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朝孟花朝看過去,只聽見她正在向衆人解釋這道題的答案,她說:“人剛生出來的時候,只能在地上爬,雙手加上雙腳,不正是四條腿麼?長大以後能直立行走,就變成了兩條腿,老了之後站不穩,需要藉助柺杖走路,於是便成了三條腿,所以,這道題目的答案是人。”
衆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啊!
其實仔細想想,答案的確出乎意料得簡單,看來剛纔是他們想得太複雜了。
皇帝也是豁然開朗,他對國師笑道:“還是國師比較厲害,一猜就中,朕真是老了,不中用咯。”
國師淡淡一笑,絕世的容顏恍若三月桃花般燦爛迷人:“陛下無需自謙,我也只是僥倖猜中了而已,這個孟昭挺聰明的,有點意思。”
他很少夸人,現在聽到他毫不掩飾地誇讚孟昭,皇帝在詫異之餘,順勢說道:“國師若是對他感興趣,朕可以將他安排到天星臺爲國師效力。”
國師雙手攏在袖中,笑得意味深長:“不急,到時候再說。”
沒有答應,但也沒有拒絕,沒人能懂他的意思。
比試第二輪比試已經結束,千島國與紫英國是平局,於是三支隊伍同時晉級。
比試終於進行到最後一輪,這一輪是辯論賽,丞相設定一個主題,讓三支隊伍進行辯論。天才少年和沉穩大叔學才卓絕,出口就能成章,是打口水戰的一流好手!
只見他們引經據典,說得滔滔不絕唾沫橫飛,孟花朝坐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心想不愧是讀書人,罵起人來都不帶髒字兒的!忒牛逼了!
經過一番舌槍脣戰之後,天嵐國以絕對的優勢獲得勝利,順利闖入最後一關。
最後的壓軸題目比較特殊,因爲出題者是國師。
國師稍稍擡起手,寬大的衣袖滑落些許,露出纏繞在手腕上的烏木佛珠,他微微笑道:“最近我正在研究佛經,正好遇到一個困惑,什麼纔是佛呢?你們能告訴我嗎?”
天才少年和沉穩大叔互望一眼,有些猶豫不決,這個題目看似簡單,其實很複雜,很容易就會答錯。俗話說,佛由心生,衆生相皆不相同,誰能保證他們給出的答案就能跟國師心中的答案是一樣的?
見他們許久不做聲,國師便將目光落在正在埋頭喝茶吃糕點的孟花朝身上,點名問道:“孟昭,你知道答案嗎?”
孟花朝擡起頭,嘴裡塞滿糕點,臉頰圓鼓鼓的,像只饞嘴的貓咪。
剛纔她光顧着吃東西,完全沒留意他們在說些什麼,沒想到會被突然點名,嚇得她差點噎死!
衆人都被她的狼狽模樣弄得大笑起來,一些心高氣傲的人不禁暗暗鄙視,心想這小子怎麼跟個前世沒吃過東西的餓死鬼似的,當着這麼皇帝和太后的面不好好表現,居然還能狼吞虎嚥地吃東西?簡直丟死人了!
大家都以爲一向最注重禮儀體態的國師會很生氣,萬萬沒想到的是,國師非但沒有動怒,反倒勾脣一笑:“糕點好吃嗎?”
孟花朝連忙將口中的糕點艱難地嚥下去,又匆忙灌下半杯茶,這才緩過氣兒來。她用衣袖擦了一把嘴巴,嘿嘿笑道:“口
感還行,就是味道偏甜了點,下次讓廚子少放點兒糖會比較好。”
國師笑笑:“我也覺得太甜了點。”
無視衆人見了鬼似的驚訝神情,孟花朝笑得更快樂了:“看來咱兩的口味是一樣的!”
“這倒真是有緣。”
他們兩個明明是第一次見面,談話的氣氛卻像兩個久未見面的老朋友般自然,直到丞相忍不住開口提醒此時還在比試之中,國師這才止住閒聊的話頭,話鋒一轉,回到正題上面。他問:“你能告訴我,什麼是佛嗎?”
孟花朝想了想,不答反問:“狗有佛性嗎?”
國師答道:“狗是有佛性的。”
“馬有佛性嗎?”
國師:“有。”
孟花朝問:“既然如此,那麼您有佛性嗎?”
國師笑了:“我沒有佛性。”
孟花朝也跟着笑了:“那爲什麼一切衆生皆有佛性,而你卻沒有?”
“因爲我不是你所說的衆生。”
孟花朝歪着腦袋,露出好奇的神情:“你不是衆生,難道你是佛嗎?”
“我不是佛?”
孟花朝:“那你是什麼?”
“我不是一個‘什麼’。”
孟花朝看着他的眼睛,問道:“佛性到底是什麼?是我們能看到,或是能想到,或是能感覺到的嗎?”
豈料國師卻反過來問道:“荒田沒有水,瘠土沒有肥,能耕嗎?”
孟花朝答道:“不能。”
“往荒田裡注水,往瘠土上施肥,就一定能種出糧食嗎?”
孟花朝想了想,遲疑地答道:“恐怕不能吧。”
“香裡有沒有佛?油裡有沒有佛?”
孟花朝答道:“沒有。”
國師笑問:“買香和油燒能燒出佛嗎?”
“當然不能。”
國師淡然一笑,眉目柔和:“現在,你知道什麼是佛了嗎?”
他的笑容,猶如春風拂面般,吹進了孟花朝的心裡,令她茅塞頓開。她立刻答道:“真正的佛,是一種靜的智慧,是一種明亮的作爲,不是燒香叩頭就能做到的。事事妙圓,條處空寂,無爭執,無慾望,一切都可以放下或者犧牲,這就是真佛。自我就是佛,佛就是自我。”
“好一個自我就是佛,佛就是自我,你果然很有意思。”國師的眼中流露出欣賞的神色,“你給出了我想要的答案,恭喜,你贏了。”
此言一出,全場譁然。
短暫的呆滯過後,天才少年和沉穩大叔同時露出欣喜不已的神情,他們終於取得了最終的勝利,饒是他們再怎麼矜持,仍舊忍不住喜形於色,激動得臉都紅了。
皇帝當即宣佈這次的比試最終獲勝者天嵐國的隊伍,千島國和紫英國的使者們心有不甘,卻也只能強壯笑容,連聲說恭喜。
就在此時,一直坐在臺上觀看比試的惜玉郡主終於坐不住了,她忽然站起身,大聲喊道:“孟昭是個騙子!你們都不要被她的小伎倆給騙了!”
她的聲音極其尖銳,瞬間就蓋過所有的喧鬧聲,大家的視線齊刷刷地朝
她看過去,都很好奇她爲什麼會這麼說。
發現自己如願成爲大家矚目的焦點,惜玉郡主的臉上不禁顯露出得意之色,她看了一眼臉色微微發白的孟花朝,心裡越發高興。她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其實孟昭根本就是……啊!”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顆不知道從哪裡飛出來的小石子打中後腦勺,兩眼一翻,當即暈倒在地。
嚇得祁王立刻站起身,大步走到她身邊查看,卻並未發現她身上有任何傷口。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叫人將她擡下去醫治,然後拱手對皇帝說道:“抱歉,剛纔是小女太過魯莽,衝撞了陛下和太后娘娘,懇請陛下能看在她年紀尚小的份上,饒她這一回。”
皇帝大方地擺擺手,示意不會追究此事。
祁王藉口照顧女兒,提前離場。
站在角落裡的裴九川收回剛剛扔出石子的右手,淡淡地掃了一眼祁王離去的方向,然後便轉身走了。
惜玉郡主和祁王的離開,並未爲這場比試帶來太大的波瀾,大家又繼續先前未完成的事情,惟獨只有孟花朝還傻傻地站在院裡,臉色很不好看。爲了獎勵他們獲得勝利,皇帝賞了許多東西,下跪謝恩的時候,沉穩大叔推了孟花朝好幾下,她這纔回過神來,慌忙跪了下去。
比試終於結束了,皇帝和太后率先離開,觀衆們也都相繼離去,他們準備去參加晚上的壽宴,那纔是今天的重頭戲。
天才少年和沉穩大叔本想拉着孟花朝一起去邀月樓吃慶功宴,沒想到他們才一轉身,孟花朝就已經不見了蹤影。
與此同時,一個身穿白袍的少年走了過來,向他們詢問:“請問孟昭公子在哪裡?”
天才少年和沉穩大叔一眼就認出來了,面前這位白袍少年是國師身邊的侍從,國師在天嵐國的地位很超然,深受世人敬重,他的侍從自然也不簡單。兩人不敢怠慢,連忙答道:“剛纔孟昭還在,才一轉眼,他就不見了,興許是回家了吧。”
白袍少年又問:“你們知道他住在哪裡嗎?”
兩人搖頭,都表示自己不知道。
白袍少年道了聲謝,轉身便走了。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天才少年和沉穩大叔面面相覷,心裡都很好奇,國師的侍從來找孟昭做什麼?想起孟昭之前跟國師聊天時的自然,難道他們以前是舊相識?
此時的白袍少年快步走到齋月樓中,對坐在牀邊的國師低頭說道:“孟昭公子已經走了,我去安置老琨魚的地方看過了,老琨魚也已經被他帶走了,我問過守門的侍衛,說見到他已經離開皇宮回去了。”
國師半靠在椅子上,隨手從琉璃碗中拿了些碾碎了的玉米糕,扔進窗外的荷花池中,許多鯉魚立即成羣結隊地涌過來,爭先恐後地搶食。他的眼睛看着水池裡的魚,問:“元生,去打聽他的來歷和住處。”
被叫做元生的白袍少年恭敬地應下:“是。”
“裴九川人呢?”
元生:“也回去了。”
“負責盯住昊王府的人有消息了嗎?”
元生垂下頭:“一個都沒回來,全都摺進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