西北大旱,南方又鬧蟲災…皇上要勞心勞力的地方又太多,裳兒不過還是個孩子,一切從簡就好,太多風光只怕折煞了她。”
宣離帝捏了捏龍櫻柔軟的手心,“你明白朕就好。”
宣離帝陪着龍櫻母女用罷午膳便離開了,龍櫻看着自己空空蕩蕩的宮邸,惆悵又起,連嬤嬤懷裡啼哭的女兒都忘了去哄。芳嬤嬤將裳兒抱到龍櫻手邊,“小公主要娘娘抱呢,娘娘,娘娘?”
龍櫻失神道:“嬤嬤,本宮生下的這個女兒,姑姑不疼爹爹不愛,本宮豁出性命生下她…又有什麼用!”
“娘娘!”芳嬤嬤臉色大變,慌忙道,“皇上剛剛纔來瞧過您和公主,對小公主的寵溺之情連老奴都看的清清楚楚。皇后怕是後宮要張羅的事實在太多,這才擠不出工夫來看您…娘娘千萬不要胡思亂想啊。”
龍櫻抱起裳兒貼在自己的心口上,溼潤的眼角閃着悲傷,“嬤嬤不用安慰本宮,本宮沒有生出皇子,就是辜負了爹孃的期望,本宮爲妃,不也是爲了替龍家生下一個皇子麼?”
——“娘娘…”芳嬤嬤勸慰着,“就算這一胎是個公主,娘娘還年輕,皇上又憐惜您,過些日子娘娘能侍寢了…自然還是會懷上皇嗣的,一定,一定是個皇子。”
龍櫻像是想起了什麼,頓了頓開口問道:“本宮月子裡…皇上都在何處過夜?”
芳嬤嬤欲言又止,見龍櫻看着自己的眼神凌厲,低下頭輕聲道:“回娘娘的話…多是在柳堤軒玉嬪那裡,錦繡宮瑛貴妃雖是次數比往昔少了些,可比起其他宮裡也算是多的…”
——“柳堤軒…”龍櫻低喃着,“玉嬪…”
“娘娘。”芳嬤嬤擡起頭,“您可有覺着,皇上的氣色好像有些不大好,面容發青,天庭也晦暗了些…”
龍櫻回味着芳嬤嬤的話,再想起剛剛宣離帝的臉孔,“聽嬤嬤這樣說,好像的確如此,皇上是身子最近有恙麼?”
芳嬤嬤面色微窘,低頭道:“老奴也是聽外頭胡亂傳的,都說…都說柳堤軒的玉嬪媚術過人,將皇上迷的神魂顛倒,日日流連在她的軟榻上…掏的皇上對玉嬪又愛又恨,愛不夠,離不開…”
龍櫻漲紅了臉,攥着絲帕的手青筋凸起,“荒謬!宮裡這些嚼舌頭的人真是沒了廉恥,這些事也能胡言亂語!”
“老奴也是聽人說的。”芳嬤嬤急忙替自己辯解着,“可是娘娘,皇上的模樣瞧着確實是有些虛乏,只怕玉嬪真的是有勾魂攝魄的法子,趁着娘娘在月子裡無法侍寢…佔了您的恩寵不止,還奪了幾分瑛貴妃的盛寵。娘娘日後對玉嬪,可不能再像以往那樣親厚。”
“別說了。”龍櫻不悅道,“讓本宮靜一靜。”
——“老奴失言…”
龍櫻輕輕晃了晃懷裡漸漸止住哭聲的裳兒,搖頭嘆息道:“君心涼薄,皇上對本宮有幾分真心,幾分敷衍,本宮心裡清楚…罷了…總算上天給了本宮一個女兒,往後的日子總不會太寂寞吧。”
午後的陽光暖洋洋,曬得院子裡的小舞小葵有些犯困,小葵瞥了眼偏廳放置着的禮物,啐了口忿忿道:“都是些勢利鬼。想咱們娘娘剛有孕的時候,各宮各處送來的物件半個大廳都擺不下,現在娘娘生下公主,一個月去了,只有玉嬪和端王妃來瞧過幾眼。端王妃也真是會挑日子,咱們小公主明明是今天滿月,她倒好,昨天就來把滿月禮送了…生生避開今天做什麼?辰世子可是二小姐的未來夫君吶!”
小舞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小聲些,使了個眼色道:“你是第一天進宮嗎?宮裡人人都是這個樣子,娘娘也說端王爺和端王妃八面玲瓏,和龍家的人沾親,卻也從來不得罪其他宮裡的主子。既然都知道公主滿月這天會冷冷清清,端王妃何必趕今天落了旁人的眼…這啊,是聰明會做人,你學都學不來的。”
小葵撓了撓頭,覺得小舞比自己在宮裡待的時間久些,確實說的也有些道理,眨巴着眼睛也不再吭氣,打了個哈欠想眯眼睡會兒。才閉上眼,隱隱聽到宮門外傳來腳步聲,像是往長春宮來的。
小葵一咕嚕翻起身,“小舞快起來,一定是有人來看娘娘和公主了。”
——“皇上都走了,誰要來也不趕這時候…”小舞嘟囔着。
宮門咔吱打開,守門太監小跑進院子,“快去稟報娘娘,沈夫人和沈爺求見!”
——“沈爺!?”小葵一個激靈抖霍起身子。
沈煉身爲男子,就算有宣離帝欽賜的金督令牌,進出宮門可以,但卻不便往嬪妃居住的宮邸走動,花銀去見龍櫻,沈煉只能獨自在長春宮外候着,擡眼望着高聳的宮牆,心裡惦記着被宮牆阻隔的那個人。
——“妾身見過淑妃娘娘。”花銀向端坐着的龍櫻屈膝恭敬道。
花銀一身外命婦的絳紅朝服,今日的妝扮很是端莊,不似平日裡素淡清雅的家常模樣。貴氣的絳紅色並不適合花銀清秀的容貌,但她還是穿着朝服來恭賀公主的滿月,可見花銀對龍家對淑妃的尊重。
龍櫻當然看出其中的禮數,見着花銀心裡也是感激,“沈夫人快別拘禮。”龍櫻示意小舞去扶花銀,“本宮能和公主母女平安,也是多虧了沈夫人幫忙,這份恩情本宮記在心底,絕不會忘記。”
花銀淡淡一笑,端詳着龍櫻道:“娘娘身子看着已經大好,妾身也替娘娘高興。”花銀說着又看向龍櫻身旁站着的龍筱,見她踮着腳尖朝外頭像是張望着什麼,惹住笑道,“三小姐,你那天染了風雪,聽說也病了幾天?”
龍筱張望的出神也聽不見花銀在問自己話,見外頭尋不着沈煉,大眼泛起失望,揉着衣角悻悻的出下頭看着自己的腳尖。
“筱兒,沈夫人問你話呢。”龍櫻咳了聲。
——“額…”龍筱擡起頭,“沈夫人您說。”
花銀捂嘴一笑,“煉兒也想見一眼小公主,可惜他是個男子也不便進出內宮,妾身只能讓他在外頭候着…”
——“沈爺也來了?”龍櫻瞥了眼宮門。
“不礙事。”花銀衝龍筱微微挑眉,“妾身多陪娘娘說會兒話,外頭也不冷,讓他多等會兒就是。”
龍櫻轉頭看着沉默不語的龍筱,略微遲疑着道:“筱兒…沈爺一個人在外頭也有些無趣吧…你…去陪他說說話…不能讓長春宮失了禮數…”
龍筱大眼驟亮,難以置信的看向花銀,花銀脣齒動了動像是在示意龍筱什麼,龍筱顧不得應龍櫻一聲,已經箭步朝屋外走去。龍櫻見着妹子難以掩飾的雀躍歡喜,她迎着光明而去,而自己似乎只有一眼望到盡頭的黑暗…
長春宮外,沈煉已經獨自站了一陣,踢着腳下的石子解悶,站久了有些涼,沈煉揉搓着手心不時哈着熱氣,隔一會兒擡頭望天,像是希望翠雀可以飛出來和自己招呼聲也好。
靈動的步子聲聲入耳,沈煉嘴角蘊起笑容,正要迎上前又悠悠的收住步子,故意彆着手轉過身,還挪開了幾步。
那人像是已經到了自己身後,可沈煉等了片刻卻還是不見動靜,沒有他意料中銀鈴般動聽的聲音,沒有急促期盼的低聲喘息…
——“筱兒。”沈煉終於憋忍不住的轉過身。
後頭那人噗嗤笑出了聲,指着沈煉哈哈笑道:“沈爺,我家三小姐說宮門口人來人往,讓奴婢喚您去拐角口…哈哈哈哈哈…沈爺您好走…”
沈煉面容大窘,被小葵爽朗的大笑惱的漲紅了俊臉,沈煉攥着拳頭“嗯”了一聲,扭頭就朝龍筱說的拐角口走去,先是強作鎮定的一步一步,隨即便是步步生風,恨不得飛奔過去纔好。
拐角處,龍筱探着頭看沈煉小跑向自己,咬脣笑着背過身,沈煉收住步子,又恢復了往日的篤定走近龍筱,俯下身子倚近龍筱,將下巴輕輕搭在龍筱的肩上,溫熱的皮膚貼着龍筱滾熱的耳垂,只是這樣溫柔的觸碰着,卻不開口說一句話。
這樣弄久了,龍筱只覺得頸脖癢癢,正要推開挪出步子,沈煉忽的一下將龍筱抱起,不容她掙脫的將她貼近自己的胸口,迎着初春的清風晃了幾圈,直到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才戀戀不捨的把龍筱放下,抵住她的額頭輕輕的喘着氣。
——“筱兒有沒有想我?”沈煉炙熱的話語引的龍筱周身有些酥麻。
“想。”龍筱昂起頭毫不躲閃,“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