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多的光景,夜幕已經降臨,太陽光雖然還戀戀不捨,遲遲不肯退去,夜色卻漸漸地包圍了過來,越來越濃,直到把整個天地都暈染着一層黃燦燦。若是站在霞飛路往市區外的方向那麼一看,能夠看見晚霞正引人入勝地映在天際。安心若站在院子中央,擡頭望着天邊的殘雲,不禁出神。
“心若,你怎麼了?”孫染雪跟了上去,關心地問道。
“沒有什麼,我只是在想大家都怎麼樣了。”安心若沒有回頭,聲音裡邊卻有了明顯的憂傷。孫染雪明白安心若的心情,輕輕拍了拍她。
閔鬆良此刻也站在這黃昏的光景中,這是離景春樓不遠處的一個衚衕,閔鬆良在離路口不遠的一個角落裡,看見稀疏的陽光正照在牆頭的青草上,感覺到了一股寧靜跟溫馨,大敵在當前,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還會有這樣的閒致,心思一下子就被這景象帶進去了。
閔鬆良一下子就想起了時飛跟自己說過的話,等到天下太平了,就帶着妻小找一個風景秀麗的地方,舒舒服服地過完這輩子。閔鬆鬆絕對不是刻板生硬的人,他也有一副熱心腸,他也渴望寧靜溫暖的日子,可是現在自身都難保,更加別說什麼天下太平了。真有那一天的話,自己也許都已經拄着杖,快走不動了。想到這裡,閔鬆良自嘲地笑了一下。
天色是完全黑暗了下來,街面的燈火將路照亮,雖然比不上霞飛路,但還是彰顯着繁華。景春樓的燈籠早已經迫不及待地點着,許多大白天不敢大搖大擺到景春樓去的人都陸陸續續走了進去,如過江之鯽,趨之若鶩,這話一點都不誇張,在幾條衚衕之外就聽見了景春樓裡邊的琴瑟之聲。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閔鬆良的心裡就越來越着急,劉一疤如果今晚不出現,那明天自己就會有不可避免的麻煩。作爲立志要維護正義的人,如果死在任上那倒也罷了,如果讓那些人得逞,陷害自己,那簡直是比死了還要難受。
“頭,發現了可疑人物。”時飛跑到了閔鬆良的旁邊悄聲地說道。
閔鬆良渾身一震,之前還害怕劉一疤不出現,現在聽到有動靜,不由得有幾分欣喜。“在哪?馬上過去。”
時飛帶着閔鬆良朝另外一個衚衕飛奔了過去,看見靠近正街的路口,一個穿着長衫戴着帽子的中年男人正在買菸,頭壓得非常低,神態也很謹慎,他這身打扮跟炎熱的天氣非常不搭調。閔鬆良注意到中年男人不經意間在留意四周的動靜,那是一般在逃的犯人都有的特徵。等到中年男人面朝這邊走過來的時候,閔鬆良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他果斷地下了命令,“靠上去,讓幾個人快去堵住那個路口,千萬不能讓他靠近景春樓,人一多,抓住就更困難了。”
時飛點點頭,揮下手,身後幾個人湊了上去,時飛壓低了聲音,“堵住那個路口,不要驚動那個戴帽子的男人,也不要放了他。”
幾個人一聽,馬上若無其事地朝衚衕另外一端走了過去,甚至都沒有看一眼那個男人,時飛也不慌不忙地走了過去,擋在了中年男人的面前,手裡夾着一支菸,衝着中年男人問道,“對不起,借個火?”
中年男人稍微擡了一下一直低着的頭,時飛在微弱的光線中很明顯地看到了中年男人臉上長長的傷疤。中年男人雖然還遮着半張臉,卻在快速的一擡眼間看見了時飛的身形,氣氛一時間變得緊張。閔鬆良眼光奇準,夜色中遠距離一眼就認出了喬裝的這個中年男人正是凌晨時分從警察局逃跑的劉一疤。
劉一疤一直跟警察打交道,也早已經練成了高度敏銳的洞察能力,他已經覺察到了時飛身上散發出來的不友善的心思。他沒有回答時飛的話,兩秒鐘不到的時間,劉一疤突然間快速地衝時飛出手,一下將時飛猛然踹倒在一邊,回頭看了一下燈火通明的路口處,有幾個人站在那裡,劉一疤連忙朝衚衕裡邊跑了進去,想伺機脫身。未料在衚衕盡頭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路中央,正定定地看着他一路跑過去。劉一疤來不及多想,退後了幾步,剛剛想躍上牆頭,腰後卻突然間一陣劇痛,劉一疤從牆上重重地摔了下來。時飛早已經及時趕過去,閔鬆良也已經撲了過去,先將劉一疤狠狠地制服了,馬上兩個人就將劉一疤的雙手反銬了起來,以防他的飛刀傷人。幾個手下將劉一疤架了起來。
“爺我今天栽了,你們是哪個道上的人?”劉一疤的腰血流如注,傷得不輕,他一邊掙扎,一邊咆哮着喊道。
“劉一疤,別再費勁了。”閔鬆良悶悶地說了一句。
“閔,閔鬆良?”劉一疤如同五雷轟頂,夜色中他看不清楚閔鬆良的臉,但是閔鬆良的聲音,只要是曾經跟他打過交道的犯人絕對不會忘記。
“感謝你還記得我,找個說話的地方,咱們好好說說話。帶走。”閔鬆良的臉色先是保持着一向的溫和,隨即變得嚴肅。
劉一疤這才明白,剛纔閔鬆良怎麼會下手如此狠辣。閔鬆良當然知道劉一疤身手不凡,一般的小傷劉一疤根本不會放在心上,所以閔鬆良纔不得不下了重手,在劉一疤即將翻牆而過那一剎那,將腰間偑帶的匕首飛向了劉一疤的後腰,那裡幾乎是所有習武之人的命門。劉一疤暗暗吃了一驚,閔鬆良飛刀的本事跟自己有得一比。
劉一疤顯得有些力不從心,閔鬆良親自上前,從劉一疤的長衫上扯下了一根布條,接着按住了劉一疤,將他身上的匕首一下子拔了出來,馬上將布條緊緊圍紮在傷口上,止住了血。“把他押到地方去。”閔鬆良下了命令。
幾個人押着劉一疤朝衚衕盡頭走去,繞到了另外一條衚衕的出口,早已經有汽車在那裡候着,閔鬆良跟時飛將劉一疤押上車,車子馬上朝着市郊駛了出去。在一個僻靜的小樹林邊停了下來,四周黑乎乎一片,不見一點光亮,也聽不見一點聲音,說不出的死寂跟恐慌。劉一疤心裡開始打着鼓。
閔鬆良不敢大意,一路上親自揪着劉一疤,直到將劉一疤拖下車,跟時飛兩個人押着他往一個方向走了過去,劉一疤感覺自己像是走進了一間屋子,空間不一樣了。
很快有幾個人點亮了燈火,劉一疤這才發現,原來是在一間小木屋裡面。劉一疤有些心慌,自己敗壞了閔鬆良的名聲如果閔鬆良願意,在這裡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自已都不是問題。時飛一把將劉一疤推倒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將他跟椅子綁了起來。傷口一下子痛了起來,劉一疤皺緊了眉頭,硬是沒有哼一下。
閔鬆良將煤油燈拿到了劉一疤旁邊的桌子上,看着劉一疤似乎很鎮定的神色,開口問道,“說吧,誰指使你做的這件事情?”
劉一疤閉着眼睛,沒有動靜。他當然知道,在閔鬆良這樣的高手面前,最聰明的辦法就是不說話。時飛忍不住上前,閔鬆良伸手攔住了他。閔鬆良在劉一疤面前繞了幾步,說道,“不管是誰指使你做的這件事情,有一點我可以非常肯定,你始終還是重犯,而且這一次出逃,更加加重了你的罪行,不管你說不說出指使你的人是誰,你還是逃脫不了法律的制裁。有一點,我還必須要告訴你,即便你不說,我一樣知道那個人是誰,有一點我同樣也可以確定,如果他們知道你已經落到了我的手裡,他們絕對會想盡辦法儘快除掉你。不要以爲你的飛刀是最快的,我從褲袋拔槍並且射擊的速度,比你投出飛刀的速度還要快幾乎三分之一的時間,你永遠也想像不到指使你做這件事情的人,會派什麼手段的人來滅你的口。好好想一下,跟我配合吧!”
劉一疤這才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不陰不陽地看着閔鬆良,說道,“兩次栽在你閔鬆良這樣的人手裡,我心服。不過,做過的事情我劉一疤從來不後悔。你們要抓就儘管把我抓進牢裡去,我大不了再窩囊一回。至於其他的,我一個字都不會說。”
“劉一疤,你雖然行徑惡劣,可是我知道你還算條漢子,重義氣。但是,黃家的人是不會因此而對你感恩戴德的。他們只是利用你來打垮我,至於你的下場,只要不威脅到他們,就算你現在死了,黃家也不會當一回事,興許還會慶幸這樣一來死無對證。”
劉一疤一聽見閔鬆良這話,猛然一驚,說道,“你怎麼知道是黃家?”
閔鬆良轉身看了一眼劉一疤,回答說道,“我自然有我的辦法,話既然已經都說得這麼明白了,我希望你也坦然一些,把整件事情都說出來。”
“閔鬆良,我知道我散播出去那些話對你名聲有敗壞,你要是想要出了這口氣,就儘管衝着我來,別拿那麼多文縐謅的酸話當藉口,我最看不起說一套做一套的小人。”劉一疤痛苦的臉上有了嘲笑的表情,整個人開始扭曲,讓他臉上的傷疤更加嚇人。
閔鬆良也不生氣,似乎沒有把劉一疤的故意刺激放在心上,說道,“我如果想要對你怎麼樣,還用得着等到現在嗎?費盡心機把你帶到這裡來,也只是想方便問清楚這件事情,如果我有一點復仇的念頭,不用我動手,你現在已經是爛泥一灘。”
劉一疤聽閔鬆良這樣一說,倒是感覺自己似乎有些小人之心,不禁有幾分顏面掃地,“既然閔隊長如此光明磊落,又知道了是黃家在指使我,又何必多問,直接把我押走得了。我什麼也不會說的。”
“我知道黃家還欠着你的錢,你們什麼時間碰頭?”閔鬆良突然間問了這一句。
劉一疤差點跳了起來,“閔鬆良,你怎麼知道這個?”
“妓女跟戲子一樣無情,而你偏偏把不應該說的話跟妓女說了,這就是你致命的地方。我已經說過,我能夠問出口的話當然是已經掌握了一些東西,不是白白浪費時間問的。所以,現在可以說了嗎,關於這一切。”
“我如果說了,閔隊長是不是可以放了我?”劉一疤明知故問。
“劉一疤,你明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就不要再癡心妄想,說了不會扺消掉你的任何罪行,但是如果你不說,就要罪加一等,你好好想想吧!”閔鬆良正色地說道。
“我已經是重犯,最多不過是槍斃了。既然這樣,我說不說有什麼區別。聽說閔鬆良閔隊長審訊犯人的手段了得,我劉某人今天倒是非常想見識一下,閔隊長到底要如何讓我心甘情願地開口。”劉一疤兇狠的臉上充滿了挑釁的神情。
“要說手段,的確有一些,可那不過是被誇大的事實,我是個普通人,只會憑直覺說話。說穿了,黃家罪惡滔天,我很想借這個機會打擊一下他們的氣焰,我希望你的良心還未完全泯滅,把真想都告訴我。”閔鬆良的眼睛閃現着真誠。
“原來我不過是個誘餌。閔隊長可真是會精打細算。打倒了黃家,你閔鬆良可是功成名就的大英雄了,而我,卻仍然不過是個臭名昭著的死刑犯一個。我劉一疤可不會做這樣成全人的美事。”劉一疤心一橫,生硬地說出了這句話。
“你可知道,是誰將鑰匙給你送了去?”閔鬆良認真地問道。
“只要能逃出來,我纔不管是誰送的,我不知道。”劉一疤滿臉不在乎地說道。
“我告訴你,是神盜段二,是他親自把鑰匙送進了警察局。”閔鬆良不動聲色地說道。
“什麼?段二?神盜段二?怎麼可能是他?”劉一疤一驚,險些要從椅子上跳起來。